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破局之中

　　孙承宗知道弟子们的命挂钩在皇太极手上，自己一旦不顺从他，少林寺血流成河在所难免；更过分的是他怕皇太极不给来个痛快的，反而把一个活人折磨致死，又不让他死，故此他只能依着皇太极。
　　士为国死，身先士卒。但国不厚待，难免失望。我强大了，国挤兑我，我弱小了，国看不见我。国没了我，还会有其他人，一定会的。
　　长椿自我安慰完说：“好，我答应你取下宁远防线。不过你得答应我，完事后速速撤了少林寺的兵，保证不再伤僧人一毫。我们只是些出家人，只想依山傍水，清净地过活，你得了天下还是他得了天下都与我们无关。”
　　皇太极说：“前辈尽管放心，只要袁崇焕一死，宁远防线一破，我即刻撤了少林寺的兵，你们大可安心清修。我保证绝不为难少林寺任何一名僧人。”
　　白衣段寻一旁补充到：“自然，成事之后定当不会为难少林寺任何名僧人。”
　　长椿知道皇太极是有建立王朝的野心，做事一诺千金，这点无可置疑。长椿还再故意讥讽皇太极说：“那就好。老僧先前还怕施主反悔，不过看施主义薄云天，自然是老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皇太极说：“前辈多虑了。不过前辈对攻下防线的把我有多大呢？哦，或者说前辈何来自信？”
　　长椿说：“不瞒你说，袁崇焕是我的学生。诗人韩愈的《师说》中有句说得好，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说这话时候他在唐朝，可现在是明朝，有几个老师会倾囊相授，有几个弟子能超越老师？”
　　皇太极说：“晚辈懂前辈的意思了，还望前辈早日起军部署，早日攻下防线，早早还僧人们一片安宁。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长椿说：“老僧从命。”
　　长椿说袁崇焕对兵法的天赋确实聪慧，可他这辈子就是不懂政治。他很执拗，哪怕皇帝来了，只要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只要符合他的心迹，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认错。
　　“袁督师身居城内，有城墙作为掩体，重兵为戒，若施主想硬刚袁督师，只怕是螳臂当车。不过打败他也不是不可，施主可以先不在袁督师身上下手。”
　　皇太极说：“那我应当怎样做？”
　　长椿说：“那老僧就帮施主捋清楚情况。”
　　
　　大狱中，七个看守监狱的士卒，其中五个围坐在桌子旁吃着菜喝着小酒，悠哉地聊着闲话，好生快活。另外两个一下一下地抡着鞭子，抽打着被绑在柱子上的犯人。在他们眼里这些人不是人，只是承载着罪恶的肉体。
　　从门外进来了几个士兵，皇太极也走了进来。大家看到了皇帝，鞭手停下了手里的活，喝酒吃菜的规矩的放下了筷子和酒杯，都跪在地上，说：“陛下大驾光临，微臣们给陛下请安。”
　　皇太极说：“都平身吧，起来说话。”
　　“谢陛下。”
　　“陛下亲临，微臣实在惶恐，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皇太极说：“前几日在明军营地抓到的两个太监在哪？”
　　有人指向被绑在一边柱子上的两个血肉模糊的人说：“回陛下，就是他们两个。”
　　皇太极说：“哎呦，都打成这样了，你们下手确实挺狠…再打一会，打的差不多了，把人关到最边的牢房里去。”
　　“微臣遵命。”
　　“唉，你知道么，咱们陛下貌似即将就准备直接带兵突破到北京城去，准备困死崇祯皇帝。”
　　“这事我听过了，我告诉你，袁崇焕你该知道吧？”
　　“谁不知道他，陛下战场杀敌数百次从未败绩，唯独这些次就输在这叫做袁崇焕的家伙身上。”
　　“其实袁崇焕是咱们的人，这些次陛下故意屡次输给袁崇焕，已经让他在明朝取得了不少的民心，还有他们皇帝的信任。”
　　“所以这次围困北京城就是…”
　　“没错，陛下已经和袁崇焕谋划好了，到时候袁督师带兵假装进攻，实则与陛下里应外合，一起逼兵到京城底下。”
　　“那太好了，若是陛下杀了崇祯，取得了天下，我们大清将士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两三个来探狱的官兵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在最边的牢房旁边的走道的一张桌子上说着上边的话，在他们的嘴里只是相互吐出些谈资一起聊聊。但这些话从他们的嘴里一出来，传到隔壁牢房两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明军太监耳朵里，特别是在人刚刚饱受折磨正为性命垂头丧气的时候，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翌日
　　皇太极问：“为何计划不赶紧实施，他们听到了为什么不放他们走？”
　　长椿说：“施主莫急，他们刚受了刑，就是光明正大地放他们走，他们现在也疼得走不得。”
　　皇太极说：“他们需要多少天？”
　　长椿很淡定地说：“等他们恢复恢复，差不多半个月吧。”
　　皇太极太想打败袁崇焕了，暴躁已经隐约显在了脸上。他说：“这么久，难道我们就静静等吗？什么也不做？”
　　长椿说：“对，就是等着。等过上十天后你就派出八千多士兵直接攻打宁远城墙，特别要吩咐下去，此次由莽尔古泰带兵出征。”
　　皇太极不解：“八千多人？莽尔古泰？为什么偏偏要指定他？”
　　长椿说：“崇祯陛下有旨，已经让满桂带兵为袁崇焕增援，现在袁崇焕和满桂共同掌管宁远战事。施主不听闻明朝政，不知道他们这其中的关联。”
　　皇太极：“明朝堂之内的事算得上机密的事了，我本就不是明的臣子，没听说过不足为奇。不过一起派人调查过袁崇焕的底子，听闻过他与满桂有些不和。究其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长椿说：“陛下要满桂给袁崇焕支援，纯粹是无奈之举，目前离宁远最近的驻扎部队就是满桂的纵头部队了。崇祯陛下疑心太强，估计已经揣测到你们要攻宁远城。”
　　皇太极氤氲懊恼的情绪说：“慢着，现在你是为我做事，不要叫崇祯陛下了，夺其志竖起意，这点规矩就不用我教你做事了吧。还有，我问你是为什么偏偏要莽尔古泰带兵？”
　　长椿说：“蹴鞠比赛中，每方出十一个人上场，这十一个人分为前锋、中腰和后卫。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踢法和习惯，适合踢这个位置的你让他去踢那个位置，就是滥用了他。只有踢合适的位置才能让他充分踢出自己的水平。我分析了你的几位得力部下，我们这次表面是强攻，实则不是，莽尔古泰我觉得最适合这种声东击西的作战方式。这个回答施主是否满意？”
　　皇太极舒缓了心情：“合理。可是莽尔古泰怕是九成回不来了。”
　　长椿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皇太极说：“那我们可以从满桂入手。”
　　长椿眉色绽开：“正是此意，不妨一试。”
　　皇太极相视一抿嘴，咧开了嘴角：“你已经有了计谋吧，而且胸有成竹。请说出你的计策。”
　　长椿说：“没有一蹴而就的局，得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接下来就要开始第二步了。”
　　长椿冲皇太极哼哼一笑，皇太极回敬了一脸笑。
　　长椿心里想：“皇太极砍了他们的手，莽尔古泰杀了好几个僧人，这笔血债就记在你莽尔古泰头上。炮弹可不是那么容易送上去的，我让你有去无回，同时也让你皇太极尝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能回来，算你命大。”
　　
　　十天后，皇太极让莽尔古泰率领八千多人带着能产生乌烟瘴气的几台大炮，同时他再次打开弹框，确保那颗他的兄长皇太极交给他的炮弹安放无误。再经确认后，他宣布：“军令如山，任务未成，后退者，杀无赦。开始行军。”莽尔古泰抬头看了看太阳，现在已经日暮黄昏，却照的他睁不开眼。他从未见过如此感同身受的光。
　　兵临池下，万箭齐发。兄长向自己下达任务时的场景，莽尔古泰止不住再想了一遍。兄长面色冰凉凉，不知道作何感想。语气也没有任何味道：“这个任务交给你，没有问题吧。”他根本不是在征询自己的回答，他已经把这个任务给自己了，他只是在向自己通知，他一直是这幅作态。
　　长椿说明军的军事炮弹都有自己的细微标志，但是普通人看不出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倒卖军需装备以此牟利。长椿的这颗炮弹就是带有明标志的。兄长让部队前期开门见山的对袁崇焕发动猛攻，相隔袁崇焕三百多米的满桂势必派人过去，满桂本来守的就不是主城，这时候他的防御体系必定更脆弱。兄长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时候都要把这颗炮弹朝满桂打过去。
　　清军的硬性兵器作战实力可以碾压明军，但装备比不过明军，毕竟大老远南征北战，不可能把吨位的所有大炮都带着，这也是上次输给袁崇焕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莽尔古泰的部队想要把这颗炮弹射上去，势必会进入明军的射击范围，难度可想而知。
　　莽尔古泰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哼哧哼哧，身子下边就是大清好几个士卒同样血淋淋的身体，不过他们已经没气了，他想，不过多久自己也就和他们一样了。他还是笑了，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即便几个架炮台的士兵被轰的倒下了，最终自己还是身先士卒，给炮台点上了火，皇太极给的这颗炮弹不偏不倚地正中靶心，他看到城楼上站在最中间的领头人猛的一下倒了，那个人一定是满桂，不死也得大伤。他完成了皇兄最后一次托付他的任务，他想：大清未来的建功册上势必有我莽尔古泰响当当的名号，兄长不用几年就能当天下的皇帝，到时候一定给自己风光大葬……等等，兄长说是长椿指定的我做这次任务。不是兄长选的我，是长椿。一定是他在报复我，去少林寺只有我动手杀了他们僧人，他一定是在报复我，这个贱人……
　　莽尔古泰越想越生气，愤怒油然而生，他使劲把手从胸腔挪到腰的部分，他努力想抓住一个东西，把所有的力量汇集到双掌之间，以此泄些愤怒。
　　他摸到一把稀稀碎碎的东西，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探究摸到了什么，他狠狠地把这些形象的东西捏在手心，狠狠地攥紧拳头，这些东西在他的掌心里受挤压发出咯滋的声音。他一个劲沿着手里这些东西用手寻找这些东西的根部，最后，他摸到了一个剧烈跳动的东西…
　　“啊”一声惨叫，莽尔古泰狰狞的脸，合住了眼。这个时候，他和身子底下的人一样，归于死寂。
　　他攥紧的是自己被炮弹炸开的腹下一肚回肠。
　　
　　捷报传到大本营，皇太极一听就笑开了，不过笑之中夹着失去手足的淡淡悲伤。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皇太极这样自我安慰。长椿听到炮弹炸到满桂，气定神闲，接下来听到莽尔古泰被炸得肠子都撒了一地，打心底那个高兴的劲头啊，久久不能压制。长椿的嘴不自觉地就咧开了笑，瞥到皇太极看向自己，自己只好先发制人：“炮弹送上去炸伤了满桂，莽尔古泰到底是没有辜负施主啊。这下计谋就成功了一大半了，老僧真为施主感到高兴啊。”
　　皇太极说：“高兴就好。”
　　长椿说：“施主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这颗炮弹送上去吗？或者说，施主明白寓意何在么？”
　　皇太极说：“大师就不要打哑谜了，直接告知吧。”
　　长椿说：“明军并不知道曾经的军事家，也就是我，在背后帮你们出谋划策，况且目前为止除了莫名其妙的俘虏了两个赶路的太监，并没有军事作战的官员被俘虏，所以他们一定坚信明军炮弹的标记清军没有人知道。”
　　皇太极接住话：“既然清军没有人知道，那么这颗冲向满桂身上的炮弹带着明军标记，自然会被满桂怀疑是内部的人想置自己于死地。”
　　长椿说：“经此战役，对于袁崇焕而言，是很光荣的。他凭借自己的精兵良将，在京城打退了实力强劲的八旗军。”
　　皇太极说：“更重要的是，同一天出战的满桂，他的死敌，当着皇帝的面，一个打出去，一个抬着回来，确实很有面子。不过他越得瑟，就越让满桂觉得自己被他暗算了。”
　　长椿说：“袁崇焕背这个锅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跟满桂从宁轩就开始干仗，后来用几个计策硬生生把满总兵挤回关内，从来就不待见这人。现在满桂受伤了，算在他头上也不奇怪。”
　　长椿补充道:“不出半日，军营就会有人议论是袁崇焕暗算满桂了。病急乱投医，满桂若之后不参袁崇焕一本，我就不姓孙。”
　　皇太极说：“这两步棋走的的确精彩，不过单单这两步还是不够，大师一定有下一步计划了。”
　　长椿说：“最后一步，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