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雪仍然下着，期末考试如期来临。同学们四下里都忙着复习，准备考试。
　　校园里亦多了朗朗的读书声，花圃的走廊上依稀可见勤奋的学生的背影。校车停下，下来学校的几位老师，他们小心地走在校园的路上，相互扶着手。一位中年教授,穿着朴素，身体微胖，个头不高但是走路的精神气显出他的勤奋与博学。
　　这所学校尽管是一所普通的高等院校，但也是卧虎藏龙、龙跃凤舞的地方。学术氛围不比其他院校差，他们的学术成果是有目共睹的，国家级论文期刊上经常有他们的学术论文发表。闻天教授是这所学校的骄傲，他是中文系的学科带头人，在他的带领下，许多老师从讲师慢慢地成长为这所学校的学科骨干。不过这所学校的“官”也挺牛的，他们是学校生活与组织的领导中心，常言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们不比国家机构的行政人员牛鼻，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不搞真正的科研却借着科研的旗帜成为威震一校的诸侯。因此，后来这所学校的学术也就带上了官腔，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老师和科研者的身份，在学校里想当官，幸好院长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中文系的闻天教授打算要离开这里，决定与他的领导抗争到底。他的领导也想出了招，那就是逼他离开这里，送佛送到西，但不是真正地放他去，而是成全他排挤他，让他带着刑具替他们劳作更能显出他们的领导水准，也更能体现出他们爱惜人才的精明之举，和义举正义、公平、真理大旗的伟大。但是没有校长大人的话谁也拿闻天没有折。知识与智慧并存，闻天教授是一个爱真理、爱生活，关注社会群德的自由人。他曾呼吁大学教育制度改革，倡导学生个性发展，建议考试制度改革，但很不幸没有获得其他人的好评与支持。他在课堂上热情洋溢，可是下边听课的学生却似冰雕的像，两眼发呆，或者是燃烈的干柴，两性的话语四射。
　　听课的男生与女生的交流和课堂严肃的气氛形成了强对流，似乎马上将要“下雨”。站在讲台上的闻天教授心里很着急，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学生都不喜欢听讲，是自己的授课方式有问题呢？还是他讲的不够生动？这些问题总是萦绕着他，像阴魂一样纠缠着他，他上课的时候，在他的思想里叫嚣。其实以他的学识他也知道，现在的大学生真不如过去的中专生，现在都在上大学，都在提高素质，提高文化，可是真正有学识有才华的有几人就连近几年学术上也出现了虚假局面，看似一片繁荣其实是一片颓废。他们是研究生、博士，学位很高，但是实际上仅仅只是热衷于一张纸而已，并不是科研。我们不否认有些知识分子是真的知识分子，他们为祖国的科研和四化默默地贡献着力量，但他们中间也有滥竽充数的靠关系靠媒体的吹捧而没有实绩的人，他们像猴子，带着专家的帽子，在电视上张牙舞爪，更有甚者把科研这块领域当成了官场，实行“关系”优先，不看你的成绩也不看你的那张文凭，看你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关系亲密否，若没有什么关系你大可滚蛋，因为国家没有剩余的工作岗位给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其实对于有希望的未来，我们的科学事业可不是靠吹捧和关系搞上去的。闻天一边讲着一边在心里着急着，幸好这些学生中还有一两个认真听讲的，因此他也就从心底感到一丝欣慰。
　　闻天教授不是着眼关系的人，他是着眼实绩和真正科学的人，他为人光明磊落，平时待人一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只是他的人际关系不大和谐，在他们真正结识的人群中大多是默默谦虚而有所成就的人。
　　闻天教授五十多岁的样子，在学校或课堂上他经常教育学生要有理想，有道德，有礼貌。他走下讲台在校园里看到的却是学生的怪异的穿着和五颜六色的头发以及不避人耳目的两性交会，这也是近几年来校园的文化。周末，校园的草坪和广场上到处都是这样异常激情的情景，闹得那些单身的学生很难在这个地方经过，他们好像在表演泰坦尼克，或朱利叶与罗蜜欧，但是演得走了样，演的都是外国的，而惟独缺少了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含蓄。
　　林禹和他们宿舍的，也不傻不笨，这么多的开放的“花儿”，他们不能在这里死学习学习死，还是选择了摘花。但是林禹却真正地恋爱了。
　　闻天教授是林禹的古代汉语老师，他是研究古文的，但也对现代的流行文化也做过详细的研究，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快餐事件，对学生的身心影响颇深，影视网络上的垃圾文化严重影响着下一代人，这些所谓的时代的明星，他们的道德和责任严重地缺失，素养在他们身上不存在，他们一味地媚俗，欺骗大众，但大众也喜欢让他们骗。他们奢侈浪费占有大量的财富，尽情地享乐，尽情地炫耀，仿佛是从地外引进的新品种，与我们古老的文化没有多少联系。他们不知道谦虚，不知道节俭，看到外国人用易拉罐做生活用具，他们反而讥笑人家老土不讲卫生，其实他们带来的只是一片浮华和喧嚷，以致于影响了我们的社会，使整个社会在一个浮华的大火炉里，还有人去思考生活的真实性吗？生活的美本身就是静美，而现在我们处在浮躁的文化中，人的变化总赶不上这浮躁的气息，要不我们大可没有什么烦恼和压力了。
　　闻天教授认为你越是明星越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修养要从己做起，我们是文明人，是在教化下形成的文明人，文化影响下一代人的成长。
　　“闻老师，你的这部科研论著，我认真地阅读了，系上的科研经费有点紧缺，你和张主任只能选择一个人，你的著作下次出版吧！”系上党支部李书记压低声音带着惋惜地表情对闻教授说，他的说话速度极慢，似乎在揣摩着听话人的心思。闻天教授淡淡地看着李书记凹凸不平的脸，鼻子上渗出细细的汗星，像在听圣主给自己的宣判，他想说但又有所顾虑，出于客气起见，他极力压住自己的怒火，坐下来和气地说：“好的，下次希望系上优先考虑呀！”坐在对面的张主任，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李书记和闻天，他似乎想笑但终于没有笑出来，他用手摸摸办公桌上翻开的书页，然后笑着问道：“李书记和闻天抽烟吗？”他本来是想让李书记过来的，由于闻天在场，系上的老师们知道闻天是个老学究，他的严谨与正直严重地影响了他自己的前途，虽然他老但不猾。我们处事往往宁愿颠倒是非也要将事做得“猾”而又“尖”。张主任看他们没有反应，自觉一阵尴尬，他半张的嘴笨拙地不合拢，目光回落在他那精致的茶杯上，不由地他自己笑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对了，老张呀，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要到了，这次考试的日程你给安排一下。”李书记隔着闻天望着张主任说。
　　“好的，这事等我们下午开个会讨论。李书记，我现在有一个科研项目需要做，我想请闻天教授主持这件事你看怎么样？”张主任转过身子把目光投向闻天，闻天没有多少表情，他听到科研项目，神经马上绷紧了，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他顺口答应了，也没有理他和其他人。怪事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就这么棉呀，张主任心里疑惑地想，接着他又担心起来了，他哪有什么项目呢？他只不过想嬉戏这老学究的，不想他今天真一反常态，来了这么一招。“唉！算了……”他心里想，没想到尽发出了声。
　　“怎么了，老张，你说什么算了？”李书记的耳朵很灵，张主任还没回过神，他就问了。
　　“没什么……”张主任突然好像从梦中惊醒，一脸尴尬，他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时间，顺便说，“今天是星期五了，下午我们开个会，把这次考试安排一下，小王你给各位老师通知一下！”
　　坐在电脑跟前的小王应了一声，继续做着他的工作，等他回过神，李书记他们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闻天教授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径自走向教室，他今天上午有一节课。昨晚他修改了一篇文章，到两点钟的时候才休息，搞得全家人也没休息好，他对电脑知识有点模糊，时常要问他的儿子。由于教学的需要他向儿子学习了幻灯片的制作，这节课他带着自己的教学课件，自信地走上讲台。一开始，他那诗人一般的教学热情又高涨了起来。
　　林禹今天没上课，他逃课了，也是他第一次逃课，十方瞪着眼睛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周不见林禹，他暗自说糟糕了，要是老师查人的话，我可不敢再给他喊“到”了。闻天教授，今天一上讲台，就开始了他热情的讲课，忘记了查人。他讲了一会儿，想让学生自由发言，进行讨论，这也是新的课程改革内容。可是令他难堪的是没有学生发言，他只能点名提问。学生们不愿回答问题，他看得清楚，班长王小波先主动站起来，给学生们开了个头，然后课堂的氛围也便很快地活跃了起来。
　　林禹独自一人，穿着刚买的灰黑色的羽绒服，在校外的公路上溜达着。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好听的歌曲使劲往耳朵里灌，寒风嗡嗡地亲吻着他的脸，可这些似乎对林禹没有多大的影响。冬天的野外是美丽的，当你一个人的时候走在静寂的原野上，这个时候你会油然的感到生命的本真，你会听到大自然呼吸的声音。也许你该慨叹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的遗憾了，没有多大的空间让我们去想象，这里到处是人流车流和货物，就像她的快节奏的脾性，当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落了下来。林禹的心情也像这天气很糟糕，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昨晚的一幕，静雪和她的名字一样，让他感动，让他痴迷，让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他听着缠缠绵绵的情歌，眼睛忧郁地望着前方。
　　公路上的雪变成了水，这些水被迫地从公路的中间流向路的两边。人行道上行走的人不多，只有出租车停下，出来几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他们穿着时髦的棉衣，嘴里呼着白色的气。女性们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穿着棉衣裙，长长的靴子走在雪天里，真像童话里白雪公主。冬天是寒冷的但是它却是无与伦比的画卷，我们应该尽情享受，这是造化给我们的最大的礼物。静雪喜欢雪，因为她的名字本身含有雪，这雪是从她生命里来的，是具有诗意的。她经常会情不自禁地，在雪天里用她温暖的手捧着满把的雪花，放到嘴边嗅着它的清香，甚至她会把它含在嘴里，她喜欢雪因为这是她生命里的花。林禹也喜欢雪天，他喜欢在操场上，一个人静静地仰望满天飘起的雪花，他感到有许多花朵直往他的眼睛里灌。
　　城市里的冬天，只有在大雪封路，闭塞交通的时候才算是冬天。这时整个城市会稍微静下来，在冬天的冰气里降一降它的温度，可是如果是这样的大雪，城市就会瘫痪的，所以城市里没有冬天。林禹在人行道上走着，他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想想他的美丽的梦，他转了一会儿，感觉越是这样越是郁闷。
　　闻教授讲完了课，他本来还想找李书记商量，但他仔细地想了一下，最后决定回家。校车上他遇见了张主任，他和张主任并排。张主任有自己的私家轿车，这辆车花了他一笔钱，使他放了大血，也使他高人一等。他看见了闻天，眼睛里流露着高傲的神气，然后又自溅般地和闻天打讪起来，他叹着气说他的儿子今年大学毕业，他想让儿子留在城里，在城里找一份工作，他儿子的想法却和他相反，应国家的号召想到西部去支援西部。闻天听了这些，心里很纳闷，他笑一笑，劝他说：“孩子大了，让他自己选择吧，支援西部不是挺好的吗？”
　　闻天回到家走进门，闻到香喷喷菜味，知道老伴又做了他喜欢的菜。他的肚子早咕咕地叫了，早晨他只喝了一杯茶，他的血糖高没敢吃油腻和含糖的东西。
　　这场刚来的冬雪，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浪漫的气氛，也给这所大学涂上了纯真与童话的色彩，校园的各个地方都沉浸在雪花的静默中，像是一场梦，又像是童话里，伴随着阳历新年的到来，孩子们在这里欢度着他们的青春，欢度着他们梦一般的大学生活。林禹和高静雪他们也一样，不过他们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伤感，静雪想起傻呆呆的林禹的样子，她想笑心里却又酸酸的，她闭上眼睛不想想他，可他却偏偏出现在她的眼前，仿佛这记忆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