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着女儿家马上就要断粮断炊了，张有田将自家的稻谷又担了好几担到柳福来家，说这稻谷本来就是他们家田租。
　　俗话说坐吃山空，张秋英心想，现在家里的土地没有了，公公、孩子还要养活，就和自己父亲商量，让父亲多租种一些田地，自己和父亲一起种地来养活一家人。
　　张有田知道除了这样也找不出好的办法了，找了个新的东家多租了几丘水田，父女俩起早摸黑的在田地里劳作，柳福来也每天一大早就过来一起帮忙，可是劳累了一年，收获的稻谷几乎全交了租子，一家人连红薯和芋头都吃不饱。
　　张秋英看着以前白白胖胖的儿子，现在面黄肌瘦，抱着儿子大哭了一场。从此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下田，天黑才回家，一心要想给儿子搞点吃好点的，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不到两年，张有田累倒了，得了一场感冒，就病倒在床上了，田里的活就基本上靠张秋英一个人支撑着，没钱买药，每天就只能吃上一块红薯或土豆，病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不久于人世了。
　　这天张有田将女儿叫到床边说，柳家的人都是好人啊，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让他家遭受这样的横祸，现在他家天也没了，地也没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这个家就全靠她了，他本想帮着女儿多支撑几年，等盼春长大了，女儿就有靠山了，现在看来不行了，嘱咐她一定要带大这小外孙。
　　张秋英坐在父亲床边，呆呆地看着重病的父亲，可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父亲说柳家的人都是好人，这是没错的，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父亲租种的是另一个地主的田。
　　有一年，田里的稻子开始扬花了，可是一场西水淹掉了所有的农田，夺走了他家所有的劳动成果，在这颗里无收的灾害面前，母亲为了不让她们父女俩饿死，好几天没吃一点东西，还每天上山找野菜，剥树皮回来煮给她和父亲吃，看着他们父女俩吃着，母亲又往山上跑，继续找能吃的东西，自己一点都没吃过，就这样母亲将自己活活地饿死了。
　　地主家一粒租谷都不减，家里能换钱的东西都被地主家抢走了，那时她还小，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就哭着出去讨饭。
　　在附近的农家走了一圈，家家都没吃的，哪里还有什么能给她吃的。
　　她饿极了，累了，走到柳河村的河边去喝水，实在是饿得走不动了，坐在柳树下休息。
　　柳惠平也在河边玩，看着一个小女孩拿着个破碗坐在河边哭，就知道是要饭的。
　　他将她带回家，让她在他家吃饱后又给她装了满满一碗米饭让她带回家。
　　她拿着饭给父亲，并说自己在哥个家吃饱了，看着父亲吃完饭，张秋英高兴极了。
　　那时她还不懂事，以后她饿了就往柳惠平家跑，柳惠平只要她来了就会让她吃饱后再带一碗饭回家，父女俩这才没被饿死，度过了灾年。
　　第二年张有田退了那个地主的田，在柳家租了几丘水田她家的生活这才好了一些。
　　柳惠平是独子，那时还小，除了父亲叫他识字读书外，就是一个人在家里玩，她将张秋英当做自己的妹妹和玩伴，有什么好吃的总给她留一些，张秋英也将柳惠平当做自己哥个和坚实的后盾，不管有什么事都找柳惠平，这样两个人一起度过了童年岁月。
　　没过几天，张有田就病死了，张秋英痛哭着卖掉了自家的土坯毛草房，给父亲买了一口薄棺材埋葬了。
　　父亲走了，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张秋英的肩上，田里的事基本上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更加辛勤地劳作。
　　就在水稻要收割了的时候，地主将田收了回去，说是区公所通知：“不准将田租给共产党的家人种。”
　　张秋英坐在田埂上哭了半天，自己和父亲的心血和劳累的成果就这样被抢了。
　　哭过后想起丈夫以前说过的话，心想丈夫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如果能成功，到时人人有田种，个个有饭吃。为了能看到丈夫说的好日子，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为了公公，现在和将来就是再苦再难再累，自己都要熬下去。
　　回到家中，张秋英将作的田被收走了的事告诉了柳福来，柳福来叹了一口气，坐在他的那把藤躺椅上流着泪。第二天，张秋英拿起锄头，在自住的养猪房边的小块土地上和屋檐下种上红薯，一家人不能就这样等着饿死啊。没几天家里没有任何吃的了，她上山挖野菜，回来煮给公公和儿子吃，野菜挖完了，家里人一起饿了两天，特别是儿子，饿得不停哭，张秋英无法，只能自己再走上讨饭这条路。
　　第二天张秋英就拿了一个饭碗，找了一根打狗棍，出了门，她想过以前邻村的那个地主以前经常来她们家找他公公，公公也帮了他不少，去他家讨点饭应该会给的。想着就直接向他家走去，还没到院门口，远远看到那一家人远远看着她走过去，还没到他家门，他家的门就开了，从门里跑出两条恶狗，张秋英吓得转身就跑，打狗棍都跑丢了，没跑几步路就被恶狗追上了，一只狗咬着她的腿肚子，一只狗咬着她的手，两只狗咬着使命地拖。
　　张秋英躺在地上大声地哭叫着，那个地主的一家人见到张秋英被狗咬，都在大声地笑着。
　　这时从路旁茅草房里冲出一个手拿木棒的女人，将两条狗打走后将张秋英扶到她家坐了下来，她拿来一个瓦盆，打来一瓦盆清水说被狗咬了要将伤口里面的血挤出来，不然会得病的。
　　说着就将张秋英的腿用清水洗干净，接着将伤口中的血挤出来，反复挤了几遍，看到挤得差不多了，又将被狗咬的伤口逐个地清洗和挤干伤口的血。
　　做完，她说她家以前也是租柳家的田种的，她说柳家虽是地主，但比其他的地主好多了，欠年时，柳家虽不说减租，但你交多少就收多少，不会再来要租谷。
　　丰年时也不会加收租谷，她说柳福来和他的儿子都是好人，可是柳福来就是一个烂好人，好人他帮，坏人他也帮，那个放狗咬你的人家，你公公以前也帮了他不少忙，这不帮着这个畜生发家了，现在却放狗来咬你。
　　可是这好人怎么就命不好呢，一家破败到现在这个样子，叫人心酸啊。
　　这畜生倒是发家了。她还让张秋英以后再也不要到那家去讨饭了，说那家人就不是人，特别的恶毒，那时他每天往你家里跑，你家公公也借过不少钱给他，后来他聚集了几个附近村的混混，在这一带胡作非为，欺压村民，自己过着不劳而获强抢强要的生活。
　　这人心狠手毒，你家要卖地时，是他为首聚集各大户一起压低你家田地的价格，后来乘人之危，以极低的价格购进你家的土地，她说你公公也是瞎了眼，帮了一个这样的白眼狼。
　　说着从锅里拿出几块红薯，放进张秋英的婉里说：“大妹子，我也就只能帮你这点了，”
　　张秋英从那家出来时，千谢万谢后，一瘸一瘸地向家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哭，瘸着脚回到家中，柳福来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将去那家讨饭时被他放狗被咬伤的事说了一遍。
　　柳福来听后流着眼泪告诉她，说这个人以前找他借过一些钱，这次家里遭难了，早几天他就去他家想要回借出去的钱，可是到他家，他却不认账，说早就还了，两人就争执起来，那人朝地上扔了点零钱，说想要钱就是这些，让自己去捡吧，柳福来气得摔门而去。
　　张秋英听说后想，心想这只是苦难的开始，今后她只能咬着牙，擦干了泪，走下去，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苦更难。
　　自己要坚强，要走下去。她想以后就不再在附近讨饭了，宁愿每天走十几里路，去铜关镇讨饭，那里可能比在附近要好讨些。
　　立秋都十几天了，太阳却依然灼烤着大地，将地上所有的一切烤上一片淡淡的白色。
　　张秋英慢吞吞地走了回来，拿出好不容易讨到的半碗馊饭，分作两份给柳盼春和公公吃了。春伢子看着面黄饥瘦靠在门边上的妈妈，他知道，如果问了她，她永远都会回答：“吃过了。”妈妈看着春伢子他们吃完，感觉得象松了一口气，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拿着讨饭的碗又走了。
　　蝉在树上一声声的鸣叫着，爷爷在竹躺椅上一声声地打着酣，吃过了一些馊饭，春伢子没觉得那么饿了。
　　他看了看家门口的梅子树尖上挂的那颗梅子，他是看着这颗梅子从小长到大，由青变黄的。
　　几个月来他的唯一感觉就是饿，这是他能看到的唯一的食物，他想过用各种方法把梅子搞下来，用两根竹子接起来去打过，被树杈挡住了怎么也打不下来，自己爬树爬上去过好几次都没摘到，他站在树下看着，春伢子吃过饭后有了一点力气，慢慢地爬上树去，越往上爬树杆越小，身子在随着树杆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