第十八章

　　马麦子疑惑了，朝着王峰翻了翻白眼，洋洋干干地走了。
　　大组长追过去对他耳语道：“如果这小子真是谢干部的亲戚，你小子就等着瞧好吧。”
　　“好吧好吧，郭蛋蛋那里有，我找他要点去。”马麦子的态度由阴转晴。
　　郭蛋蛋他们几个在那边围拢着嘀咕了好一阵子，然后都走了过来。他们用卫生纸帮王峰处理了伤口。王峰不耐烦地把小大衣放了下来，说：“谢谢哥几个了，小开司，要不了命的。算了算了，我该干活去了。”
　　大组长说：“王峰，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待会儿拿把铁锨铲土去吧，那活要轻松些。”
　　王峰对大组长点头示意：“谢谢你了大组长。”
　　下午快收工的时候，王辉领着谢干部过来了。
　　“哪个人说我是他的兄弟？”谢干部站在坑沿上双手环抱着，脸上袒露着一股冷杀之气。
　　王辉用手指着王峰说：“就是那个穿小白鞋的家伙。”
　　谢干部盯着王峰看了半天，然后小声对王辉说：“去把他叫过来，怪糟糟的，我啥时候见过他嘛。”
　　王辉顿时来了精神，冲着王峰吼道：“唉！卖哈沟子的，快点爬上来！”
　　王峰走到谢干部跟前，谢干部仔细打量着王峰，迷缝着眼睛问道：“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王辉和大组长还有那几个值班人员听到了，都摩拳擦掌慢慢地围拢过来。王峰淡定道：“怎么了谢干部？昨天上午你和分局的小李子，还有我的父母，妹妹……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谢干部仰望着天空，咬着下嘴唇思索起来，少顷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啊呀！原来你是，你是小李子同学的哥哥呀？”
　　王峰点头道：“是啊，你贵人多忘事，嘿嘿嘿。”
　　“那，你也不能说你是我的弟弟呀。”他不悦道。
　　“我说我们只是认识，他们几个非要说我们两个长得像亲兄弟。那些不管我的事，都是他们硬要那样胡说的，与我何干呢？我可从来没有胡说八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大组长和王辉。”王峰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们两个。
　　王辉低着头嘿嘿一笑，啥话不说就溜走了。大组长微笑道：“刚才都是误会，初次见面嘛，不认识不为过，以后知道了就好说了嘛。”
　　谢干部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对王峰说：“听小李子说，你不是已经被裁决了吗？我记得清清楚楚，裁决了十五天对吧？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呢？”
　　“一言难尽，听说什么局长的老岳母去买菜，半路上被几个越狱的犯人劫持住砍死了，所以就，就……”
　　“喔喔，我明白了，你们上午才过来的是吧？”谢干部亲切地说。王峰点了点头，谢干部把大组长叫到跟前，小声嘱咐道，“他嘛，明白了吧？帮家点哈。”
　　大组长说：“请谢干部放心，任何麻达没有，哈马斯包在我身上。不信的话你问问你的尕兄弟，喔喔，又说错了，他叫王峰是吗？你让王峰说，刚才那几个坏怂故意整他，用大石头把他的腰砸伤了，还是我帮他包扎处理的伤口呢。”大组长讨好巴结着。
　　“就是的，大组长对我挺好的，以后有机会还要好好感谢他呢。”
　　谢干部阴沉着脸看着王峰，那复杂的表情难以琢磨，小声问道：“你的腰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不重，只是流了点红墨水而已。不碍事的，离死远着呢。”王峰嘻哈着不让看，主要是因为刚刚认识，没必要给他添麻烦。
　　“大组长，你给我指出来，是哪几个坏怂干的？”谢干部质问道。
　　“为首的是那个马麦子，要不然把他们通通吼过来？”大组长准备去叫他们。
　　王峰急忙拦住了：“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别去折腾他们了。谢干部，我不知道咋样感谢你，你要是不过来，估计我的小命可就没了。”说着说着，王峰的眼泪夺眶而出了。
　　“算了就算了吧，以后要多注意点哈。”谢干部拍了拍王峰的肩膀，慢慢溜达着下山走了。
　　王辉溜达到王峰的身边，掏出一支香烟递给王峰说：“兄弟，你他妈的太不够哥们了唉，你们既然有那层关系，为什么不早点说煞，差点让我们闹了个大误会，到时候坐萝卜了算谁的呀？”
　　大组长说：“王峰，你小子啊，差点给我惹出个大麻烦，你小子真够损的哈。”大组长也嘻哈笑着指着王峰。
　　“没事的，以后认识了，都是自家哥们了，一回生二回熟嘛。还请哥几个以后多多关照，谢谢了。”王峰抱拳拱手道。
　　马麦子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砸着石头。不到七点钟，天渐渐黑了下来。到了收工的时候，大家排成两队回去，一路高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开饭了，九个新来的犯人依旧蹲在院墙边上吃饭。不难想象，很可能还没有分配好房间。马麦子溜达到王峰身边，递给一支香烟讨好巴结道：“王峰兄弟呀，今天下午确实不好意思，误会了误会了，实在对不起。主要是不认识嘛，我他妈的这个贱逼货真该死。怎么就稀里糊涂得罪兄弟你了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对不起了哥们儿，要是还生我的气嘛，不如扇我两个大嘴巴子算了。”
　　王峰把他的烟挡了回去，冷冷道：“烟不抽，没看我正在吃饭嘛。”腰还疼着，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他的。
　　“哈哈哈，看来呀，兄弟你还不肯原谅我啊？也是也是，都怪我撅沟子观天，有眼无珠。嘿嘿嘿，老哥你不要生气了嘛，帮家一点煞。”马麦子尴尬笑着。
　　“马麦子，我就搞不懂了，大家都是犯人，难道你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还是比别人多长了一条腿？我就想不通了，这，这都养成啥秋怪毛病了！不认识，不认识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谁给你的权力？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你算老几啊？自己一沟子屎还没有擦干净呢，就使孬点子去欺压别人，有意思吗？我哪里招惹你们了，啊？我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谢干部不出现，那块大石头我也不会背的，绝对不背！我还不信了，你们还能吃了我不成！”王峰小肚鸡肠，较起了真。
　　“嘿嘿嘿，不说了不说了，对不起了啊兄弟。”马麦子不傻，知趣地走了。
　　晚饭后，新来的犯人分了号子，九个新来的犯人被通通分配到了一号宿舍。王峰心头不禁一惊，又是一号！心想最好还是那样的优待号子，心里面不禁暗暗祈祷着。
　　进到了号子里，一个维族人嚷嚷着让新来的犯人排成一队，维族人手里掂着一只大头皮鞋，吼道：“都他妈的站直了，你，你，还有你，都他妈的不会站队是吗？啊！”他凶神恶煞地瞪着新来的犯人。紧接着，他让排在第一个的犯人把屁股撅起来，伸展双臂开飞机。那个犯人无计可施，只能照办。连忙展开双臂，两条腿劈叉到最大的程度弯下了腰，头低得几乎挨着地面了。
　　维族人冷笑道：“这小子挺熟练的嘛，是不是几进宫了？”
　　犯人说：“不是，只是在分局里提前演练过。”
　　“哈哈哈，怪不得呢，动作做得蛮标准的嘛。你们这些贼娃子都看清楚了没有？就按照他这个样子做，沟子都撅哈！做不好的话，锤不死你算你命长。”维族人用大头皮靴逐个抽打着前面几个犯人，大家都在劫难逃，只能劈叉开腿撅着屁股开飞机。但是，按照他的要求还是不符合标准，接着就用大头皮靴朝着犯人的头部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那只大头皮靴有些份量，没几下子就把前几个人的脑袋砸开了花，鲜血直流。这还不算，维族人还拳打脚踢，用膝盖顶。没几下子，前面八个人都鼻青脸肿，惨不忍睹了。
　　“唉！说你呢？你为什么不撅沟子，老道的很吗你？”维族人朝着王峰吼道。
　　“没学会，腰还痛着呢。”王峰冷冷道。
　　“喔喝！我把你个牲口！”他走到王峰跟前，朝着王峰就是一脚。
　　“来煞！再敢踢一下试试，看老子不敢弄残废你，来打煞！”王峰彻底火了！
　　“喔喝，你，你也太老道了哎？”维族人有些胆怯了，扭头瞅着身后的犯人，不知所措。
　　此时，一个头戴黑色毡帽的汉子站了起来，他的长相很像座山雕，瓦刀脸，三角眼，满脸横肉。他走到王峰近前冷笑道：“佩服佩服，老道人啊，不愧是西山狼。王哥，我知道你是谁一个，王峰对吧？”
　　“是呀，你是谁一个？”王峰纳闷了。
　　“一号井知道不，冯拐子听说过没有？”
　　“好像听说过，那个地方我只认识张军，他是那里的地头蛇，好像是二当家的。”
　　“哈哈哈……张军就是我手下的尕兄弟，以前是我的手下，哈哈哈……”他呵呵大笑着，似乎很得意。他对那个维族人说，“买山江，你过来煞，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那里的老大哥，真正的老道人一个。你以后就叫他狼大哥吧，哈哈哈。这样吧，王哥，你我就算是认识了。大哥先你坐下，不用过堂了。我是号长冯拐子，我说了算，咱哥们儿够义气吧？”
　　王峰向他抱拳道：“谢谢拐子兄弟了，你是宋江及时雨啊，够哥们儿够义气，谢谢啦。不过还有我的尕兄弟蒋八，他也是我刚刚认识的哥们儿，让他也坐下来可以吗？”
　　买山江说：“那怎么行呢。王大哥，你可能还没有进过号子，要知道这可是公安局制定的号规呢。天王老子进来了也要一视同仁，老哥你就例外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必须要过堂的。”买山江汉话说的特别流利标准，但他不是王峰所喜欢的类型。
　　“就是的，王哥，你就少操别人的心吧，管好自己就行了。”冯号长也这么说。
　　蒋八说：“王哥，你坐下就行了。别管我，没事的，我能扛得住。”
　　“来来来，王哥，我给你卷烟抽哈。”买山江卷好后递给了王峰。
　　“一边玩去！”王峰一把打飞了买山江的莫合烟。
　　“王哥，行了煞，帮家一点嘛。都是自家哥们，何必使性子呢？”冯拐子劝说道。
　　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壮小伙对王峰说：“王哥，你差不多就行了煞，像我们这么壮实的汉子，进来都要升堂过堂的，你的运气算是最特殊最好的了，别不知足了。冯号长对你确实够特殊照顾的了，平常对别人那可是凶巴巴的。”
　　冯拐子笑眯了眼，望着王峰得意洋洋。王峰低头思量了一番，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有遵守号规，盘腿打坐在地铺上。铺板上齐刷刷坐了三排犯人，空间十分狭小，只能人挨着人坐着，双手背在身后规规矩距地盘坐着。
　　王峰斜眼扫描四周，屋内估计只有二十多平方的面积；两个大通铺对接着，铺面由加五板拼接而成。铺板底下用砖头支撑着，离地面只有二十多公分高。门边有一个五洞的火墙和炉子，门后面放着一个令人作呕的铁皮马桶……
　　过堂继续进行着，买山江不停歇地寻找各种茬口收拾新来的犯人。每个犯人都未能幸免，个个都是鼻青脸肿。有的人被打得鼻血直流，买山江立即让他自己想办法收拾干净，然后再接着殴打，就这样周而复始。
　　后来，买山江累了，也出够了风头，解了气，就坐下来卷了一根莫合烟吸着，看样子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是，大家还没有缓过神来，买山江又来了精神头，让大家提起精神，开始学唱“石坂梁之歌”。
　　冯拐子站起来说：“这首号子歌是犯人自己创作的，局子里曾经还表彰过了。新来的犯人都要学会这首号子歌，学不会的话，啥话我就不用多说了，你们当心点就是。都记住了，要抽查的，一旦哪个孙子唱错了，挨打受骂了可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大伙听懂了吗？”
　　“听懂了！”新来的犯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