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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区的来信(五)

作品名称:疫区的来信      作者:钉子      发布时间:2009-06-16 16:35:54      字数:8202

第五封信(收信时间:2月25日)
我很难过你已经开始看这封信。野蛮人进攻城堡,你从来对这种事很上心(有时候简直太上心了),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所担心的是我们国家的人,我们邻居的城堡,尤其是戠垚。你可能很意外。这些本该当面说,但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只好以如此的方式:我同戠垚兄弟相称,两个城堡每两年举行仪式签订一次文字形式的生死同盟,但一百年来它们却是彼此最大的仇敌。据说,仇恨是从你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完全不知道。就是你出生前后那几年,战争非常残酷,我们实在无力再继续下去,但和解似乎还更辛苦,但我们终于还是做到了。我愿望你们能永享这安宁,相信戠垚他们以及别的许多人都是如此的愿望,但你当然能想得到,有些仇恨是永远化解不了的,因为“相互为仇的并非是身在城堡中的人,而是城堡本身,是城堡要借着人来完成它们的仇恨。”何况,“人是不可能被说服的,除非他已经屈服了。”在一定程度内,确实是我们迫使他们屈服的,而杞实本人,可以说是留在我们城堡的一个人质。当然,她本人未必知道真实情况。另外还有一点是我所不能确定其真实性的,但“既然瓶子是为你打开,你就有必要把它喝完,无论苦与甜。”曾经有过一种叙述宣称,杞实并非戠垚亲生的女儿。对此当时我没有深究,一方面是实在厌倦,缺乏这样做的精力,和信心,另一方面我们留在他们城堡的那个人也并非你的亲妹子。
但愿这些不是我一种理想的想象中那样让你难于接受。不过这是现实。一个城堡主,你的自由从来来自于这个城堡。不可向任何邻居城堡求救,对他们要尽量封锁战争的消息,也就是说有必要只让最少的人知道真实情况。所谓“最少的人”,极端的就是你自己一个——这里有一处与我平日与你之所说相悖,“一个人没有可能认识真实。”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希望你比我明白,我也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做这些目前主要是针对戠垚他们这一个城堡,为此你有必要对杞实也加于留意,虽然以我的了解,她不大可能会做什么事,可谨防万一的必要总是有的。城堡的这许多官员,在战争中我唯一敢于让你信任的只有野鵏一个,但你当然知道,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人是否忠诚,而是如何让他们保持忠诚——也就是说,如何保持我们城堡的完整。
从根本上来说,一个城堡是同时承受和阻隔内部与外部两种力的临界物,它并非是四面墙,它是你自己——承担责任,这就是你的自由。所以,它们未必不是你所需要。
人生即是战斗,胜者唯是坚与强。
父亲 
森林矮人和牧犬人持续进攻了三天,从25日下午到28日清晨。城墙下面,野蛮人燃起了几十个火堆,焚烧成堆的尸体,除了尸体之外他们还把更多活人投入火中,这些惨遭火刑的是他们自己的人,是战争中的伤者。尽管这些情况我早有所闻,但到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还是感到毛骨悚然。尽管刮的是东风,尸臭味还是飘进了城堡,而那些撕心裂肺的喊叫简直像是在城堡里回荡,这个清晨我们的城堡变成了一个死寂,像是没有一个人在做事、没有一个人在说话。有人说,野蛮人发动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人,除了杀我们的人之外,也杀自己人。也不知道他们是要稍事休息完成这个“葬礼”马上会投入进攻,还是要长时间休整等待机会。
野蛮人进攻的这三天我几乎没有合眼,并非是没有睡觉的机会,事实是因为我害怕,然而似乎又不是害怕,倒像是没有了感觉,只剩下空洞洞的什么——连躯壳都说不上,我觉得自己似乎是没有了。仿佛是为了证明还有,就总是要做点什么,要用力,不敢停下来。父亲离开时给了我几把钥匙,让我在某种情况下打开某个匣子,在野蛮人进攻城堡的那个匣子里,我看到的就是这封信,它们每句都是父亲的话,都像他平日的所说,可我仿佛从未听他这样说过话,我清楚每句话里的说与不说,但我似乎一点也不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一件事父亲为何早不对我说?找不到的机会,可怎么会找不到机会呢,这样的一件事?既然是个人质,他为何要逼着我同她订婚?——杞实,从小我就觉得她神秘,她在我面前总是占有某种优势。父亲就是从来偏向她,当我们发生争执时,无论是谁对谁错。他总说她是客人,我应该让着她。我记得有一回,我和杞实争一只黄莺,我并不真想要,但一口咬定不放弃,最终还是我没有得到。后来这只鸟是被我假装失手放飞的,每个人都猜出了我的用心,我对此感到很羞耻,因为我知道自己明明是嫉妒。看过父亲的信,我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我自己才是真正那个人质。我觉得父亲对我才真是有种客气。否则,何以会找不到机会说这样一件事?说这样一件事又怎会需要什么特别的机会?想想,父亲与杞实也像是从来比与我更亲密,成人之后还更是如此,有时他要对我说什么,竟会是先告诉杞实再让她来对我说,仿佛她是女儿,我是女婿——当然,我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训练;从前我就是这样看的:父子之间并不需要太多感情,更重要的是血缘,或者说责任;或者说,为了责任的缘故,感情是我们需要抑制的。杞实对这个家也比我更有信心,比如,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从来比我更清楚,因为什么东西该放在什么地方她比我更有信心。就是坐在一把椅子上,看起来她也是如此信心十足(这经常让我心虚,甚至恼怒),就是我的屋子,她只要走进来,就会让我对一切产生陌生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她与一切似乎都和谐一致,而我则格格不入。从前,我尽量把这些看作是她比我更细心、更耐心,她呆在家里的时间就比我多,但她呆在家的时间比我多,也许正是因为她比我对这个家对这所房子更有信心。
三天来,我一直呆在城墙上,不仅是杞实(她每天定时会让人来问一次),我似乎害怕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东西。中午的时候下起了一阵雨,城外的篝火被浇灭了,一些烧剩下的残肢浸在泥水里,黑的黑、白的白,更让人觉得恶心、可怖。但那些野蛮人毫不理会,露天坐在泥水里吞食他们白白黑黑的午餐,远远看起来不免让你觉得他们在吃的就是刚刚烧烤的那些尸首。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不像会有行动,我终于决定回家去,我清楚自己已经耗尽到了极点,我需要消遣一下。可当我在路上遇见了野鵏,我又改变了主意,我提出要到他家去走一趟,因为我想吃他家的甜蜜素。“现在樱桃还没有成熟嘛,哪有什么甜蜜素?”甜蜜素是用樱桃做的吗?不知是他无知还是我无知;他似乎不怎么欢迎我,这个老喑恶,我认为他知道什么。我又说我想见柠柯小姐——就是那颗精致娇小的心,她正是他的外甥女——因为“鸣放之会”那天,我对她有失礼貌,要向她道歉。我还特别说,这几天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事务繁忙脱身不开,我早就去了。这样说我觉得他总不好再推三阻四了。但他仍然要阻挡我,他说:“堡主大人,抱歉的话,提也不要提!这个背时姑娘,她太不成话啦!我骂了她好几次;这几天,只要我在家、只要我看见她、只要我闲着没事,我就骂她;昨天晚上那一次,还特别把她骂哭了。我请大人你对她多加体谅,首先是她年纪太小了,而且——你肯定也看得出来,这个人本性就幼稚。简直幼稚得无可救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像她这样纯洁的人,永远也别想弄懂。昨天晚上,我就是这样说她,让她嚎丧的;另外,她来到我们城堡三年也没有嘛,对新事物根本不适应。这个人脑子又笨、反应又慢,适应能力必然就差。我教过她多次了,可笨就是笨,这是客观不可转移的笨,根本教不会嘛;再则……;还有……;第五点我们可以原谅她的是,这个人太爱说话了,想表现自己嘛,可自己对自己又一团乱麻,必然就表现不清楚,越不清楚越想说,越说还越模糊,于是,她一旦说起就不能停下,谁都受不了她。”这个终日阴沉着的人,我一向没有发觉他这样会说话。他唧唧呱呱一下说出许多,快得就像发诸葛弩,这也罢了,他说“再则”、“还有”却不把内容说出来,我请他务必把它们补充完整,他却说他记性不好,一时忘记了。我以为他这样做——说与不说——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阻止我去他家。但我打定了主意就是一定要去,他也拿我没有办法。我让他说清楚柠柯小姐究竟是幼稚还是纯洁,他就把一张油汪汪的老脸伸出来对我笑,说他这样本性的人根本区分不出幼稚与纯洁,何况他是诺大一把年纪。我又让他解释一下“他这样本性”究竟是什么本性,与诺大的年纪有何关系,这回他简直把脸笑成了一个柿饼;他就是吃吃地笑,他就是不说,我也毫无办法。
“鸣放之会”那天,柠柯小姐同我玩一个游戏,看谁能把谁逼得说起人话来,每说一句就输一罐蜂蜜。这种比赛我从来擅长,记忆中只输过七次,有三次还是大胜之后的宣言。可这天的情况是,赌赛刚开始不久,野蛮人就来了。那时,有人来向我报告这个消息,这个姑娘,也不知道真是那么幼稚呢,还是别有原因,她把它当作一个机会,跳到我们中间来,对着我“咕呱、咕呱”地叫,还转头去朝那个信使叫。我让她回避,她毫不理会,还举一根指头来我眼前左晃右晃,意思是说我已经输给她一罐蜂蜜了,同时嘴巴仍在“咕呱、咕呱”地叫。我不耐烦了,对她说,她的指头上有一片云彩(当时的情形,看起来确实是如此,我们在半山腰,她的手似乎触到对面天上的云)、有一朵花,游戏到此结束了,我可以输给她十罐、二十罐蜂蜜,她现在必须走开。她仍不理会,伸出了第二根指头,“咕呱”的声音不停,脸上是如此得意,展开花一般的笑容,蜜罐一样的甜。一时之间我就是想给她一脚,让她滚到山沟里去。她紧跟着我,她的动作很快,我试图跑起来也没能成功,她一把就拉住了我的马缰绳。我完全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摆脱她,这时正式的比赛都已经为我们停下了,其他人大概也都停止了各自的游戏,都来看这场闹剧了。我略微扫了一眼,众人也是看闹剧似的,面上含着幸灾乐祸的笑。我想到杞实,也不知她是否还在,是否正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我压低声音对说她胡闹要有限度,威胁与央求参半,她就伸出了第三根指头,一张脸仍是举着朝我“咕呱”,我就抓起绳子要用强力把它从她手里抢过来,而她死不松手,于是,我只好把绳子砍断。这时她正蹲下试图以身体的重量来补充力量的不足,而在同她抢绳子时我有些恶意地调整了我们之间的位置,所以,绳子断时她很容易从坡上滚了下去。我没有怎样看,她的滚落大部分我是想到的:她最多滚上三米就撞入了人堆;就是难看,尤其是一个穿白纱绸的姑娘。我骑马跑出去,依稀听得她骂道:“你是个野蛮人!只有野蛮人才会这样对付一个姑娘……”
野蛮人的进攻每隔十几年总要发生一次,这几乎是颠扑不破的一条规律。原因是每隔十几年,他们生活的地方就会有发生一次大旱灾,如果干旱持续两年,他们的食物就会匮乏,生存就要出现危机,于是他们的进攻就开始了。一方面是要攻破一个城堡,抢掠食物;另一方面,即使抢不到食物,在战争中的人员减耗,也是他们渡过干旱的一种方法。这样看,他们发动战争为了杀人就是成立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如此冷酷地对待伤者,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罗汁同我谈论这些时,进一步发挥说,森林矮人与牧犬人其实说不上什么野蛮,我们也说不上什么文明。因为很显然,这个世界并没有在我们之先为我们准备了一个文明,我们占有的多而野蛮人占有的少。所谓的文明完全是我们的创造,大多情况我们是这样定义它:我们是这样而野蛮人是那样,那么,这样就是文明,那样就是野蛮。便如硬币的两个面,我们所在的这一个面我们将其命作正面,野蛮人所在的面就是反面。事实上只要深入到表面之下一点点,我们和野蛮人就分不清了,完全是一个,我们与野蛮人的不同不过是各自面对的生存困境不同导致的生活习惯的差异。他说,所有的错从根本上来说都是同错误的人处在错误的距离。想靠近的靠近不了,这是不幸,想离开的离开不了,这是痛苦,大到两个城堡,小到两个人,都是如此。总的来说,离开远远难于靠近,一个人要避开一个人还有可能,但一个城堡要避开另一个城堡就很难了,而我们要避开野蛮人那是完完全全没有可能,即使我们这个城堡真有个地方可以搬去,我们避开了所谓的牧犬人和森林矮人,但我们肯定又要同别的野蛮人相邻近,这无法消除的错误距离是由我们的二分法所决定的。错误的距离无法消除,那么,就只能想办法把错误的人变成正确的人,也就是破除那二分法。所以,目前我们对付野蛮人的方法是不正确的,我们不能一味防守,而要转入进攻,就像野蛮人对付我们一样(从这点来说,似乎是野蛮人比我们更文明)。当我们把野蛮人征服给他们建起城堡,他们也就成了我们;当一个一个的城堡靠在一起,推到几堵墙就变成了一个城堡。
“就不能把顺序颠倒,我们先把城堡推倒,我们先去做他们吗?”我问罗汁。
他说:“从逻辑上说是可以的。但这个‘分类法’是不可逆的,我们,甚至这个世界的演进,从根本上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复杂化的过程,一旦开始就只能进行下去,除非是全部毁灭重新来过。从二分到三分到四分……理论上存在一种可能,当分类数同我们的数量一样大时,我们就回到了起点,或者至少与起点相当。”
在野鵏将军家里,我很容易就见到了那颗娇小的心,她并不避开我,仿佛说她并没有真恼怒。我问她一切可好?
她拖长声音像个老妇人似的说:“我嘛,能有什么好不好的!”让我无话可说,站在门框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突兀,抓一把椅子坐下,依然如此。这坐下也突兀,一只椅脚嘎地响了一声,似乎要断了。
停了停,她又变回到年轻:“跟我说说,你的野蛮人怎么样了?”
我不能肯定她的用意,似乎是说我,现在整个城堡都在流传她的话:我是个野蛮人。我含糊其辞说也没有怎样就那样。
“给我详细说说,他们都是些什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野蛮人呢;”她进一步给自己溢流了一身兴趣,我多少有些感激。
“不过是牧犬人和森林矮人。”
“森林矮人?为什么叫这样的名字,他们的腿子很短个子很矮吗,他们的森林在哪里,它们随身带着它们的吗?牧犬人去到哪里都拉一条狗吗?我听说,若是不拉一条狗在手里面,一个牧犬人就要不存在了,狗是他们地面上鲜活的灵魂……”
“怕还是你的鼻子、你的吠声……随身带一座森林,亏你想得出来,你倒是带给我看看?”
“我听人说的嘛。”
“别人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没有脑子啊。”
“再说一次,你不准这样跟我说话,太不客气了。”
“你的第一次在哪里?”
“第一次难道需要说出来的吗?你难道是个蠢货?”
“你为什么要这样没有礼貌?你是要表现一种你并不具备的粗鲁吗,为什么,有何目的?说啊,当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展开一种必要的合作——我是说,倘若我对此怀有一种有准备的兴趣的话。”
“说啊,为什么不说?”
“我没什么可以说的。”我已经后悔到这里来了,当见到她我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你没什么可以说的?”
“什么问题?难道提出一个问题是为了回答?”
“那是为了什么?——反正,我就是要回答。”
“还是别做什么问答游戏了,快点点头,快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初春一阴就会返回到冬天,她拉拉蓝白格子的围巾,尊严地站起身来。她的屋子窗子很矮,光线有些暗,显得清冷,包括她,她的声音倒不完全如此,含有某种东西,可说成清淡,清新还更好:“请不要对我这样无聊。”窗外看得见的一所房子已经废弃,一堵土墙上有些才长出的青草,从屋里看出去,那里显得明亮,我看着那里,等着她说下一句话:“请不要假装。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出,此时我一点不需要它。我敢说,你也不需要。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忽然会想到,原来这个地方有如此平静,在这样的中午。而在这样的平静中同一个姑娘说说话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与尘世的所有幸福相关,值得珍惜,无论她是谁,无论说的是什么:“请你专注一点,说什么‘一心一意’,你不如不来?”
“不过是个称呼,古老古代这样叫的。矮人并不比其他人、比我们矮,牧犬人是否养狗也没有人知道,其实,就没有人能确定他们是否是他们。”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他们?”
“就是说,我们根本区分不出牧犬人和森林矮人以及别的野蛮人,不过是从北面来的我们就叫他们森林矮人,从西面来的就叫牧犬人。未必没有这种可能:现在被我们叫做矮人的其实是牧犬人,而称为牧犬人的却是矮人,或者都不是,他们根本是别的一些野蛮人……他们就像蝗虫,飞来飞去的,今年在这里出现,明年又在那里,谁又能分得清现在吞吃你的庄稼的蝗虫是否是从前那一群呢?”
“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特征可区别吗,怎么可能?”
“特征当然是会有的,只要你想要;大概来说,北面来的人似乎更黑一些,皮帽子毛朝里翻,而西面来的人要黄一些,戴帽子的人不如矮人多,皮袄更多毛往外翻……这些表征,严谨的区别当然是不够的,但我们知道的就只能是这些。”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深入表象之下的真实?你先说,他们起源于何处?”
“起源?问题很好,可惜就是连我们自己的也没有任何人清楚过。”
“那传说呢?……传说总有吧?”
“传说牧犬人发源于西边的戈壁,矮人发源于北方的黑森林。”
“黑森林,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叫这样的名字?长此以来,就没有人去考查一下吗?”
“考查?那可不能,就没人敢去那个地方,也去不了。那地方,不仅树木山水,就连野兽虫蚁全都是黑色,鸟只有乌老鸦一种,外人去到那里面色未必会改变,一只眼睛却会变红,当红的是左眼,一身鲜血就会腐败,变成了黑色,当右眼一红,两根小拇指和鹰钩鼻就要脱落……”她一直追问,精神十足,她自认为自己的小拇指纤细完美,她的鼻子有点勾,而我很快失去了耐心,开始信口开河。
“请你正经一点!是不是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如此胡说八道?”
“关键并不在于什么事,而是什么人。”
“我要求你对我每句都说真话。”
“你这样的人,怎么好对我提这样的要求?”
“我为什么不能对你提这样的要求?你为什么不说真话?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该对你提要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应该对你提要求?请你逐个说清楚。”
“你在模仿一种锋利,可现在没有用了。”
“请不要笑,我不明白你可以笑什么,即使苦笑,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人?”
“有一句名言,你总该听过:情人之间,切不可据实道之。”
“没有!请问为什么?”
“你有一个词声音说得太大了。”
“别管我的声音,它与你何干?请问:为什么?”
“你真要听真话吗?好吧,你听好啦,我现在就说一句:”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脸上的这颗疖子非常非常好看!”
她跳起来,说她脸上哪有什么疖子,然而却是去找镜子。当然没有;有我会敢说。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她再次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幼稚的人往往会要求你正经。
“正经?”我说,“我可不能,我们城堡中有一句现在很流行的话:‘所有的正经都是假正经;你要么撒泼,要么撒娇。如果你正正经经地撒泼那会让人觉得可恶,如果你正正经经地撒娇又会让人觉得可笑,所以你要绝对地玩世不恭,这样,无论你是撒泼还是撒娇都能让人笑而受之,因为你只是开玩笑,你的话让人发笑,你自己就不会可笑,也不会可恶。’”
“‘鸣放之会’那天如何又那般正经?”
“柠柯小姐,公私有所不同,你不会真连这都区分不来吧?”
“这下倒是很正经啦,”她恨恨地说。“未必不是你区分不来你所谓的‘公私’——你要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两个人就是‘公’……”
“没错,”听她说得如此刻意,我又不耐烦了,打断她的话,“我常听人说一句话:‘两个人未必永远大于一个人,但肯定多于一个人。’”
“你为什么老是要引用别人的话?”
“这是我的机巧,用别人的话来说,若是你赞同,那么它就是我之所说,你若是不赞同,那么它仅仅是别人的话,与我无关,这样进退有馀难道不高明吗?”
离开野鵏的家门不久,在一丛紫藤花下我看见了杞实。她肯定在我看见她之先就看见我了,或者她根本知道我要从这里走来,我只好朝她走去,这段时间我一次也不看她,我让自己想起了从前的一次经历:我与几个朋友进行了一次通宵夜读,清晨困倦地走出朋友的家门,谁想到迎头就遇见了父亲。那回,天上下着一点小雨,父亲藏身在一丛滴水的葡萄叶下面(后面是谁人的院子呢?瞬间我曾这样想,以后总是绕开这个地方),看见彼此我们都有点不知所措,几乎是尴尬,父亲不高兴了,于是他板起脸来教训了我好几句。我朝杞实走过去她倒也没有闪避。当我去到她面前时,她才说了一句:“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你总是喜欢幼稚的人!”仿佛是说我是幼稚的;“鸣放之会”那一幕她准是看到了。我没有看她,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不过我相信如果要想的话,我定然能想出来。说完她就转身快步走开,我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喊住她,我知道她要跑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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