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福来和张秋英急忙将柳惠平扶出警察局，叫了一辆黄包车，将他送去湘雅医院，医院检查后说送来太晚了，上次被打断的两条肋骨伤到了肝，但是不太严重，这次又将那两条肋骨打断了，还严重的打伤了肝脏，这次伤得太严重，能不能治好，很难说。而且治疗费用会很高。
　　柳福来说：“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不管怎么样，就是卖田卖地卖房，砸锅卖铁都要治好自己的独子。”他将张秋英母子俩留下，在医院照顾柳惠平，自己坐早班船回去想办法凑钱。
　　柳福来坐在船上想，家里的稻谷全没了，钱也没剩下几个，听医生说的，看来要治好儿子是会要一大笔钱的，回去只能先卖掉一些田地，自己就一个儿子，柳家都是几代单传了，就是卖完家里的全部财产，也要将儿子救回来。
　　柳福来回家，卖掉了一些零零星星的地，拿着钱就往长沙赶，来到医院，医生说柳惠平的肝脏伤得太严重，时间又拖得太久，现在要开刀将已经坏死的部份割下来，这个手术要花很多钱，他将钱交给张秋英，又往家里赶，心想只要能救回儿子，不管卖多少田地都在所不惜，
　　听说柳家出事了，那些想要卖田地的，周围的大户人家都喜笑颜开，都想着用最少的钱来买柳家的田地，柳福来回家到各大户人家的家里走了一遍，没有卖出去一块田地，他将价格压低又走了一遍，还是没能卖出，柳福来心中明白了，这些人都在等着他压价，再压价，等着捡他家的田地。晚上他气得一夜没睡着，清晨他想去其他的地方走走，看能不能卖出田地。他刚开门，张有田就走了进来拉着他的手就朝他家走去，走进张有田的家，只见他在谷堆里挖出一个布包，递给他，他打开一看，是钱，张有田说是小赵送过来的稻谷钱，柳福来数着钱，除够动手术外还有些盈余。这段时间来他第一次笑了笑。
　　一大早柳福来拿着钱往长沙赶，赶到医院，将手术钱付给了医院，回到病房将小赵送谷钱的事告诉了儿媳，张秋英想，那船稻谷不是被长沙警察局没收了吗，怎么还会有钱给她们，现在正是要救命的时候，也就不能管那么多了，柳福来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儿媳，说是留下来自己和儿媳和孙子吃饭用。
　　第二天柳惠平被推进了手术室，柳惠平在手术室整整呆了一天才被推出来，张秋英看着柳惠平拿毫无血色的脸哭了起来，看着医生将柳惠平在病床上安顿好，医生将柳福来和张秋英叫到办公室，跟他们说病人的情况很不好，这次肝脏伤的很厉害，而且拖得时间太长，肝脏有一部份坏死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已经感染。现在看来能不能将命救过来还很难说，柳福来给医生跪了下来说自己就这一个儿子，请医生想办法尽力抢救。医生说按现在的情况，除非出现奇迹要病人家属做好心里准备。
　　从柳惠平躺上了病床后，张秋英就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带着儿子一直守在他身旁，晚上儿子要睡，就让他靠着丈夫的脚边睡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丈夫身边，或趴在丈夫的枕头边睡一下，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她希望丈夫能向上次一样被抢救过来，她仍象他上次受伤时一样每天给他擦洗，然后就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日益腊黄的脸，时不时地就哭了起来，多么希望丈夫能够醒过来，可是丈夫就这样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柳福来又被医生叫了过去，医生跟他说，柳惠平的肝脏感染太严重，这样下去有生命危险。说现在美国有一种新的特效药叫盘尼西林，如果用这种药，有救过来的可能，但这种药价格特别的高，柳福来问了大概的价格后，跟张秋英说自己要回去一趟，就赶晚班船走了。
　　柳福来回到柳林村，几天内就将自家的田地全部低价买掉了，算了一算钱还是不够，就将自己的住房也买掉了，就留下猪楼屋和柴房没卖。留着自己一家人以后住，看着现有的钱和医生说的数差不多了，拿着钱又赶回医院。希望能赶快买来救命的药，救回儿子的命。
　　药卖来了，这天上午医生马上给柳惠平打了实验针，过了几分钟就将救命针给打了下去。到第二天又打了第二针。
　　过了两天，柳惠平苏醒了过来，他虚弱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抓着张秋英的手，张秋英马上将儿子的小手也拉了过来自己将三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泪水滚滚而出。柳福来看到儿子苏醒了过来只说是神药啊神药，到底还是神药能救儿子的命。
　　柳惠平苏醒了三天又昏睡了过去，一直昏睡了四、五天，从上次柳惠平苏醒后，张秋英没事时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祈盼着他再次醒来。这天她又一边流着泪，一边拿着毛巾轻轻的擦洗着他那腊黄的脸，突然她感觉到丈夫的脸上抖动了一下，张秋英马上握紧他的手，盼望着他苏醒过来。可是握着握着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地冷了下来，
　　张秋英木讷地看着护士将柳惠平的遗体放上推车上，跟着走进停尸间，看着放在停尸床上，等到柳福来赶到医院，在停尸房里看到儿子，嚎啕大哭起来，在公公的哭声中，张秋英才接受了丈夫已经逝去的事实，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逝去丈夫那腊黄的、冷冷的脸上，痛哭着。
　　柳福来到街上买来冥钱和香烛，张秋英跪着做完祭奠事宜，柳福来赶回家去，找到张有田，哭着跟他说了儿子离世的事。一同想办法将儿子的遗体接回来，张有田叫上了三个种田人，将自家的门板拆了下来，扛着门板跟着柳福来赶往铜关镇，坐晚班船到了长沙。
　　柳福来带着他们来到停尸间，他要张秋英母子俩第二天坐早班船回铜关，可是张秋英说什么也要带着儿子一同送丈夫回家。天已经黑了，柳福来向医院买下了盖在柳惠平遗体上的白床单，用它将儿子的遗体包裹起来抬到带来的门板上，张有田他们四个人抬着遗体往铜关走去，，柳福来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高喊着：“崽嘢，回家囖。”张秋英背着儿子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哭。在走到一条河，走到桥中间时她想跳到河里和丈夫一起去，可是看到熟睡在自己肩膀上的儿子，心想丈夫已经去逝，自己也死了儿子怎么活下去呀，她咬紧牙根，心想再苦再难也要将儿子哺养长大。
　　她想起丈夫在最后一次带一家人在奇逢阁吃饭，就是做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她想得到这运粮食就是给共产党做事，按丈夫说的，给共产党做事就是要推翻现在这个社会是人剥削人的。
　　在这个里黑暗的社会里，这次她就真正的经历的事使她认识得更清楚，警察将重伤的丈夫放在牢房里不管，还天天要她带着去找她和丈夫去过玩过的地方，如果早几天将自己丈夫放出来去治病，他不可能死的。
　　丈夫就是他们害死的，按丈夫的说法就是要将这个黑暗的、不平等、不民主的社会推翻。她想着丈夫对她的好，对她的爱，和自己和丈夫一起度过的欢乐的日子，更加加重了对警察、对着个黑暗社会的恨。
　　他们将柳惠平的遗体抬回家时已经是清晨了，
　　柳福来将柳惠平的遗体放进本来为自己准备得棺材里，看着棺材里的独子和悲痛欲绝的儿媳，看着和儿媳一起跪着哭啼的孙子，柳福来想这一切的后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也是那些土豪劣绅造成的，如果当时自己家的土地若能按低于平常的土地价格卖出去，就可以多买回来两针救命针，儿子就可能被救活过来。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被那些大户人家，那些土豪劣绅趁着儿子病重急等钱用时，故意压低土地价格，以极低的价哥购买自家的土地的行为造成的，他想这些人迟早自会有天报应的，这笔账总会要请算。
　　区公所的人还到处宣扬：“谁要是再搞共产党，谁就会落得家败人亡。柳家的下场就是榜样。”在区公所的恫吓下，极少有人敢来柳家吊丧。
　　这天张有田知道柳家连埋葬女婿的钱都没有了，就将柳福来在女儿出嫁时送的那丘水田卖了，将钱给柳家送了过来。
　　柳福来流着泪接过钱，叫儿媳给她自己父亲跪下，张秋英刚准备给父亲跪下就被父亲扶了起来说：“这只是物归原主，应该的，应该的，惠平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就遭这样的祸事，好点安葬好惠平要紧。”
　　有了张有田送来的钱，柳惠平的丧事总算是办完了，可是家中的钱也花完了，现在家里的田没有了，地没有了，房也没有了。一家人住在以前的养猪房和柴房里，家中的稻也早没有了，一家人马上就要断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