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上，郑浩回到出租房里，只觉得浑身乏力。他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早上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杯豆浆，中午因为遇到孙颖，结果一口饭也没吃。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可他又没心情吃饭，整个人躺在床上琢磨接下来的事情。
　　正当他琢磨如何去见老林的董事长时，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女儿用电话手表发来的视频通话，他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接通视频就看见女儿哭成了泪人。
　　郑浩很久没见过女儿这么哭过了，她已经十岁了，一般的事情不会让她如此伤心的，也不知今天受了什么委屈。他问女儿为什么哭，女儿哽咽着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们了。
　　孩子一句最直白的话，瞬间就击穿了他的防线。郑浩心里一疼，眼睛鼻子都酸了。但他故作镇定地笑着说：“胡说，爸爸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女儿问：“那你为什么几天不回家？”郑浩解释说：“爸爸这几天工作忙，忙完了就回去。”
　　“我想让你现在就回来……你快回来啊，爸爸……”
　　女儿的哭求是让人无法回绝的，郑浩答应她这就回去。他简单洗了头脸，又到对面超市买了女儿最爱吃的火龙果，内心忐忑地回家去了。
　　到了家门前，他见楼下的苏正华手里端着一个饭盒正敲他家的门。郑浩指着他手里的饭盒问：“老苏，你这是干嘛呢？”老苏见是郑浩，吞吐着说：“我来叫子筱，顺便送点我做的红烧肉给孩子们尝尝。”郑浩从他手里接过饭盒，打开闻了闻说：“真不错，想不到你一个大老板还能做一手好菜呢。”
　　房门开了，李娜只看到了老苏，老苏完全把郑浩给挡住了，李娜很客气地请老苏进屋，而后转身顺手关门，郑浩的腿刚迈进来，就被铁门夹住了，郑浩疼得“哎呦”一声。李娜一见是他，不关心他疼不疼，沉着脸问：“你来干嘛？”郑浩瘸着腿进来，把老苏的饭盒放在桌子上说：“不欢迎我进来，也不至于故意拿门夹我啊。”李娜瞪了他一眼说：“谁知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干嘛。”
　　儿子听到爸爸的声音，从屋里跑出来扑在郑浩的怀里，郑浩一把将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问他有没有想爸爸，儿子摇摇头，郑浩说你这小子是个白眼狼，儿子裂开嘴咯咯地笑，然后捏着他的鼻子说：“爸爸，我骗你的。”
　　“老苏，你快坐啊。”李娜热情的招呼着老苏，给他沏茶倒水。
　　老苏觉得尴尬，连忙摆着手不让李娜倒茶，他也不肯坐，对着静静的卧室叫了一声：“子筱，该回家了。”
　　郑浩从兜里掏出个棒棒糖，剥开放在儿子嘴里让他去玩了。他在椅子上坐下，对老苏说：“老苏，这还早着呢，你快坐啊，咱们喝会儿茶。”
　　老苏说：“不了，不了，子筱的作业还没写呢，回去晚了再写就耽误睡觉了。”他不愿多呆一刻，又叫了女儿几声。
　　卧室的门开了，子筱和静静从里面出来，静静的眼睛哭红肿了，子筱安慰她说：“你看，你爸爸不是回来了吗？别多想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啊。”
　　老苏要走，郑浩故意挽留他说：“老苏，再坐一会儿嘛，你怎么见了我就急着走啊，我还想跟你唠一会儿呢。”
　　老苏说：“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到我那儿喝茶。”
　　郑浩把他送到门外，提高了嗓门说：“老苏，都是自家人，以后常来啊。”
　　一句话说得老苏脸红了，他不等电梯上来，就拉着女儿从步梯下去了。
　　郑浩回到屋里，笑着跟李娜说：“也不知道老苏今天怎么了，好像在躲我似的。”
　　李娜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白了他一眼说：“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光明正大的躲你干嘛，不像有些人，做了就跟没做一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人。”
　　郑浩不愿当着孩子的面跟她争吵，她愿意骂就让他骂吧。他见女儿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从桌上抽了纸巾想给女儿擦泪。
　　女儿把他的手挡开，哭着问他：“你是不是抛弃了我们，要跟别人结婚了？”
　　郑浩一时惊慌失措，他张了张嘴，结巴着说：“你，你听谁胡说的？爸爸怎么可能抛弃你们。”
　　女儿说：“我颖姨今天过来，说你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有了别人的孩子，不就抛弃我和弟弟了吗？”
　　郑浩蒙了，对李娜说：“我说你这个妹妹怎么满嘴跑火车啊，她是觉得我还不够惨是吧？编了这么个弥天大谎来跟孩子说，感情是想让我臭名昭著、身败名裂啊！”
　　李娜不理他，拉着女儿要回屋里，女儿不肯走。
　　郑浩对女儿发誓说：“闺女，爸爸向你发誓，爸爸这辈子只爱你们，你可千万别听你颖姨胡说，爸爸永远都是你和弟弟的爸爸。”
　　“真的？”女儿将信将疑地问。
　　郑浩把手放在心口上说：“这还能有假吗？我的闺女，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好吧，那我相信你了。”女儿破涕为笑了。
　　郑浩走上前在她额头上深深亲了一下，说：“快去写作业吧。”
　　女儿开心的回屋写作业了，儿子又从书房里跑出来，拉着郑浩的手，闹着要骑大马。郑浩只好拿了垫子铺在客厅里，让儿子骑在身上，拖着他在垫子上像马儿一样爬来爬去。儿子一会揪住他的头发，一会怕打他的屁股，玩得像个小疯子，郑浩累得脸上出了汗，两条胳膊酸疼，但他还在爬个不停，像个耕地的老牛，吭吭哧哧地坚持到最后。
　　最后儿子困了，李娜把他叫走睡觉了，郑浩躺在垫子上不停地喘气，他望着头顶上的吊灯，脸上淌着汗水和幸福。女儿刷完牙，跟他打声招呼也回屋里睡了。郑浩心想，再过一会儿，自己就得走了，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他睡觉的地方了。
　　果然，没过十分钟，李娜就从卧室里出来赶他走了。她把桌上的红烧肉放进冰箱里，出来跟郑浩说：“孩子们都睡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郑浩从垫子上爬起来，一边收拾垫子，一边问李娜：“老苏挺关心你的，知道你最爱吃红烧肉，专门亲手做了给你送来。”
　　李娜“哼”了一声说：“谁关心我跟你还有关系吗？你以后就别操我的心了，还是多关心你的唐小玥吧。”
　　郑浩把垫子放到书房里，笑着说：“说实话，老苏这个人挺适合你的，要钱有钱，要品味有品味，再说他老婆走了两年也没再找对象，我觉得他对你有那意思，今天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我看你对他也有好感啊，我从来就没见过你对别人那么热情过。”
　　李娜冷笑着说：“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倒打一耙的能耐倒是一流。白天跟你的老相好亲亲热热的，晚上回来倒是给我泼脏水了。郑浩，这天底下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吗？滚，赶紧给我滚出去。以后你不许再进这个家，要是想看孩子就领着孩子到下面去玩。”
　　郑浩说：“我也没说什么啊，看把你气的。反正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心里没鬼你急什么呀！”
　　李娜要被他气哭了，她含着泪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觉得苏正华挺好的，你跟人家比起来就是一堆垃圾。”
　　郑浩闻了闻自己的胳膊说：“我自我觉得还可以啊，也没你说的那么臭啊。你说你喜欢老苏就说喜欢呗，干嘛还把我踩到脚底下呢。”他见李娜脸上流下两行泪，便很认真的跟她说：“李娜，你要是觉得老苏真的适合你，你就试着跟他处处，我郑浩这辈子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所以打我心里，我是真的希望你今后能过得幸福。”
　　“滚，滚……”李娜哭着把他推了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郑浩靠在门上，眼含热泪，他闭上眼睛，让泪水淌了下来。想着今后李娜离他越来越远了，而且是他亲手推出去的，把最爱的人从自己的手里推到了别人手里，他觉得自己特傻，又极度无情，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已经不能再陪伴她了。他靠着门身体抽动了一阵，慢慢转过身在门上深深一吻，擦了眼里的泪，转身离开了。
　　他在夜里走着，冷风吹着他的脸，感觉像冰刀划过。楼上的灯火渐渐熄灭了，他在小区里转来转去，用脚步把这片心爱的土地再走上一遍，那些曾经的欢笑历历在目，那些平淡的日子就像溪水在他脑海里流淌着。他感觉这个世界真好，哪怕是这寒风刺骨的冬夜，也让他流连忘返，依依不舍，只可惜他剩余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现在就像地上折断的枯草，很快就将被冷风吹去，消失在慢慢的黑夜里……
　　他所剩的时日确实不多了，医院已经确诊他得了癌症，和他父亲一样也是肝癌。也不知是遗传的原因还是他平时业务招待过度饮酒的缘故，年仅四十岁就到了肝癌晚期。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挺好，就是这一年多肚子总是疼，吃了凉的会疼，喝了酒也会疼，他以为是自己的肠胃不好，应该是肠胃炎，所以每次肚子疼时他都吃点治肠胃炎的药。他从来没想着到医院去检查检查，因为他不想花费几百块的冤枉钱。每次儿女病了，到医院里去抽血做各种检查都得几百块，但是查来查去都没有任何大病，只不过是感冒发烧罢了。
　　要不是上次唐小玥在医院里逼着他做体检，估计他到死也不会给自己检查一下身体的，如果不是那次体检，他依旧活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梦想中，但是医生的一句话就把他几十年的梦想给击碎了。他的梦想在病魔面前就是一股烟、一阵风，说没就没了。
　　去拿体检报告那天，他原本不打算去的，要不是拜访客户回来刚好路过人民医院，他铁定不会专门去取的。他觉得体检报告就是一张废纸，在他福大命大的意识里，生命好似无限的长，尽管他已经四十了，但他感觉自己还依旧年轻，还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热血沸腾。他始终坚信只要自己努力，总有机会获得成功。老婆瞧不起他，每天数落他，他从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美好的日子总有一天会来的。
　　但是他的美好的日子却被一个戴眼镜的老大夫给抹杀了。
　　老大夫看了他的体检报告，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的CT。转身对他说：“让你的家人来一趟吧。”郑浩问他：“让我家人来干嘛？”
　　那时他心里还想，你这个老大夫不地道，一定是故意说这种话吓唬我的，你不就是想让我住院多花些钱吗，可是我兜里压根没钱啊，我不给钱你能让我住院吗？他跟老大夫说：“我没有家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要不说我就先走了，下午我还得去见客户呢。”老大夫说：“你在这里真的没亲人了？”郑浩撒谎说：“真的没有。”老大夫叹了口气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郑浩心想，你可装得真像啊，接着忽悠，我看你都快成赵本山卖拐了。
　　老大夫说：“实话跟你说吧，你肝上出毛病了。”郑浩心里说：“你嘴上才出毛病了呢。”老大夫又说：“你得的是肝癌。”郑浩说：“大夫，我兜里没钱看病，我还是回去吃点治肠胃炎的药吧，那药效果特别好，每次肚子疼，我一吃就好了。”大夫说：“小伙子，你不要情绪激动。”郑浩说：“大夫，我没激动，我看你嘴都哆嗦了，你要不坐下好好歇歇吧。”
　　看到这个老大夫，郑浩就想起了九年前给女儿看病的那个省级医学专家了。她拿玩具在女儿面前晃了晃，再拿小铃铛在女儿耳边摇了摇，最后又在女儿身上胡乱摸了一阵，就斩钉截铁地说：“你这孩子发育迟缓啊，还有可能是脑炎，抓紧住院治疗吧，再拖一拖就有可能脑残了。”当时李娜就被吓哭了，郑浩说：“大夫，你再给好好看看。”那女专家很是生气，瞪着眼睛说：“你以为我吓你啊，我看孩子的发育几十年了，看过的孩子数都数不过来，我这是什么眼睛？有病没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把自己说的神乎其神的，那种自信就跟她是火眼金睛似的，能不让人相信吗？所以他和老婆都吓坏了，工作也不顾了，东借西借凑了四五万块钱，全花在给女儿打进口的营养针上了，结果钱花完了，那女专家还不让出院。当时实在借不到钱了，又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花多少钱才能治好女儿，无奈之下，郑浩只好把刚住一年多的房子给卖了。后来那专家一直不给个能不能看好的准信，李娜每日哭来哭去，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郑浩托一个医院里的同学又给找了个省级专家，那专家检查之后说，每个孩子的发育早晚程度都不一样，孩子的问题不大，过几个月就自然发育好了。他跟李娜说，李娜就是不信，郑浩没办法，只好在网上查了这方面全国最知名的专家，带着李娜和女儿去了北京的大医院。结果人家专家一看，也说没多大问题，那专家教了李娜给孩子按摩，临走时还送了一本她编著的育儿书，让他们多回去看看，结果没怎么花钱就回来了。几个月后，女儿一切发育正常，该会坐会坐，该会爬会爬，别的孩子会走了，她也会走了，别的孩子会说话了，她也能说话了。
　　所以每次想起那个骗人的省级女专家，郑浩都气得要死。她可是把这一家人给坑惨了，不光让他和老婆精神备受煎熬，整整痛苦了三个多月，还害得他们便宜卖了自家的新房，等他们再买房子时，房价每平米已涨了四五百了，而且还是两年后交房，一家人又租了两年房子，这一算，那个女专家足足让他们损失了将近二十万。
　　有一次郑浩路过那家医院，忍不住去看看那个女专家在不在，他真的想当面骂她一顿。等他进去找到之前那个诊室一看，那女专家果然在呢，她当时正给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诊断，也还是晃一晃、摇一摇、摸一摸，跟一年前对他和李娜说的一样，跟那对农村夫妻说，孩子发育迟缓……有可能是脑残。那可怜的妻子吓得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男人也不知所措了。
　　郑浩实在看不下去了，指着那女专家说：“骗子，什么狗屁专家，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黑心大骗子，你骗我借了一屁股的债，还骗我卖了我们的新房，要不是我到北京去找专家去看，估计我现在就被你害得倾家荡产了。”
　　当时那个女专家被他骂傻了，估计这辈子她也没遇到过郑浩这样的人，她可能觉得郑浩会动手打她，所以站在墙边准备找个机会逃跑。若不是几个医生冲进来拉走郑浩，估计那天他能一直骂到她天黑。
　　他可怜那对农村的夫妻，专门等他们出来，告诉了他们北京那个专家的就诊地址和联系电话，劝他们到北京去给孩子看看。看着那对夫妻对自己千恩万谢，他想不知道那个黑心的女专家，今后还要坑害多少个家庭呢！
　　自从那次之后，郑浩就对所谓的专家不再信任了，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差点被害得倾家荡产了，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怎么可能再会被专家给骗了呢。
　　所以，当那个戴眼镜的老大夫跟他说他得了肝癌的时候，他压根就不相信。他心想，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忽悠人又忽悠到我的头上了，我四十岁的人了，还能被你给吓住了！
　　老大夫不生他的气，还以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他说：“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这毕竟是事实，而且你的肝癌已经到了晚期了。”
　　郑浩冷笑着说：“大夫，您戴的这是近视镜呢还是老花镜呢？”
　　老大夫摇了摇头说：“小伙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你要确实不信我，我建议你再找个专家看看，看了之后你就知道了。”
　　郑浩快走出医院了，想着老大夫最后的话蛮真诚的，不太像是忽悠自己的，再说他自始至终也没说让他住院治疗的话。冷静过后，他的心里开始发毛了，这才决定再找一个专家看看，而且必须托关系找一个能说真话的专家。人民医院里正好有他一个高中同学，他给同学说了说他的情况，他同学让他到诊室去找他，然后带着他去找了一个肝病专家，结果那专家一看，跟戴眼镜的老大夫说的一样。
　　“肝癌晚期”这四个字就像一把铁锤砸在他的脑袋上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两腿酸软，要不是他的同学扶住他，他就要瘫在地上了。过了好久，他才缓过神来，他含着泪说：“我才四十岁啊，怎么就肝癌晚期了呢？我父亲也是肝癌，可也活到六十了啊。”
　　他拿着体检报告和CT晕晕乎乎地往前走，他的同学在身后喊他，他都没有听见，路过那个老大夫的诊室时，他忽然停住了，他在门口站了几秒，最后走了进去，对着老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老大夫愣住了，想要安慰他，他却转身走了，边走边说：“这个世上还是有好大夫的，可是再好的大夫也看不好我的病了……”
　　走在大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去，他左看看又看看，所有的人都健健康康，所有的人身上都散发着光亮，他又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腿和脚，处处都是灰暗的，他又看到路边捡垃圾的乞丐，还有蹲在马路边上讨钱的残疾人，他们虽然没钱，虽然身体残缺，但是他们还能活着，活着就有东西吃，不论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咸的都能一遍一遍地吃，好不好吃，嚼在嘴里都有味道，好不好吃，咽到肚子里身上就有能量，想走就可以走，想叫就可以叫。活着就能看到想看的东西，想看车看车，想看树看树，想看云朵看云朵，想看鸟儿看鸟儿，想看人就看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能看到就是幸福……
　　可他的日子不多了，他很快就不能吃了，很快就不能走了，很快就不能叫了，很快就不能看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还在动，只有他的世界快要静止了。
　　他走啊走，走啊走，不停地走，他看啊看，看啊看，不停地看。他一路走一路买路边的东西吃，麻花、爆米花、水果、冰糖葫芦……他嘴里不停，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一遍，最后实在吃不下了，他就把买来的东西送给路边的保洁阿姨、捡垃圾的乞丐。
　　那天他一直走到天黑，一直走到两腿麻木，一直走到脚上起了泡，最后他来到一个天桥上，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天桥上看城里的灯火，看穿梭的人群，看飞驰的车辆，看着看着，他就哭了，他越哭越委屈，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心痛，他的哭声把天桥上来往的人都给惊住了，他哭了很久，然后站了起来，对着远处喊：“我这辈子还没发达呢，还没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呢，还没给母亲养老送终呢，还没看着儿女们长大结婚成家呢，怎么就快要死了呢？怎么就快要死了呢？怎么就快要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