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保支书上访请愿　

　　心绪烦乱的贾桂花，仅仅半天的工夫，面容便显得十分憔悴。她坐在炕头上整理着韩乐天的随身衣物，准备打包。这时候，韩喜妹端着一碗汤面走了进来。
　　“妈，”韩喜妹说道，“你先吃饭好不好？”
　　贾桂花说：“我哪儿吃得下啊！”
　　韩喜妹将汤面放在了炕桌上，说：“妈，外面的传闻信不得，回头我亲自去镇上打听打听。”
　　贾桂花说：“那就快去吧！”
　　韩喜妹说：“不，等你把饭吃了我再去！”
　　贾桂花这才放下手里的活儿，凑到炕桌前说道：“有一个多月了，你爹就馋我做得葱油饼、红烧肉，我却一直没有给他弄。这会儿啊，他肚子里那条馋虫说不定又勾起来了！”
　　韩喜妹感动地说：“妈，您就这么惦记着我爸呀？”
　　贾桂花用袖口抹了抹眼泪说：“不是我惦记着他，是他太不会照顾自己了。那年我带着你回娘家，他生生地吃了半个多月的方便面，连个鸡蛋都不会涡。你在城里上学那会儿，害得我都不敢回娘家。生怕这一走，他又是顿顿泡方便面。”
　　韩喜妹说：“那是您给惯的！”
　　贾桂花说：“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才弄明白，他是舍不得吃啊！他总说，等韩各庄变富了，咱家天天都吃葱油饼、红烧肉。”
　　韩喜妹笑了，说：“我这个老爸呀！就知道葱油饼、红烧肉，就没想过北京烤鸭？”
　　贾桂花也由不得苦笑着说：“他倒想过狗不理包子，硬说面皮里包得是狗肉！”
　　韩喜妹听罢，笑得流出了苦涩的眼泪。她看着母亲把一碗面汤吃了下去，这才帮着将父亲随身衣物打好包袱。
　　“妈，”韩喜妹说，“我去镇上啦！”
　　说完，韩喜妹拿起小包袱，走出了堂屋。然后骑上电动车，驶出了自家小院。她刚出了巷口，迎面碰上了二赖子。
　　“喜妹，”二赖子问道，“你这是去……去哪儿？”
　　韩喜妹说：“镇上。”
　　二赖子嘻嘻地笑着说：“要……要不要我陪你去？”
　　韩喜妹说：“不要！”
　　二赖子说：“好……好大脾气！”
　　韩喜妹也不搭茬儿，骑上电动车走了。二赖子瞅着韩喜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直个劲地咽口水。
　　韩喜妹骑着电动车，急匆匆地在乡镇公路上行驶。临近石头镇，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了。跑得满头大汗的韩喜妹只顾着赶路，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背着画夹的小伙子身上。这一下子撞得还真不轻，直把那个小伙子摔出了半丈远。被撞的小伙子名叫李小满，是一位青年画家。只因城里房租太贵，打算在乡下找个落脚的地方。
　　“姐姐，”李小满摘下墨镜瞪了韩喜妹一眼，说，“有往人身上骑的吗？”
　　韩喜妹红着脸说：“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李小满说：“什么？姐姐，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愣没看见？”
　　韩喜妹说：“碰伤了没有，我送你去医院。”
　　李小满说：“去医院，你掏钱还是我掏钱？”
　　韩喜妹不高兴地说：“当然是我掏钱啦！”
　　李小满说：“打住！打住！以后出门，别把眼睛落在家里，你就算是长大了。”
　　韩喜妹生气地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
　　李小满说：“又不是谈情说爱搞对象，哪来那么多好听的！”
　　韩喜妹火了，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出门的时候，你妈也不给你戴上嚼子。”
　　李小满放肆地大笑起来。
　　韩喜妹气鼓鼓地说：“有什么可笑的？”
　　李小满仍然笑着说：“姐姐，别生气，说两句逗闷子的话，瞧给你急的。你是哪个村儿的？”
　　韩喜妹警惕地问：“干什么？”
　　李小满说：“你挺有个性的，长得又漂亮，打算给你画个肖像。”
　　韩喜妹说：“我才懒得搭理你！”
　　韩喜妹说着，推起电动车就要走。
　　李小满说：“以你的性格，不会连村名都不敢报吧？”
　　韩喜妹说：“我是韩各庄的，找去吧！”
　　说完，韩喜妹骑上电动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小满望着韩喜妹渐渐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韩各庄？听说那是一个穷村子，房租保险贵不了。对，就去那儿落脚！”
　　此时此刻，韩各庄正陷入混乱之中。村委会办公室里，韩大海趴在办公桌前，吭哧吭哧地写“申诉材料”。那本子上没写几个字，看着不满意，一把撕下来握个团儿，顺手扔进了纸篓里。眼瞅着本本变薄了，纸篓里也扔满了纸团儿，请愿书还是没有写成句子，心中不免着起急来。他一抬头，只见二赖子端着个大海碗，一边吸溜吸溜地吃面条，一边看着他傻笑。
　　韩大海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你咋又吃上啦？”
　　二赖子说：“都……都过大中午了，你……你不饿？”
　　韩大海望了望窗口说：“咦？都中午啦？我说肚子咋一个劲儿地咕咕叫呢！”
　　二赖子似乎有些嘲笑地说：“写……写请愿书，那是有……有学问的活儿，你咋行？”
　　韩大海说：“那你说叫谁来写？”
　　二赖子说：“韩各庄学问最……最大的，就数韩喜妹了。”
　　韩大海摆了摆手说：“她要照顾她娘，别麻烦她了，再换个人！”
　　二赖子说：“再就是狗……狗……”
　　韩大海顺口问道：“狗子？”
　　二赖子说：“狗……狗子媳妇！”
　　韩大海怔了怔：“她？”
　　二赖子说：“我看过她……她当年写给狗子的情书，害得我一个晚上没……没睡着觉。”
　　韩大海忍不住笑了，说：“你他娘的，想媳妇都想疯啦！好，你去把狗子媳妇请来吧！”
　　二赖子高兴地答应一声，端着大海碗就往外跑。过了好一会儿工夫，韩大海饿得正用白开水填肚子，扭脸看见二赖子引着狗子走进来，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韩大海吼道：“狗子媳妇呢？”
　　二赖子没头没脑地说：“跑……跑啦！”
　　韩大海打了个愣：“跑啦？跑哪儿去啦？”
　　狗子在一旁插嘴说：“不知道！”
　　韩大海说：“那你来干啥？”
　　狗子说：“写请愿书啊！”
　　韩大海不屑一顾地说：“快拉倒吧！你能写请愿书，黄鼠狼就不叼小鸡儿了。”
　　狗子说：“别瞧不起人！知道我媳妇是咋整来的吗？十二封催人泪下的情书，一把拿下！”
　　韩大海撇着嘴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两把刷子！”
　　二赖子在一旁撺掇说：“大海叔，你……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嘛，叫他戴……戴罪立功！”
　　韩大海说：“狗子，你丢了媳妇儿，也不去找找？”
　　二赖子说：“我……我替他去找，叫他写……写请愿书吧！”
　　韩大海说：“狗子媳妇丢了，我看你比狗子还着急。”
　　二赖子嘻嘻地笑了说：“这……这就叫皇上不急，太……太监急！”
　　狗子一巴掌拍在二赖子的后脑勺上说：“说啥呐！”
　　二赖子急了，说：“干啥？干啥？你……你把媳妇儿弄丢了，还有理了是不是？”
　　韩大海好奇地问：“狗子，你咋把媳妇儿弄丢的？”
　　狗子说：“她叫我去镇上找当官的，我不去，她就赌气走了。”
　　韩大海不解地说：“叫你找当官的干啥？”
　　狗子说：“给乐天叔说情呗！”
　　二赖子撇嘴一笑说：“小样儿！瞧……瞧你活像个忍者神龟，当官的也……也得搭理你呀！”
　　狗子捋胳膊就要揍二赖子：“你敢骂我是王八！”
　　韩大海赶忙拦住了狗子，说：“得了得了！人家说你是神龟，你偏往王八上扯。这是笔，这是纸，去里屋写吧！”
　　狗子答应一声，拿着纸和笔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二赖子，”韩大海问，“你说，狗子媳妇是不是亲自出马了？”
　　二赖子说：“你的意思是说，狗子媳妇去……去了镇上？”
　　韩大海点点头：“对呀！”
　　二赖子一拍脑袋瓜说：“还……还真是的！一个小媳妇家往镇上跑，也不找……找个伴儿，这也太危险啦！”
　　韩大海说：“去镇上有啥危险的，谁还能把她绑架啦？”
　　二赖子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匆匆地走出了村委会办公室。
　　贾桂花正在无精打彩地喂鸡，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便赶忙走出了自家院门。她奔到街头，看见以二赖子为首的一群乡亲们，吵吵嚷嚷地向村口走去。贾桂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一溜小跑地追了过去。
　　“二赖子，”贾桂花一把扯住了二赖子问，“村里又出啥事啦？”
　　二赖子把手一挥，说：“去……去镇政府，请愿！”
　　此时，便见那群乡亲们在二赖子的鼓动下，大步向村口走去。不远处，只见韩大海和狗子追了过来。
　　“站住！都站住！”
　　请愿的乡亲们听到韩大海的喊声，都停住了脚步。
　　“二赖子，”韩大海劈头盖脸地说，“你带着乡亲们去镇政府，想闹事啊？”
　　乡亲们闻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这个说“我们是自觉自愿的。”；那个说“集体上访有啥错？”；还有的说“我们要把乐天支书保出来！”
　　“大海队长，”二赖子说道，“你……你听听，你听听，这是我煽……煽动的吗？”
　　狗子说道：“大海叔，乡亲们说得没错儿！大家是自发去镇上请愿，集体保乐天叔是个好支书。我是被他打屁股的，但打得我心甘情愿，心服口服。咱们拿着请愿书，一块参加请愿的队伍吧！”
　　韩大海一时也没了主意，下意识地随着请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