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郑浩从医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老林。他不能白挨一顿打，也得给田筱筱一个交代。老林的电话打不通，郑浩心想这孙子肯定躲起来了，于是就给他发微信说，如果他再这么躲着不见他，他和田筱筱就要报警了。
　　到了下午，老林主动打电话给他，电话里恳求他不要报警，说昨晚都是因为酒精上头，一时糊涂做了愚蠢的事，请求郑浩和田筱筱放过他。郑浩说这事可不好办，人家田筱筱的家人非要报警不可，老林说他愿意出钱私了。郑浩问他在哪儿，要当面跟他谈，老林说他跑到郊县去了，郑浩让他晚上到公司来找他。
　　到了晚上，老林果然来了，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帽子，像个逃犯一样左顾右看、小心翼翼。郑浩说，放心吧，这里没有警察。老林摘下口罩，拉个椅子坐下。
　　“郑浩，你给我倒杯水喝，渴死我了。”
　　郑浩说：“老林，你还以为你是爷呢，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个强奸犯，喝水自己倒去！”
　　老林跳起来说：“我怎么就成强奸犯了？”
　　郑浩坐在桌子上说：“老林，你不承认也没用，从法律上来讲，你昨晚上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强奸事实，只不过是强奸未遂罢了，若是闹到了法院，最后还是判你个强奸未遂罪，反正强奸这两个字以后就贴到你头上了，你想撕都撕不掉。”
　　老林身体软了下去，他满脸悔恨地说：“我他妈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呢。”
　　郑浩接了一杯水放在老林面前说：“你不是脑子进水了，我看你是精虫上脑了，你说你平时找小姐玩玩也就罢了，竟然打起小姑娘的主意了。老林，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脑残啊！不过还好，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暂时把田筱筱一家人劝住了，接下来就看你老林怎么办了。”
　　老林咕嘟咕嘟喝完了杯里的水，思索了片刻说：“我愿意出一万块钱给小田，就算是拿钱买个补偿吧。”
　　“去你妈的！”郑浩冲他吼道：“一万块钱就想了结这事，我看你脑子真进水了。”
　　钱对老林来说就是他的命，像他这么平时一毛不拔的人，觉得一万块钱已经够多了。这时他倒觉得委屈了，苦着脸说：“老郑，我他妈也没干成啊，找个最好的小姐才三五千块，再说她还咬伤了我的耳朵呢！”
　　郑浩心里骂道，老林这孙子真他妈是个铁公鸡，都要面临牢狱之灾了，还攥着钱不放呢。你越是抠门，老子今天就越要放你的血。
　　“老林，我再提醒你一次，昨晚你的行为是强奸，不是他妈的找小姐。这两件事能放一块比吗？你去找小姐被扫黄的给抓了，也顶多罚你几千块，拘留你半个月。但是你犯了强奸罪，虽然是强奸未遂，但至少也要叛你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再加上你昨晚对我一顿毒打，少说还得再加你两年。我看你老林为了钱财，也不在乎这几年的刑期，那咱们就没必要再谈了，就让小田的家人去报警吧。”
　　“别呀，郑浩。”老林慌张地拉住郑浩的胳膊说：“郑浩兄弟，这事你得帮我啊，我可不能去坐牢啊，我要是因为强奸罪蹲了监狱，那我就晚节不保了，我就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今后我还怎么面对我的老婆孩子呢！”
　　郑浩听了觉得好笑，心想，你还晚节不保呢，像你这种人从来就没有过节操，还他妈有什么晚节可谈的。他掰开他的手说：“你想通了最好。这强奸罪可是最让人恶心、鄙视的，你以后要是带着这个罪名出来，不但会妻离子散，还会被整个社会唾弃，到时候你会生不如死的。所以说，老林，别想着你兜里的那点钱了，这些年你捞了那么多钱，不在这个关键时候掏出来救命，难道你要带到棺材里呀！”
　　老林怕郑浩狮子大开口，趁机宰他，就说：“那我再加两万，你看行吧。”郑浩说：“老林，这不是你想多少钱的事，得看人家小田的家人想要多少，你以为随便拿个两三万人家就愿意接了？”“那你告诉我，小田他们想要多少？太多了我可没有。”老林拿出谈生意的手段来谈这件事。“二十万。”郑浩伸出两个指头，说：“小田的家人说了，没有二十万这事免谈。”老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叫道：“二十万？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呢！”郑浩说：“你的命就值二十万啊？恐怕你一根手指也不止二十万吧。”
　　“十万，我最多出十万。”老林竟然耍起了无赖。郑浩说：“老林，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呢，还能讨价还价？我看你还是到法院跟法官砍价去吧，看能不能把你的刑期从三五年砍到三五个月。”老林一咬牙说：“十五万，我只能出这么多了，你告诉小田他们吧，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就让他们报警抓我吧。”他嘴里说着狠话，眼睛却偷偷盯着郑浩观察他的反应。
　　郑浩心想，能从这孙子兜里掏出十五万，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本来小田和男朋友的期望值是十万，他们之所以同意跟老林私了，是因为李建急需要一笔钱去换他的借款。再加上郑浩还想逼迫老林答应他春节团购的事，所以也就不再咬着二十万不放了。
　　郑浩说：“好吧，我尽量跟小田的家人说吧，但是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我可不敢保证啊。”“谢谢，辛苦你了郑浩兄弟。”老林握住郑浩的手，满脸激动。郑浩掰开他的手说：“小田的事就这么说了，接下来说说咱俩的事吧。”老林坐在椅子上一愣，问：“咱俩啥事？”郑浩说：“你昨天不能白打我一顿啊，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我就不跟你要了，春节的团购协议赶紧给我签了，至少三百万的单子啊。”
　　老林一时愁容满面，平时张口就答应的事，现在竟然不敢答应他了。
　　郑浩看他不肯答应，警告他说：“老林，咱们丑话可先说到前头，团购的事你要是给我弄不成的话，就是小田不去告你，我也要去告你。”老林诺诺地说：“你能告我啥？我不就打了你吗？”这话把郑浩气的，指着老林说：“我不但到法院告你故意伤害罪，还要到你们董事长那里告你收取回扣，中饱私囊，我不但让你赔钱，还能让你失业，你信吗？”
　　被郑浩戳了要害，老林无奈向他屈服了，但他还是没有答应团购的事，他吞吞吐吐地说：“郑浩兄弟，今年春节的团购估计没戏了。”“啥？”郑浩踢了一脚老林的椅子，说：“你耍我呢？”“不是，不是，这个时候我哪敢耍你啊。郑浩，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把团购给你，是今年我们压根就不会采购礼品了，我们公司的资金链断了，员工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现在公司正在裁员呢，哪里还有钱发福利呀！”
　　“去你骂的！”郑浩一脚踹在老林身上，老林从椅子上翻倒在地。郑浩想起老林耍了他这么久，又是让他请吃饭，又是让他请按摩，还请他和朋友们友到迪厅里去寻欢作乐，到头来，他所有的承诺都是空炮，吃了他的，花了他的，还耍了他，昨晚上还差点把他打死，这孙子太他妈不是人了。郑浩越想越恼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等老林起来，他就朝他身上、脸上踹了起来。
　　老林被踹得抱头求饶，郑浩累得精疲力竭了，坐在椅子上喘气。
　　老林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看着郑浩说：“这下咱俩两清了吧？”郑浩喘着气说：“两清？你想的美，把老子这几个月来请你吃的喝的玩的，全都给我吐出来，老子也不给你多要，五万块，一分都不能少。”“五万……”老林惊叫一声，因为受伤的嘴巴张得太大，疼得他用手捂着“哎呦”起来。“郑浩，你真行……我看你明年的团购也不打算再谈了。”郑浩苦笑一声说：“对，老子等不到明年了，就想把这两个月的钱拿到手。”“好，算你狠，我今天认栽了！”老林从地上起来，打了打衣服上的土，说：“把你的账号发给我，一共二十万，明天老子就打给你，从此你再也别来找我。”老林转身走了，郑浩躺在椅子上，挥着手说：“慢走，不送。”
　　第二天，老林果然把钱打到了郑浩银行卡里。郑浩把田筱筱叫到会议室，跟她说了老林打钱的事，问她愿不愿意接受，如果接受就把钱转给她，如果不接受她想报警他也不拦着。田筱筱沉默了一会儿，红着眼睛同意接受了。郑浩问她是不是拿老林给的钱替她男朋友去还债，她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李建因为买房跟她结婚，在外面借了高利贷，现在那些人整天追着讨债，威胁他说再不换就要剁了他的手。她这么一说，郑浩就明白她为何愿意跟老林私了了。于是他就把十五万转给了田筱筱。
　　郑浩虽然也拿到了五万，但他心里却并不高兴，因为他期望多日的大团购最后泡汤了，那几十万的提成也就没戏了。可他真的需要这笔钱，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死心，他决定找个时间到老林的公司去问问，最好能见见老林的董事长王强，看是否还有机会。
　　郑浩手里有了钱，就想起把欠唐小玥的医药费给还了，他可不想一直欠着她。他把钱转到唐小玥的微信里，发条信息让她接收。唐小玥回了一句，今天什么节日？郑浩回她，断交节。唐小玥发了一串大哭的表情。郑浩说，上次的住院费，你快接了吧。唐小玥回他说，这么快就想跟我撇清关系，你还是欠着我吧。郑浩说，我可不想欠你，这辈子我宁可让别人欠我，我也不欠别人。唐小玥过了几分钟才回他，中午请你吃大餐吧，想给你补补。郑浩说，还是不让你破费了，我再补也是浪费。唐小玥发了个心碎的表情，接着发了一句话，中午我在你办公楼下等你，不见不散。
　　中午，唐小玥开着车来接他了，郑浩问她去哪里吃，她说要请他吃黄河大鲤鱼，不但能给他补身子，还能讨个好兆头。郑浩说如果吃鱼能吃出好兆头来，他干脆辞职养鱼得了。
　　唐小玥说：“可以啊，你要真去养鱼的话，我蛋糕店的生意也不做了，到时候我把门店一转让，跟你搬到鱼塘去住，我这人不挑剔的，随便搭个棚子够咱俩住就行。”
　　郑浩笑着说：“别的女人都想住别墅，开好车，你倒好，一个小窝棚就给打发了。”
　　唐小玥慢悠悠地开着车，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她侧目看了一眼郑浩说：“那是，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谁一起过。”
　　郑浩不说话了，脸上流露着一丝哀伤。
　　在黄河大鲤鱼的饭店，郑浩和唐小玥正吃饭时，遇到了李娜的闺蜜孙颖。孙颖见郑浩在陪着一个性感漂亮的女人吃饭，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郑浩，真没想到啊，刚跟我姐分开，就找好下家了啊，你这速度够快的啊。”
　　郑浩见到孙颖先是一愣，随后就镇定下来，笑着说：“颖子，瞧你这话说的，我现在单身一个，怎么就不能跟朋友吃个饭呢？”
　　“你以后别叫我颖子！还朋友呢，什么朋友？女朋友吧？”
　　唐小玥说：“妹子，你别误会啊，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前女友，也是他的初恋。”
　　孙颖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郑浩说：“姓郑的，你真够不要脸的，怪不得那天签字那么爽快呢，原来是着急跟你的旧情人破镜重圆呢！”
　　唐小玥哪是个受气的主，不紧不慢地说：“妹子，这事不能怪你姐夫郑浩啊，是你姐看不上你这个姐夫，要给你找个新姐夫，你要是不舍得你这个姐夫呢，你可以认我做你的姐姐呀，这样一来，你姐夫不还是你姐夫嘛！”
　　孙颖见识了唐小玥的厉害，自觉说不过她，气得呸了一口，转身走了。孙颖坐回了自己的餐桌，心里气不过，拿起手机拍了几张郑浩和唐小玥吃饭的照片，她要留下证据拿给李娜看，好让李娜对郑浩彻底死心。她丈夫问她拍啥呢，她气呼呼地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自己老婆孩子没本事照顾好，心里还总惦记着外面的女人，你们男人的好平时都是装出来的，一旦在外面找到更合胃口的，撕下面具就是个畜生！”
　　丈夫被她骂得摸不着头脑，低着头不敢再看她一眼了。两人吃完了，孙颖还不肯走，丈夫催她，她让他先把账结了自己走吧。丈夫最近失业在家，不敢惹她生气，也不敢多问，只好结了账独自回去了。
　　孙颖见郑浩一口饭没吃，就催着唐小玥离开了，孙颖也跟着他们离开。唐小玥开车在前面走，她开车在后面跟着，她想要替她姐姐李娜拿到更多证据。她一路跟着唐小玥的车到了人民医院，又见两人在医院里争执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去做B超了。孙颖心里骂道：“好你个郑浩，原来你早就劈腿了啊，现在把这个女人弄怀孕了没法收场了，才答应跟我姐离婚的呀。”她手里拍着证据，嘴里不停地骂着：“畜生，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孙颖拿足了证据，急着去见李娜。她上了车就迫不及待地给李娜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告诉她。李娜说晚一会儿吧，她现在正在一家幼儿园等着面试，很快就轮到她了，说着就把电话给她挂了。
　　下午四点多，孙颖就买了点水果去了李娜家里，在小区门口遇见了李娜的儿子郑一博，一个高个头的男人正牵着他的手往小区里走。郑一博见了她喊了一声阿姨就扑到她身上了，孙颖问她妈妈呢，那高个子男人说：“他妈妈面试还没回来，让我先接了一搏送回家里。”孙颖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金边眼睛，长得斯斯文文的，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孙颖问：“你是我姐的朋友？”那男人说：“我们是邻居，我在他们楼下住。”孙颖又问他怎么称呼，那男人说，他叫苏正华，又说他的女儿苏子筱和郑一静是同学，所以两家人也经常来往。孙颖说：“把孩子交给我吧，苏先生您忙去吧，谢谢啊。”
　　等李娜回来，孙颖问她苏正华是干嘛的。李娜很好奇，换上拖鞋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孙颖说：“我在楼下见他接一搏了。”李娜说：“他是我们楼下的邻居，他女儿是静静的同学，也是静静最好的朋友，今天我不是要面试两家幼儿园吗，怕耽误接一搏放学了，就让他帮忙接一下。”李娜说着去洗手，从冰箱里拿出青菜放到餐桌上。
　　孙颖也坐下帮着摘菜，抬头问：“看着他那气质，一定是机关干部吧？”李娜笑着说：“人家是医药公司的老板，哪是什么干部呀。”孙颖自言自语说：“医药公司的老板，那这两年疫情他肯定挣了不少钱吧？看来这个老苏一定很有钱了？”李娜撇撇嘴说：“人家有没有钱跟我们又没关系，你瞎琢磨啥呢？对了，你下午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告诉我吗？”
　　孙颖脑子里光顾着琢磨苏正华了，竟然把郑浩和唐小玥的事给忘了。李娜一提醒，她立刻想起来今天要来的主要目的了。想起郑浩，她就怒气上头。
　　“姐啊，你真是瞎了眼了！”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李娜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她犯神经了呢。李娜问：“我怎么就瞎了眼了？”孙颖气呼呼地说：“郑浩啊，你这辈子嫁给郑浩，不是瞎了眼了吗？”李娜听到郑浩，沉默了片刻说：“我们很快就离婚了，你还提他干嘛。”孙颖说：“你们是要离婚了，但是你知道他为啥答应跟你离婚吗？他是在外面有人了。”
　　李娜愣了一会儿说：“不可能，他这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在外面也不会胡来的，这么些年，我还是了解他的，他心里除了幻想怎么发财，就没想过其他事情，更别说去找女人了。”孙颖说：“姐，我看你是被他骗得不轻啊，郑浩他太会伪装了，他就是个彻底的伪君子。如果不是我今天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他会背叛你，去跟别的女人厮混。”李娜问：“你看见啥了？”孙颖说：“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吃饭，那女人长得妖里妖气，一张嘴伶牙俐齿，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女人。”
　　李娜觉得孙颖小题大做，端着摘好的菜去了厨房，边走边说：“他是做业务的，请人家吃饭也是正常。”孙颖追了上去说：“姐呀，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是郑浩的前女友，他的初恋，他前脚跟你交了离婚申请，后脚就跟他的初恋黏糊到一块了。”
　　李娜正洗着青菜，手突然停了下来，低着头说：“那女的我知道，叫唐小玥，郑浩跟我说过，他们这十几年都没再联系了，或许是偶然遇见了……”
　　“哎呀，我的姐啊。”孙颖叫了一声，“我看你到现在还没看清郑浩的真实面目呢！她都带着那个女人去做B超了，俩人孩子都有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李娜把洗好的青菜放在案板上，说：“怎么可能？他不会背着我干这种事的，再说我们也算是离婚了，他爱干嘛干嘛，就是真的也跟我也没关系了。”说着拿菜刀切菜。
　　孙颖见她还是不肯相信，拿出手机递到她的眼前，她划着屏幕，一张张地给李娜看，李娜盯着屏幕看了几眼，便不再看了，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孙颖说：“这下你相信了吧？姐，是他郑浩背叛了你，是他抛弃了你和两个孩子，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跟他离婚是对的，从今往后，你把他彻底忘了吧，就当他这个人死了！”
　　“我爸爸没有抛弃我们……阿姨，你别再说我爸爸的坏话了，好吗……”
　　李娜回过头，只见女儿静静站在厨房门外，哭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