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军人荣誉（下）

　　“好！同志们，你们是‘影子部队’英雄的战士！我为有你们这样的战友感到无比的骄傲，咱们下辈子还做战友！”裴义涛挥舞了一下拳头，有力地低吼道。
　　“还做战友！”“影子部队”三十六个轻重伤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声嘶力竭地大叫道。
　　接着，裴义涛命令通讯兵打开电台，直接用明语向冯氏德英喊话。腿部负伤，坐在地上的阮伟武吃了一惊，急忙阻止裴义涛：“上尉同志，这么喊话，中国反动派会很快侦测到我们的位置的……”
　　裴义涛凄惨的一笑，说道：“伟武同志，这一切现在看起来还有什么区别吗？”
　　阮伟武豪气顿生，他抓起一把泥土，往大腿上的血洞塞了塞，拄着AK74站了起来，对一个重伤倒地的队员说道：“把咱们连的军旗给我！”
　　阮伟武的话音未落，“哒，哒，哒”一阵枪响，一梭子子弹从他的头上飞过。原来，是五连的一名战士见猎心喜，忍不住给了阮伟武一梭子。
　　“笑面虎”听到“影子部队”的伤员喊出了那一声“还做战友”之后，不知道这些人在喊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是在举行某种仪式。举行完仪式，这些越军就要冲上来拼命了。“笑面虎”正在犯嘀咕，突然听到有人开枪。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命令道：“不许开枪！”
　　阮伟武对自己头上飞过的子弹犹如未见，他把军旗绑在AK74上，大笑道：“天下不只是中国反动派军队的黄继光敢堵枪眼！从我开始，一个接着一个，顶着中国反动派的子弹，让我们高唱着《国际歌》，大步向前进！哈哈哈……”
　　电台开通了，裴义涛含着泪，手持话筒，激动万分的冲着话筒喊道：“尊敬的中校同志，请转告各位首长，我们三连虽然已经陷入了绝境，但是没有俘虏！没有投降的！全体官兵都战斗到了生命最后一刻！现在，阮伟武上尉正高唱《国际歌》，手举军旗，带头向中国反动派的阵地发起最后的冲锋！”
　　冯氏德英一听见裴义涛在电台上用明语向她喊话，开始时吓了一跳，但她马上明白三连已无突围的可能。冯氏德英素以冷酷无情自诩，这时却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对着话筒大叫道：“义涛同志，你不能这样！我命令你把伟武同志拉回来！我命令你！”
　　悲壮的《国际歌》声响了起来，当然是用越语唱的。可是，这首歌的旋律侦察兵们简直太熟悉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笑面虎”的望远镜中也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只见两个越军架着一个越军，这个越军高举着一把AK74，AK74上绑着一面猎猎飘扬的军旗。举着军旗的自然就是阮伟武了，在他身后，“影子部队”的队员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起来，簇拥到了阮伟武身后。
　　《国际歌》声一响，冯氏德英已经泣不成声。尤其是裴义涛喊道：“中校同志，永别了！”
　　冯氏德英哽咽着对着送话器喊道：“义涛同志，你和伟武同志都是‘影子部队’的光荣，是共和国的英雄！人民，永远记得你们！我们一定为你们报仇！”
　　此时此刻，越军陆军总司令部的作战室里，阮友林和黎英贤、荣志勇等高级军官，在电台中听到如此壮烈的对话，也不由得潸然泪下。战后，裴义涛和阮伟武被追授“共和国英雄”勋章，追晋少校军衔。
　　此时此刻，“临指”中自贺智民以下，包括所有的参谋干事，听着监听电台中传出来的越语《国际歌》声，都愣住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经历过多次战斗，可是这么稀奇古怪的仗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军区作战处梁处长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惜了‘影子部队’这支优秀的部队了！真他妈的！越南猴子军队决策层这帮败家玩儿意！”
　　就在这时，一个参谋跑到贺智民面前，报告道：“贺副司令，前线部队报告，‘影子部队’的十几个伤员互相搀扶着，举着军旗，唱着《国际歌》，向我军阵地冲来。‘利剑’分队一号请示处置办法。”
　　贺智民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
　　这个参谋愣了愣，还没想明白怎么回复“利剑”分队，另一个参谋跑了过来向贺智民报告道：“贺副司令，监听站已经确定‘影子部队’电台的位置。102、107炮群请求炮火覆盖！”
　　“嗯……”贺智民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但他马上又对那个参谋吼道，“不许开炮！”
　　那个参谋被贺智民的失态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贺智民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拼命地揉着太阳穴，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命令所有的炮兵待命！命令第四侦察大队、‘利剑’分队，不许使用火炮，组织狙击手或神枪手，击毙……击毙‘影子部队’所有人员！尽量给这些……尽量给‘影子部队’这些战士留具全尸，让……让他们死得有尊严一些！”
　　“是！”两个参谋重复了一遍贺智民的命令之后，敬了个礼，转身去传达了。
　　贺智民的警卫员小李子和几个参谋，见贺智民摇摇欲倒，急忙冲了上来，扶住了他，惊慌失措地大叫：“贺副司令，你怎么了？”
　　贺智民坐到椅子上，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头晕。”
　　梁部长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对贺智民说道：“贺副司令，你不用过于纠结！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战争有战争自己的法则。你贺副司令能够考虑到敌人怎么死的有尊严，不去损害他们的军人荣誉，而不是一味的杀戮，说明你已经迈入了‘名将’的门槛儿。好了，来喝杯咖啡提提神吧，这可是前边的部队缴获的越南猴子‘摩氏咖啡’，口感很不错……”
　　“谢谢梁部长你把我抬举成名将！”贺智民苦笑着接过梁部长手中的咖啡，呷了一口，连连点头说道，“嗯……这咖啡香醇中微含点苦，芳香浓郁，是不错！这么好的咖啡你怎么才拿出来？”
　　战斗结束了。在这次战斗中，共击毙“影子部队”九十八人。其中，有二十四名重伤员自杀、或互杀身亡。趁乱遁入原始丛林中的“影子部队”残余被外围搜山的部队击毙六人，俘获五人。剩余五十一人，或下落不明，或逃回了越南境内。
　　这次战斗，贺智民集中了绝对优势的兵力，又占尽了天时地利，可惜只是重创“影子部队”三连，没有达到全歼的目的。看起来，想要一仗就歼灭“影子部队”，很难！
　　也许是好汉惜好汉，英雄怜英雄，也许是对同行的尊敬，“利剑”分队的侦察兵们为阵亡的九十八名“影子部队”官兵举行了隆重的正规葬礼。并立了一座墓碑，由“前指”敌工部通知越军，随时可以将这些优秀的军人遗骸运回国内。
　　越军陆军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黎英贤中将怒气冲冲的来到总司令阮友林上将的办公室门前，他门也不敲，报告也不喊，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对于黎英贤的无礼，阮友林已经司空见惯了。他躺在总军事顾问、原远东军区第一副司令克利夫达上将送给他的牛皮转椅上，眼睛都没睁，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
　　黎英贤怒极反笑，说道：“报告总司令！不是我还有谁敢这么大胆？总司令以为会是‘影子部队’三连那些战死的英魂？”
　　阮友林的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乜斜了黎英贤一眼，又闭上了。不温不火地说道：“我说老战友，你说话就不能不这么尖酸刻薄？战争嘛，总要死人的！我知道你是给‘影子部队’三连鸣冤叫屈来了！老战友，‘影子部队’三连二打望郎山，你也是同意的！唉……你是主管特种作战的副总参谋长，作战失利我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怎么你反倒是像个怨妇？”
　　一听阮友林提到战斗失利的责任，黎英贤难免有些心虚，但他还是瘦驴不倒架地说道：“总司令，我今天找你也不是给‘影子部队’三连鸣冤叫屈来了！而是……”
　　阮友林闭着眼睛和蔼地说道：“好了，我的老战友，这是情报总局转来‘木棉花’关于这次‘虎口拔牙’战斗的情报，你看看吧。”
　　说着，阮友林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文件夹，扔到了黎英贤面前。黎英贤打开文件夹，愤愤地说道：“情报总局怎么就会马后炮！”
　　阮友林不紧不慢地说道：“唉……我的老战友，你就不能换位思考问题？情报总局这次不是也牺牲了一位王牌间谍吗？武德胜刚刚还给我打来电话，对裴义涛上尉和他的三连全体壮烈殉国感到异常悲痛！他还转来‘木棉花’最新情报，就是‘影子部队’三连的最后时刻，对面的最高指挥员贺智民下令不得使用火炮消灭三连残部，他要给三连那些视死如归的勇士们尽量留一具完整的尸体。”
　　黎英贤闻言感慨地说道：“唉……仁义之师，仁者无敌呀！”
　　“仁者无敌？”阮友林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接着说道，“我说老战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咱们两个是军人，既然是军人，就要忠于职守，研究军事！”
　　实际上，在各个阶层中，有这种厌战情绪的何止是黎英贤一人？毕竟在多年的战争之后，生灵涂炭，可“老大”没有考虑及时医治战争创伤，反而穷兵黩武。再看昔日的“同志加兄弟”，改革开放后日新月异，国力日益强大，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飞速提高。
　　黎英贤笑道：“总司令请放心！我这一点党性还是有的。在工作上一定尽人事，听指挥。刚才听你转述情报总局的情报，三连最后的时刻，贺智民下令不得使用炮火，给这些勇士留具全尸。贺智民能有这种胸怀，我这才十分感慨，感觉解放军将升起一颗璀璨的将星！”
　　黎英贤的话勾起了阮友林的极大兴趣。他坐直了身子，说道：“老战友，我听说过这个贺智民。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吗？他在那边是什么职级？”
　　黎英贤笑道：“总司令，你是不是又动了把贺智民挖过来的心思？”
　　阮友林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阮友林笑了一阵，这才说道：“老战友，想必你是看破红尘，来找我辞职出家当和尚吧？”
　　黎英贤笑着说道：“知我者，总司令也！我现在真的是有点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敌我双方阵营后一辈中都是英才辈出，总司令独具慧眼，如果真的能把‘九尾妖狐’挖过来，我情愿退位让贤。”
　　阮友林笑道：“老战友，你就别跟我绕圈子了。关于‘九尾妖狐’的事，我已经跟武德胜说了，他们目前正在筹划。武德胜也说‘九尾妖狐’的确是个干特种作战的奇才，他已经下令取消了‘猎狐行动’计划。但是武德胜不同意‘九尾妖狐’过来之后接你的班，给你当助手可以，至于军衔吗，可以授予大校。据说‘金莲花’还详细调查了‘九尾妖狐’，‘九尾妖狐’的家在沂蒙山一个贫穷的小山村，他自幼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和他的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抚养长大。‘九尾妖狐’的老婆在农村的小学当教员，他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在农村的小学上学。两年前，‘九尾妖狐’的哥哥在山上采石头被石头砸死了，留下了一个寡妇嫂子和两个侄子。中国的地方上虽然给予了‘九尾妖狐’一家一定的照顾，但还是解决不了‘九尾妖狐’的家穷困的问题。朴英植出谋划策，把‘九尾妖狐’的母亲、老婆和孩子请到这边来，逼迫他弃暗投明，叫什么‘釜底抽薪’计划。”
　　黎英贤皱了皱眉头，说道：“‘釜底抽薪’？朴英植这一计违天悖人！如果‘九尾妖狐’不过来，就陷‘九尾妖狐’于不孝，有违人和。”
　　阮友林笑道：“老战友这话可就有点妇人之仁了！不管是正面战场还是隐蔽战线，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战争，就是兵不厌诈！‘釜底抽薪’是有点旁门左道，可是，老战友你别忘了，就连中国的《孙子兵法》也说‘作战的态势可分为奇正两种，但由正变奇，由奇变正则是无穷无尽的’。”
　　黎英贤不愿再提“三姓家奴”，转换话题说道：“总司令，冯氏德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要三打望郎山！”
　　“三打望郎山？”阮友林有些不解，疑惑地说道，“‘用兵不复’这是公认的作战原则，冯氏德英对同一个敌人使用同样的方法，这哪里是取胜之道？”
　　黎英贤不敢笑，严肃地说道：“我的总司令，冯氏德英的三打望郎山设想才正符合《孙子兵法•势篇》中所说的‘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总司令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陈赓大将吗？”
　　阮友林有点不悦，说道：“胡说八道！你是我的智囊，怎么会不相信你？”
　　黎英贤接着说道：“总司令还记得中国抗日战争初期，‘七亘村伏击战’战例吗？”
　　阮友林点了点头，说道：“那是一九三七年十月，小日本鬼子正猛攻中国的娘子关。为了配合娘子关国民党军正面战场，刘帅亲率129师386旅进抵山西平定地区，先后在长生口、东石门、马山村、七亘村连续作战打击日寇，其中两次设伏七亘村的战斗最为经典。”
　　黎英贤点了点头说道：“是呀！‘用兵不复’本来是兵家的用兵原则，但是刘帅反其道而用之，连续同一处设伏，正暗合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在同一地点重复设伏的‘七亘村伏击战’也成就了陈赓大将的美名！”
　　阮友林笑道：“这句话我知道！这句话出自《宋史•岳飞传》‘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理解就是兵法的最高原则只有一条，就是‘因敌制胜’！‘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这个‘妙’，就是灵活性！我懂了，‘影子部队’在望郎山刚刚铩羽而归，贺智民就算是诸葛亮在世，也算不到‘影子部队’会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三打望郎山！冯氏德英的三打望郎山设想，看似冒险，实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黎英贤也笑着说道：“中国的《孙子兵法•虚实篇》有云‘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阮友林大笑道：“哈哈……老战友，别跟我咬文嚼字了，提要求吧！”
　　黎英贤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立正说道：“报告总司令！我请求您批准冯氏德英的三打望郎山计划，代号就叫‘龙头锯角’！关于时间嘛……我刚才看了情报总局转给总司令‘木棉花’关于这次‘虎口拔牙’战斗的情报。情报显示，中国反动派的东线‘前指’后天将在望郎山基地举行庆功大会，我想‘龙头锯角’战斗就在后天午夜的二十四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