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郑浩见到舒丹说要请她喝咖啡，这倒让舒丹感到很意外。她虽然有点疑惑，不清楚郑浩究竟找她何事，但她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到了咖啡馆，郑浩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舒丹坐在了他的对面。郑浩问她喜欢喝什么咖啡，舒丹说拿铁吧，郑浩让服务员来两杯拿铁。
　　舒丹开门见山问：“郑哥，你今天找我有事吧？”郑浩说：“对，确实有点团购的事要跟你说。”舒丹以为他又说撬他客户的事呢，先开口否认说：“郑哥，自从上次之后，我可再没有联系过老林啊。”郑浩说：“我知道，你联系老林也没有用，他们公司资金链断了，今年团购的事没戏了。”舒丹松了口气，又有点得意地说：“这单团购做不成，郑哥你可是损失大了啊，好几十万呢。”郑浩笑了笑说：“那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倒霉呗。”
　　两杯咖啡来了，舒丹端起杯子尝了尝，抬头问：“那郑哥今天要跟我谈什么团购？您不会是给我介绍客户吧？”她妩媚地笑起来。郑浩也笑了说：“舒丹啊，要不连董事长都夸你聪明呢，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大客户的。”
　　“真的假的？”舒丹一脸惊喜，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说：“郑哥，你别哄我了，今年的提成那么高，如果真有大客户你舍得介绍给我？”郑浩见她不信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她：“舒丹，你是不是离婚了？”舒丹忽然愣了，不明白她为何问起她的私事，她不想回答，笑着说：“郑哥，这好像跟生意没关系吧。”
　　郑浩喝了口咖啡说：“要说没关系呢，也有关系。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把客户介绍给你吗？我只是想帮帮你。我猜你应该离婚了，现在需要独自挣钱养家，如果不是独自承担生存压力，我想你舒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还记得你刚毕业来公司的样子，跟那时候比，你可变化太大了，完全是两个人了。”
　　舒丹被郑浩说中了心伤，眼睛湿了，但她还是不太相信郑浩，充满疑惑地问：“你只是简单的想帮我吗？”郑浩说：“当然我也不会白帮你的，假如这笔团购做成了，你的提成要分我一半的，我想这应该没问题吧？”舒丹说：“当然没问题，谢谢。”她看起来很是感动，眼睛里闪闪的，就连笑起来也比刚才温柔多了。
　　下午，郑浩给苏正华打电话，说是到他那里去喝茶，苏正华表示很欢迎。于是郑浩就带着舒丹去了苏正华的公司。
　　见了面，苏正华很是热情，请他们在茶台前坐下，边冲茶边说：“老郑，虽说咱们是邻居，但是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来我这里。”郑浩说：“你是大老板，平时那么忙，没事我可不敢过来打扰。”苏正华说：“瞧你说的，我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忙，你过来随时欢迎。”
　　在两人客套时，舒丹观察了一下老苏的办公室，桌子、椅子、书架、茶台、沙发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架子上摆着精美的瓷器，墙壁上挂着字画，看上去古色古香，一眼便知这里的主人是个有品位的人。她再悄悄打量苏正华，长得温文尔雅，穿着淡雅得体，说话不急不慢，一看就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功男人。
　　苏正华见舒丹在看自己，笑着问：“老郑，这位美女怎么称呼？”郑浩致歉说：“你瞧我，忘给你介绍了，见谅见谅。这是我的同事舒丹，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然后又向舒丹介绍老苏说：“舒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苏大老板。”舒丹伸出手说：“苏总，早听郑哥说起您，今天总算见到您了。”苏正华跟她握手说：“幸会，幸会。来，喝茶，尝尝我们信阳的毛尖。”他把小茶杯端给郑浩和舒丹。
　　舒丹双手接了茶杯问：“苏总，您是信阳人吗？”苏正华说：“是啊，所以爱喝老家的毛尖嘛。”舒丹激动地说：“苏总，我也是信阳的，咱们是老乡呢。”苏正华问：“你信阳哪里的？”舒丹改用信阳话回答：“我信阳息县的。”苏正华也用信阳话说：“我信阳罗山的。”舒丹更激动了，说：“那咱们老家紧挨着的呀，我姥姥家就是罗山的，小时候，我就住我姥姥家，我也是半个罗山人。”
　　舒丹不光善于拉近跟客户的关系，还善于赞美客户。她说：“我说我一进来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来遇见老乡了。咱们信阳的成功人士都是这么有品味，苏总您这里看起来真是古色古香，如果我把家里的古筝拿来放在这里，你们一边喝茶，一边听我给你们弹奏，想想简直是太美了。”
　　郑浩心想，舒丹，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跟人家刚见一面，前后还没说十句话呢，就想把家给搬过来呀，你这也太心急了吧！你干脆问人家老苏愿不愿意娶你算了。不过这样也好，还不等他助力呢，舒丹就主动进入角色了，这倒比他预期的进度要快，看来舒丹对老苏有爱慕的意思。趁此机会，得再给她加一把火。郑浩笑着说：“你看，我这一介绍，还介绍成了你们一对老乡了。舒丹啊，你说的没错，苏总真的是个有品位的人，你是只见他这办公室了，他家里你是没见，那装修、布置得更有品位，你要是见了绝对羡慕。”
　　舒丹听得眼睛都亮了，激动地对苏正华说：“苏总，改天我一定去您家里看看，您也给我一机会，让妹妹我开开眼界。”老苏摆摆手说：“没有，没有，老郑夸张了。”郑浩接着说：“哎，老苏，我可没夸张啊，你家装的说实话我都不敢往里面进，总怕给你家地板踩脏了。但是老苏，你家里现在就缺个女主人，你看嫂子走了也两年多了吧，你也该迈出一步了。”
　　郑浩这话说得很唐突，让老苏听了一愣，郑浩见他脸色暗淡下来。他才不管老苏高不高兴呢，他得把舒丹的希望烧起来啊，他得让舒丹知道老苏不但是个有钱人，而且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得让她感觉捡到宝了，让她心里开始畅想，若是把老苏抢到手里，她可不是偷偷摸摸的做他的情人，而是光明正大的做他的老婆。只有这样，她对老苏才能更加热烈，追求起来才会更加疯狂。他就是要让舒丹使出浑身解数去试探老苏，看他到底能否经得住诱惑。
　　郑浩想想，这么做确实有点损了，不是君子所为。但又一想，这对谁也没害处嘛。两个都是单身，他给牵个线，又不破坏别人的婚姻，如果苏正华答应了舒丹，不但能促成了一对，帮助舒丹逃离老康的魔掌，而且还能救了李娜，避免她跳入火坑。如果苏正华不答应舒丹，那对谁也没啥伤害，舒丹顶多受点打击，但人家看不上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大不了她再回头继续跟老康厮混去。
　　果然，郑浩的话凑效了，舒丹开始主动添加了老苏的微信。等两人加了微信，郑浩觉得已经给他俩搭上线了，就开始谈起业务的事了。其实这次来，能不能谈成业务并不重要，但他该说还得说，他要不说就该让人怀疑他来的目的了。
　　郑浩说：“老苏，这次来找你呢，主要是想问问你，你们公司的春节福利以及给客户的礼品定了没？如果定了就算了，如果没定呢，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的产品。你老乡舒丹，这两个月的任务有点重，看能不能帮帮她，她一个人打拼养家也不容易。”借此他也给老苏透漏一下，舒丹也是单身，如果她对舒丹有意思，还是有机会的。
　　苏正华还没说话呢，舒丹倒是开口了，她说：“产品的事苏总不必为难，今天能认识您就是我最大的荣幸。”郑浩心想，平时提到业务你比谁都积极，现在倒是不急了，看来你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啊。苏正华又给两人斟茶，说：“公司的春节福利确实没定呢，这样吧，改天你们把贵公司的产品拿来让我看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如果有适合的呢，我从哪儿采都是采，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郑浩说：“就是。那我替舒丹谢谢你了，老苏。”转头又对舒丹说：“舒丹，明天你就把产品给苏总送过来，让苏总选一选。”舒丹开心又激动，连忙感谢苏正华。
　　两人从老苏公司出来，郑浩问舒丹：“怎么样？我给你介绍这个客户还算靠谱吧。”舒丹说：“郑哥，何止靠谱啊，简直太靠谱了。郑哥，你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一定得好好谢谢你，要不这样吧，我晚上请你吃饭吧。”郑浩赶忙拒绝说：“不用，这生意还没敲定呢，等敲定了再请我不迟。”
　　回公司的路上，郑浩跟舒丹说：“老苏身边的资源很多，你要想办法好好挖掘一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到他家里去拜访拜访，只有跟客户拉近了关系，才能把顾客牢牢抓在手里。”舒丹红着脸说：“去她家里不太好吧，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啊。”郑浩说：“咱们做业务的哪有那么多顾虑，咱们不主动出击，谁能把生意给咱们呢。他家就住在我们家楼下，改天我带你去认认门。我觉得你跟这个苏总挺有缘的，没想到你们还是老乡呢。”
　　郑浩把该铺垫的都铺垫好了，接下来就看舒丹的了。他相信以舒丹的精明和手段，定力不强的男人还真逃不出她的手心。
　　到了公司，老康召集大家开会，说是公司人资部下了文件，让各分公司裁员。大伙一听就蒙了，这事来得业太突然了，大家毫无心理准备突然就宣布裁员了。有的人就问，上次董事长过来不是还鼓励大家放手去干吗？怎么十天没过就突然通知裁员了呢？
　　老康说：“董事长是让能做出业绩的人放手去干，对于不能做出业绩的人，你连自己的工资都挣不过来，董事长能一直养着你啊。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是没有义务养你的。我也跟你们说句实话，现在整个公司每个月都在亏损，这个月如果再做不出业绩，估计下个月咱们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所以，你们也要理解公司，理解董事长，公司也是被逼无奈才决定裁员的。不裁员怎办呢？总不能因为你的业绩不好，让所有人都跟你喝西北风吧！”
　　有人问，公司裁员的标准是什么？老康说：“这次裁员完全依据业绩达成，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可以说是公平、公正、公开。这次裁员的标准就是，连续六个月任务达成率不足百分之四十的都要裁掉。这个标准一公布，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了，有的人轻松了，有的人则痛苦了。”
　　老康让杨丽公布了每个人前六个月的销售业绩及任务达成率，郑浩和舒丹的部门里都有两人没达标。所以这次要裁掉四个人，其中最亏的是梁斌，他的任务达成率是百分之三十九点六，就差那么一点，但还是被老康宣布裁掉了。梁斌也是公司的老人了，这里面除了郑浩和老康，就属他入职最早了，当听到老康点他名字的时候，他当场哭起来了。
　　老康安慰他说：“梁斌，你哭什么呢。公司又不是不给你补偿，一年补你一月的工资，算下来也六七万了，一下到手六七万，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梁斌呜咽着说：“我不想要补偿款，我就想要一份工作。没了工作，我心慌啊，老康。这一年来，我就是担心失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你看我头顶的头发都快掉完了。老康，我今年四十三了呀，你说你把我辞了，我还去哪找工作啊……老康，康总，我求你了，我就差那么一点没达成，求你跟总部领导说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春节前我肯定能把业绩做好。求你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家人就靠我养呢。”
　　老康说：“老梁，你这不是为难我了吗？这标准又不是我定的，我跟上面说也没有用啊。你还是别哭了，抓紧趁这几天找工作去吧，过几天公司的补贴就打到你工资卡里了。”他不想再跟梁斌多说了，然后宣布散会。走到门口了他又折回身说：“对了，最后我还想跟大伙说，这次没有裁掉的，下次可不好说了，所以你们拼命干吧，别把时间浪费在闲扯上了。”
　　其他人都离开了会议室，老梁还坐在椅子上抹泪。郑浩觉得他可怜，就劝他说：“老梁，你私下里再去找找老康，说不定这事还有转机。”老梁说：“老康这人我是知道的，他是不会为了我去找总部领导求情的。老郑，你想办法帮帮我吧，我现在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以前家里还有两个人挣钱，现在我老婆的培训机构倒闭了，她已经失业了。你说我再一失业，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人可怎么过呀。老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郑浩听着实在不忍心，就答应他再去找老康说说。
　　郑浩担心老康不理会他，就喊上舒丹一块去，舒丹因为苏正华的事正对他心存感激，所以就答应了。两人进了老康的办公室，老康说：“这次裁了四个人，大家的情绪肯定受影响，你们两个业务负责人，一定要给大家做好思想工作，年前的任务咱们要务必达成，要不然，年后咱们还得继续裁员。”
　　郑浩说：“大家的思想工作肯定要做，但你这宣布的也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还有就是老梁的事，我觉得你还是帮他争取一下吧，毕竟他的完成率就差那么一点，四舍五入，也算达标了。”老康听他这话觉得好笑，他说：“这是四舍五入的事吗？比如你拿九千的工资，一入成一万了，公司能给你吗？你拿四千的工资，一舍没有了，你能乐意吗？这压根不是四舍五入的事情，老郑，你这人做事就是不讲原则。”
　　郑浩也不反驳他，还继续说老梁的事，他说：“今天裁掉的四个人里，其他三个人都是二十多岁，出去找工作都相对容易，再说他们都是单身，拿到补偿款，就算找不到工作，也能撑到过年了。但是老梁不一样啊，他四十多岁了，比咱俩还大三四岁呢，现在他老婆又失业了，两个孩子都还在上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全家老小都靠他一个人养呢，你说你现在把他给开了，他一家人怎么办呢？所以老康，你就跟公司说说把他留下吧。”
　　舒丹也跟着求情，请老康跟总部人资总监打个电话。舒丹和郑浩站在同一个立场，这让老康很生气。他不说舒丹，而是批驳郑浩说：“老郑，就你会做好人啊？我难道不想留下老梁吗？这事我能说了算吗？公司下发的是制度，不是口头传达。还有你刚才怎么说是我把老梁开了呢，我跟老梁十年的同事了，我能做出这种事嘛？”
　　郑浩也生气了说：“你当领导的，为了十年的老伙计给总部打个电话怎么了？让你为下属张一次口就这么难吗？我跟你说老康，你要这样带团队，大家迟早都会心寒的。”
　　舒丹也附和说：“是啊，康总，在公司十年的老员工就差那么一点业绩说开就开了，是有点不近人情，这么做确实会让留下来的年轻人寒心的。”
　　之前舒丹从未对老康有过任何意见，今天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让郑浩和老康大为吃惊。郑浩心想，看来认识了老苏，舒丹跟老康说话的底气都增了几分，现在她敢于表达自己的主见了。早知这样，去年就应该介绍她和老苏认识。
　　老康被气急了说：“好，既然你们俩都觉得我应该打这个电话，那我就打给你们听听，看公司的制度是能随意改变的嘛。”他拨通了总部人资张总的电话，并打开免提，把梁斌的情况跟张总大概说了一下，问他能不能先留下来。张总说这事他不能做主，让老康跟董事长汇报一下，看看董事长的意思。老康挂了电话，对两人说：“你们听到了吧，这是公司制度，说改就能改的吗，我都说不行了，你们还觉得我不近人情，我是那种人吗？”
　　郑浩说：“张总也没说不行啊，他说让你跟董事长汇报一下，看董事长的意思。”老康一下急眼了，瞪大了眼睛说：“老郑，你什么意思啊？奥，为了这点事，你让我去打搅董事长，你觉得合适吗？”郑浩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就给董事长打个电话吗？老康指着郑浩说，老郑，我看你就是想害我呢，你明知道董事长最近正烦着我呢，还故意让我去碰钉子，你就是不安好心。我跟你们说，这事我已经尽力了，董事长的电话我是绝对不会打的，你们谁想打谁打。”郑浩掏出手机说：“我打就我打，不就是打个电话吗，看把你给吓的！”
　　他拨通了董事长的手机，董事长问他什么事，他就把梁斌以及他家里的情况具体说了说，董事长还是讲人情的，跟郑浩说：“你告诉康辉，人先留下，再给他半年时间。同时你也转告梁斌，机会是自己争取的，没有人可以一直帮他。”
　　老梁算是留下来了，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感激涕零，不停地跟向郑浩道谢。郑浩说：“老梁，董事长说只给你半年时间，如果业绩还不达标，他也没办法了，到时候只能按照公司制度办了。”老梁说：“我知道，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辜负董事长的。总算保住这份工作了，总算保住了……”老梁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看着老梁为了一份普通的工作，竟然哭成这个样子，郑浩感到无比痛心。他觉得老梁活得很卑微，他自己活得也很卑微，因为他同样也需要这份工作。假如他的生命还长，他的妻儿还要靠他去养，有一天他突然被辞退了，他该怎么办呢？他会不会也像老梁一样，哭得这么毫无遮掩，哭得这么没有尊严……
　　在回去的路上，郑浩还在想，没有钱的中年男人活得真是悲催，不论你曾经多么年少轻狂，现在你都得向生活卑躬屈膝。生活就像一把无情的皮鞭，一直抽着你朝前跑，跑得快了，你会累的精疲力竭，跑得慢了，你会被抽的遍体鳞伤，你要是选择躺平不再跑了，那你就会被无情的皮鞭活活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