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表姐
作品名称:最后一个活人 作者:走向最深处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3601
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大姨就已经死了。大姨死的时候,表姐才四个月大。后来表姐和我母亲就和母女一样,表姐从小就喜欢呆在我家。我妈曾经说过,如果没有表姐的话,她怎么着也要给我生个妹妹。
表姐在当地可是最漂亮的女孩,这一事实让我的整个童年充满了骄傲。因为漂亮所以表姐显得特别的娇气,当然她可怜的身世加上楚楚动人的外表,没有亲人不对她疼爱有加。
可惜的是,在她15岁那年,因为一点儿小事,喝药自杀了。当时她也许只是想吓吓姨父,因为在她自杀的前一天,她还和我谈了很多的憧憬着未来的心事。
表姐的死是死亡带给我的第一次震撼,也刺痛了所有亲人们的心。母亲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表姐已经落葬后的第三天,母亲梦见表姐说她还没死。带着我们跑到表姐的墓前大声的叫喊,我母亲哭着闹着要把坟墓挖开来看,最终因为其它人的劝阻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的童年生活在一群女孩之中,所以后来养成了一种在熟人面前特别活泼在陌生人面前显得特别害羞腼腆的个性。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身材的瘦小和个性的腼腆,在玩打仗游戏的时候,我总是被划分到女生那一边。
童年时期的女孩成长往往要快于男孩,所以即使被分到女生组,我仍然是一个被保护的角色。那些男孩发现他们对付不了那些女孩的时候,转而拿我撒气。
为了逃避侮辱我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领,爬坡上坎,他们根本就追不上我。后来我能够被划分到男生组完全归功于表姐,我家离学校很近,以我当时的速度,五分钟足够了。经常我就是听见打预备铃了,才从床上爬起来,摸一把脸,拎着书包就跑,刚好能够在打上课铃的时候跑进教室,很多时候都来不及吃早饭。
后来表姐知道了,就会在书包里面给我带一点儿吃的。在我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时候,表姐还会用手拍着我的后背说:“慢点儿吃,慢点儿吃,小心噎着,不够的话我明天多带一点儿。”
我总是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够了,够了。”
在表姐走之后,男生们就围过来问:“你表姐啊!”
“废话!!”
“你表姐真漂亮!”
“废话,以后不准看我表姐!”
从那以后打仗的时候他们追我就没哪么卖力了,没多久就把我划分到了男生组。
表姐虽然人很漂亮,但是学习成绩却和我一样的糟糕。这让母亲在训我们的时候方便了许多,用母亲的话说:“我和表姐是一路货色。”
我喜欢这个带有贬义的归类,以至于我对自己糟糕的成绩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羞愧。小时候我和表姐都很喜欢画画,但是我总认为我没她画的那么傻,她总认为她没我画的那么丑。表姐在第三次留级的时候,死活都不去学校了,用她的话说,再留一级就和贺阳是同学了,羞死人了。
表姐除了成绩差之外,胆子还特别小,以前我经常和她一起到外婆家去玩,天快黑了才回家,这个时候她总是自告奋勇的走在后面,大有保护我的架势。她走我后面的时候,总喜欢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她要求我走路的时候肩膀不要耸动,她说只有二流子(流氓的另一种叫法)才那样走路的。
每次路过薛家的时候,她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搭在我肩膀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了。薛家养有一条狗,其实那条狗和现在流行的宠物狗差不多大小,但是它的声音和身体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叫起来响亮得吓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就会一溜烟的跑过去,即使它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对我采取有害的措施。
我和表姐一起的时候都是轻脚轻手的尽量不去打扰它老人家的安宁,如果一旦不那么幸运被它发现了,我就会仗着身手敏捷自告奋勇的让表姐先躲在一边,我向远离大路的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跑去。这个时候那条小狗总会异常兴奋的追着我跑,在平地我是跑不过它的,有好几次它的嘴都触着我的裤脚,我的脚后跟都感受到它粗重的喘息了。
但是一过平地,到了梯田它就是不是我的对手了。前几个比较矮的坎它还敢跟着我跳,直到我跳下最高的那个坎后,它才悻悻地在坎上冲着我大叫,这个时候我总是满头大汗的做出各种挑衅的动作。在小狗追我的时候表姐其实也没有走太远,在她认为安全的地方为我提供敌情。在我成功的甩脱小狗之后,她都会充满鼓励地摘一片大树叶为我扇风。当然羡慕啊,恭维之类的话是必不可少的。
薛家就因为这条不成气候的小狗没少挨我和表姐的骂,当然这种骂只是私下发泄罢了。其实母亲是薛家大儿子的干妈,这个关系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我已经在上大学了,有一天我和母亲经过薛家的时候,薛家大儿子叫他刚会说话的儿子叫母亲奶奶,母亲立马说:“别这么叫,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呢?”
我能看得出薛家大儿子的尴尬,当时也十分纳闷,为什么他会产生让他的儿子叫母亲为奶奶的想法。后来母亲才告诉我,以前薛家大儿子是拜祭给母亲的,后来因为我们家太穷了,他们就没有再认了。母亲说这话十分的平淡,漠然的语气就好像叙述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虽然小时候我的成绩特别的差,但是并没有遭遇到差生的待遇。在那个坚信挨揍等于好成绩的年代我能够幸免完全归功于我母亲,前不久我有幸在恍惚状态下回到了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去报名的情景。
那天的天气有些闷热,母亲给我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拉着我到学校去报名。一路上看见许多背着书包的学生,我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在学校里我像个木偶一样被母亲转来转去,母亲要我叫人我就低低的哼一声,母亲要我笑,我就努力的扮笑脸。母亲报完名之后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拉着我站在一旁。
年轻的女班主任在忙完其它学生的报名之后才发现我和母亲还站在那儿,就冲我母亲笑了一下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母亲有些支支吾吾地说:“老师,贺阳小时候病多,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如果成绩不好,请老师不要打他。”
女班主任用有些奇异的眼神盯着母亲看了一会儿,发现母亲眼中除了对儿子的关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恶意,就有些厌恶地说:“放心吧,你儿子的成绩不管有多差,我都不会动他一根指头的。”
“老师,你别误会,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母亲大概从老师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其它的东西,就着急地想解释。
“没事没事,你回去吧,我正忙着呢,我们知道怎么心疼学生的。”老师更加有些不耐烦了。
“那就谢谢老师了,贺阳,对老师说再见。”母亲使劲儿的拉了拉我。
我照例哼了一声,老师看也不看挥了挥手,我母亲就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把我拖了出来。
“愚昧!”这是在我们出房间的时候,年轻的女班主任送给我母亲的评价。我疑惑不解地看着母亲,母亲虽然也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她从老师的口气中有了一些弦外之音的猜测。母亲的聪明是那位女老师远不能及的,只是因为母亲从来没上过学,不懂太远离生活的文明的骂人方式。
后来每逢节日,父母总会张罗一大桌请我的那些老师吃饭,所以我不但没有挨揍,遇见和同学发生纠纷的时候,还会经常受到老师的特别关照。
关于父母对我的娇惯我想做进一步的描述,在我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我我都会在父母看得见我的地方倒下,然后大声的喊:“我饿了。”父母就会赶忙跑出来把我抱进屋去,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如果遇见父母在山坡上干活,我就会从门缝里把书包塞进去,然后对着山坡大声喊:“妈也,快点回来弄饭,我饿了。”这么喊的时候,我往往都会带着哭腔。听了喊声,父母总会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即使是活路很赶的时候,也会选一个人回来给我做饭。
在我已经上学之后,尽管我在同学面前表现得特别敏捷,但是每次和父亲一起出门我总是爬在他的背上。那个时候我们最奢侈的娱乐方式就是看露天电影,每逢本村或者邻近的村放电影的时候,父亲总是背着我,站在人群中看。
要不是因为有一次被我的女同学看见,然后用手指在稚嫩的脸上划着羞辱的话,估计我会一直那样坚持到十岁。
父母虽然对我很是纵容,小时候我也比较调皮,但我并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父母虽然虽然很少对我言传式的教育,但是他们用自己的行为为我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记得在我六岁生日那天,也许我看见那些老人们过生日总会有很多人前去祝寿,又是鞭炮又是礼物的,别提多热闹。尽管母亲答应给我做最喜欢的东西吃,但是这点诱惑已经远远满足不了我对生日的需求。
一大早我就在思考如何让自己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到了下午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守在上坡干活要经常经过的路口,然后手里握着几块石头,看见姑姑们背着东西经过就快速跑到她们前面,先威胁性的亮了亮手上的石头,然后大声的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晚上来不来给我过生呢。”
她们看着我手头的石头有点儿哭笑不得,但见我一本正经的,还真有可能把石头丢在她们身上,所以她们就连忙答应了我的要求。
当然,即使不用威胁,只要告诉她们我的要求也是可以做到的。到了晚上,当我在期盼中听见外面短促的鞭炮声,别提多高兴了,飞快地跑出去迎接她们。她们给我的寿礼就是那种五分钱一颗的水果糖,放在嘴里一咬,就粘在牙齿上了,需要使很大的劲儿才能张开嘴。我用含糊不清的口气大声地喊:“妈,妈,快点做饭。”
母亲虽然很诧异,但还是去做饭了。母亲在做饭的时候,从姑姑们口中知道我威胁她们的全过程,然后她们就笑作一团。那种笑声让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这件事后来一直成为她们的笑料,在我长大后还经常被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