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是日正是七月初七，楚王退朝回到御书房，只略略处理了两三份奏折，便准备回宫了。
　　“回王上，秦王求见。”侍从进来禀道。
　　司马浩云微感诧异，这位庶长兄退出朝政后，平时处事低调，从不会主动来御书房见他。他们见面的场合也仅是年节或太上王、太后的生辰等重大庆典之时。
　　“快请。”
　　秦王司马浩轩在晏喜的引领下慢慢走进御书房。
　　“臣参见王上。”司马浩轩躬身道。
　　“王兄免礼，来人，看座。”司马浩云对于这位年长十余年的长兄一向都保持尊重。
　　“多谢王上。”司马浩轩也不客气，谢恩后便落了座。
　　司马浩云微笑道：“王兄，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王上，”司马浩轩向上拱了拱手，说道，“臣闻说，王上要效仿先祖，有意为后宫之妃选婿，因此，臣特来向王上求一个恩。”
　　“哦？王兄，意欲何为？”司马浩云有点惊讶。这位长兄想要求什么？难道他看中了某位后妃，想为其子而求之？但是，最大的两个侄儿早已定了佳妇，而小的两个还年幼，尚未到婚配之年。
　　“王上，臣的正妃于前年病疫，父王也一直没有为臣续弦。若王上恩准，臣恳请王上把贺贵人赐与臣为正妃。”说罢，司马浩轩起立，抱拳躬身而拜。
　　司马浩云愣了愣，这位长兄竟是来求娶贺之莹的！这可有些难办了。虽然司马浩云从没有看重贺之莹，而且她还背叛他而暗中与司马浩飞私通，但她毕竟曾是他名义上明媒正娶的正妻（太子妃），蹉跎了这些年，他的内心对她还是有些歉疚之意的。他并不想随便把她赐与某人而因此可能害了她的后半生。
　　司马浩云淡淡一笑：“王兄原来是为了贺贵人而来的。”
　　“王上，臣以为，贺贵人虽未能为王上诞下王子而不能见谅于王上，但毕竟曾是太子妃，王上也定不能随意把她赐与他人。”司马浩轩不慌不忙地说道，“臣虽忝为秦王，但也算是王上的长兄。若贺贵人能成为臣的正妃，臣以为，这也算是王上对贺贵人的极大恩典了，贺家必定对王上感恩戴德！这也算是臣为君分忧了！”
　　司马浩云沉思片刻，说道，“难得王兄能为孤王分忧！只是，孤王已在朝堂之上说过，楚国男女的姻缘需双方皆愿意方可。因此，孤王将派人询问贺贵人的意思，再作定夺。”
　　“是，多谢王上！臣静候佳音。”
　　
　　“秦王想求贺贵人为正妃？”凤翎不禁沉吟了。
　　司马浩云说道：“秦王乃孤王的长兄，若贺贵人配与他为正妃，也算是合配了。”
　　“王上，臣以为此事不妥。”凤翎说道。
　　“嗯？孤王会派人先问询贺贵人的意思。”
　　“王上，臣以为，即便贺贵人愿意，此事也不可。”
　　“哦？凤卿何意？”司马浩云深思地看着他。
　　“王上，秦王乃太上王的长子，王上的长兄，比王上早十余年跟随在太上王身边，长年聆听太上王的教诲，朝中大臣多有与之交好者，包括兵部和吏部。若非秦王乃庶出，其生母出身低微，今日之朝廷，恐怕……”凤翎没有说下去。
　　司马浩云明白他的意思。
　　司马浩轩是太上王司马明华的长子，其生母是他当年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妾，地位低微。司马浩轩虽是庶子，但因是长子，地位与其他庶子不同，司马明华经常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司马浩轩的地位直到嫡子司马浩云的出生才受到撼动。司马明华登基时，司马浩轩年已十八。其生母因生下王长子，母凭子贵，被擢封为贤妃。贤妃温柔安静，安守本分，从不与人争宠，当年的独孤王后也没有怎么为难她。不过，在司马明华执掌朝政之时，司马浩轩一直积极参与朝政。在太子之位还没有确定之前，朝臣之中仍一直有人认为，长子司马浩轩是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其追随者也众。
　　司马浩云登基之后，司马浩轩便渐渐淡出朝堂，去做一个安乐王爷了。有人认为他是为了避嫌，以免引来新王的忌惮。也有人认为他已心灰意冷了，因为如果没有嫡子的存在，他作为长子就是最佳的继位之人。甚至有相当的大臣认为，如果不是太上王主动禅位，他日王位之上所坐之人未可知也。
　　虽然众说纷纭，司马浩云对于这位长兄仍是保持尊重，也比其他兄弟更优待一些。
　　“王上，臣记得，家父曾说过，本朝虽以嫡子为贵，但若嫡子不足立，庶子也并非没有机会，况且，太上王也并非先王嫡子，太上王当年迟迟没有定下太子之选，也是因为有所顾虑。”凤翎慎重地说道。
　　司马浩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王兄深得朝中大臣的拥戴，本是太子位的极佳人选，孤王也并无与之争锋之意。”
　　“王上，太上王最终属意于您，可见王上更胜一筹，绝非因嫡子之故。”凤翎马上说道。
　　司马浩云苦笑道：“孤王也不知道自己为政是否能比王兄更好。自从孤王登基之后，王兄就退出朝政，不肯为孤王效力了！兄弟之中，也只有浩宁仍愿为国分忧了！”
　　凤翎轻声说道：“王爷们也是为了避嫌。况且，太上王也在王上登基之前，削去几位王爷的兵权了。王上需知太上王的苦心。”
　　“那么，在凤卿看来，此次秦王之请又是为何？真的只是怜惜贺贵人吗？”司马浩云想起当年离开永州回朝之前，凤晓与他在将军府的书房里谈了一夜。凤晓郑重地提醒他，回京后务必注意秦王。凤晓认为，若秦王在朝中对太子殿下十分谦让，甘心退后，那么很可能只是假象。因为凤子乔曾在他们兄弟面前说过，王长子司马浩轩的处事最似乃父，可以为最终目的而隐忍不发，而且，在朝中的人缘也是王子之中最好的，和许多重臣都有交往。当年册立太子之时，就有重臣力荐王长子为太子，其中就有兵部和礼部尚书，此中内情也仅有几位重臣知道。册立太子之前，秦王在朝中甚为活跃，而册立太子之后，秦王却忽然沉寂了。
　　当年，梁国突然大举进犯常州，如果秦王能主动领帅印出征，那么新任太子就无需远赴常州迎敌。如果当年司马浩云兵败，那么迎接他的绝不会是朝廷颂歌，而太子之位也必然难保。满朝文武以及所有王子都在看着这个嫡子的表现。当年的楚王司马明华虽然也很担心他的唯一嫡子会出师不利，但是，他知道朝臣们需要一个答案，就是嫡子完全符合太子之选的答案。然后，司马浩云不负众望，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除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之外），其结果也远远超出了所有要看笑话的人的期待。
　　当太子终于回朝，短短数月，在众人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状况的时候，楚王司马明华忽然宣布退位，禅位于太子。秦王此后便完全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日日只是寄情诗酒，不再过问朝政。在新王司马浩云初掌朝政之时，秦王也毫无动静，并没有做出什么令新王为难之事。司马浩云也渐渐放松了对秦王的注意，直到去年底阎素素遇袭事件，司马浩云又把视线投到了这位庶长兄的身上，但一直都没有找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如今，司马浩轩居然主动来求娶贺之莹。司马浩云很疑惑，司马浩轩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虽然贺家在朝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也不见得能完全为他所用，而且，对比引起楚王的警觉，是否值得？或者说，秦王已胸有成竹了？
　　“王上，臣以为，秦王此举可能是为了贺家。贺家乃京中大族，贺侍郎又是朝中重臣，虽被降职，但其影响力仍不容小觑。若王上真的把贺贵人赐与秦王为正妃，那么，秦王对本朝的影响力必大增。”凤翎严肃地说道，“王上，据臣所知，秦王明面上不问朝政，但私下却与兵部和吏部交好，其长子又是钟老门下高足，交游甚广。秦王此次求贺之莹为正妃，不可不防！”
　　司马浩云叹了一口气，说道：“贺之莹本来属意于浩飞，孤王也本就答应了王后，要成全他们二人。不料，浩飞却先远循他国，后又于册封之日袭击王后，再犯大错。孤王论情论理，都不能再予姑息。而贺之莹的终身又成难题。孤王不能随意将她赐与他人，也不能留她于宫中终老。然则又能如何？”
　　“王上，臣有一言。”
　　“说吧。”
　　“王上，日前，之荣曾问于臣，关于贺贵人的安排。臣曾建言，若贺贵人愿自请到泰陵为太王太后守陵，那么王上可能会恩准。如此，贺贵人就能明正言顺出宫了。等再过些时日，三两年之后，贺家再请王上恩准其回府养病。”
　　司马浩云想了想，说道：“也罢，若贺之莹自愿提出此请，孤王便准了她。”
　　“是，王上圣明。”
　　司马浩云沉思片刻，说道：“凤翎，凤老是如何评价秦王的？”
　　“王上，家父曾说过，太上王这么多王子之中，秦王的处事最似太上王。当年，秦王在朝臣之中声誉甚佳，温和敦厚，礼贤下士，当年统领京城巡防营，管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太上王赞许。后来，太上王最终选定了王上为太子。家父也说不准太上王的最终评判以何为准，只是叮嘱臣务必要替王上注意细微之处，切莫因小失大。”
　　“此话怎讲？”
　　“臣当时也是这样询问家父，家父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大局为重，当断则断，不可因妇人之仁而误事，更不可为儿女私情所困……”说到后面，凤翎停了下来。
　　司马浩云苦笑：“孤王似乎犯了很多过错了！不知太上王是否很失望？”
　　“王上，即便如此，太上王仍是最看重您，可见您在太上王眼中更胜一筹。家父也一直认为王上在诸王子之中是最优秀的，叮嘱臣好好辅助王上。”
　　司马浩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凤卿，孤王担心，最近可能会有事发生。除了京城，你务必要多多关注宁州。”
　　“王上，您是担心苏彦，还是汉昭王？”
　　“孤王也说不准，也许，他们都会有危险，你要派得力心腹到宁州去暗中保护他们，但切莫令凤老的人知道。孤王担心，可能凤老也已被蒙蔽了。”
　　凤翎心中一懔，低声说道：“是，臣明白了。”目前阅风楼中情况很复杂，可能其中有人不仅背叛他，更可能已背叛了阅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