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立志

　　初五这天，潘向阳与卢照仪在白立轩的家见面了。不用赘述，二人一见钟情，彼此夸耀对方，聊个没完没了。卢照仪心里高兴，潘向阳、白立轩也是满心欢喜。
　　其实此时，卢照仪的心里想的更多的不是潘向阳，而是白立轩。因为她觉得，白立轩现在是学校领导，将来前途无量。但是，她也知道，白立轩已经有了女朋友，内心不免有一点小遗憾。
　　初七这天，白露与陆晓渊去电影院看电影。娄氏与白庚业去了散花寺看戏。白天的戏结束后，娄氏与白庚业拿着凳子往家里走。路上，娄氏向老伴道：“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不说吧，憋在我心里难受。”白庚业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吧，我听着呢。”娄氏道：“最近这几天我发现晓渊与露露走得越来越近了。自从他来到咱家，咱们都没把他当外人待，这孩子虽不爱张扬，但也挺懂事。今年他就十八了，是该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了。”白庚业道：“谈什么？晓渊喜欢咱露露，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是好事一桩，你可千万别不同意呀！”娄氏道：“露露还在上学，与晓渊相处，我只怕她分心，耽误了学习。”白庚业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虽说现在的孩子都早恋，但还需适当地提醒提醒。”娄氏道：“我有个主意。先给晓渊找一份工作，一来他可以在外面混口饭吃；二来有了工作，他自然就远离了露露。露露学习那么好，若因为他误了前程，这可不是小事。”白庚业道：“问题是他现在连个户口都没有，哪个老板敢要他？”娄氏道：“依我看，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与他父母见个面，商量着先给他落个户才是。或许，他的父母见了他，以前所有的隔阂就都没了。”白庚业道：“你想得简单。晓渊与他父母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就算是见个面，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娄氏道：“那就只有问晓渊是什么主意了。”白庚业道：“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且说陆晓渊和白露看完电影，在街上逛了一回，至天黑才回得家来。回来后，二人先到东屋向白庚业和娄氏报了平安。热闹了几天，年已经过完了。陆晓渊来到西屋，突然间感觉到四周空荡荡的，不禁又回忆起过去的一些事，便坐在窗户底下喝酒。这时，白庚业走了进来，见他这样，说：“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喝闷酒？”陆晓渊忙起身，道：“白叔叔好，我不过是想借着酒劲消磨一些事。”白庚业在椅子上坐了，说：“过年这几天迎来送往的，我也没工夫与你说话。今天是初七，按檀桢堡这一带的习俗，过了初五，年就算过完了。我想听你说说，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打算？”陆晓渊脱口而出：“我已想好了，我想学做生意。”白庚业听后，道：“学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做大生意需要有人带，做小生意你这个年龄只怕还嫌早了点。”陆晓渊说：“我想卖花生。”这个回答着实出乎白庚业的预料，道：“卖花生？怎么会想到干这个？”陆晓渊道：“卖花生，一则是不需要多大的本钱，二则是能锻炼一个人与人打交道的能力。等我赚到足够的钱后，我就要实现我的梦想：周游世界。”白庚业听罢，道：“晓渊，与以前相比，你成熟多了，白叔叔替你高兴。靠自己的努力完成自己的梦想，一定还会有人支持你的。只是卖花生太苦，我担心你中途放弃。”陆晓渊道：“白叔叔你不必担心，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虽没有吃过什么苦，但也不怕苦。如果没有客观原因，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白庚业道：“只是你的户口至今是个问题。若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只怕没人敢要你。”陆晓渊道：“户口这件事我也考虑过了，户口不过是一纸凭证，我相信只要肯积极做事，待人真诚，黑户也只是一时的。”白庚业想了想，道：“你果真长大了。”
　　白庚业来到东屋，对娄氏道：“晓渊这孩子有志气，当初轩儿留他是对的。他说他要卖花生，等有了钱，去周游世界。他说他不怕苦，说的一番话确实让人敬服。”娄氏道：“卖花生……只是委屈了他。那么有才气的一个孩子让他去吃苦，我这心里过意不去。”白庚业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怕吃苦，包括轩儿也是。晓渊既然有底气说那一番话，说明人家真有决心。我看，咱们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娄氏点头答应。
　　当陆晓渊把卖花生的想法告诉白立轩时，白立轩坚决反对。说：“你应该做你擅长的事，卖花生是那些粗人的营生，你愿意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陆晓渊道：“轩哥，我也是个粗人。不过会吹笛子和箫罢了，这算不了什么。我已经想好了，还是脚踏实地干一份工作吧，哪怕再苦我也无悔。至于那些华丽的梦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实现。”白立轩见他主意已定，只好遵从了他。
　　真是闲处光阴易逝。倏忽正月十五元宵节至。这天早饭罢，白立轩、陆晓渊等约上吴冰娴到街上看社火表演。正月十五闹元宵，社火是一项重要内容。集宁街是檀桢堡市的主干道，社火表演队从隆泰广场出发，过集宁街和友谊路，最后到集贸市场结束。表演队以村为单位，除了传统的划旱船、舞龙舞狮、扭秧歌、抬阁、高跷等项目外，近几年有的村子还增添了摩托车方队和轿车方队，以展示新农村的建设成果。正赶上今年的元宵节前后天气晴好，气温回升，从乡下进城看社火的群众将集宁街两侧挤得满满当当。
　　看完社火，晚上，隆泰广场有烟花表演。
　　白立轩正在家里吃元宵，接到吴冰娴的电话。吴冰娴说她的爸爸病了，需要照顾，不去看烟花了。白立轩挂断电话，吃过元宵，约了一位朋友，带着鑫鑫，与陆晓渊、白露一起来到隆泰广场。美丽的烟花在节日的夜空中翻腾、绽放，然后悄无声息地湮灭、散落。陆晓渊感到一丝丝寂寞。这座城市的夜空给了他无数的幻想与想象。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早知道自己最终会退出和消亡，就应该在存在的时候尽情舒展、盛开。青春是美好的、寂寞的，一如这夜的烟花。
　　……
　　正月十七是西街小学开学的第一天。刚刚过完年，同事们聚在一起喜气洋洋，学生们见面后嬉笑打闹，校园里处处洋溢着喜庆和欢乐。白立轩与罗校长、华主任等开会，研究安排接下来的打扫、整顿和安抚学生思想动态的工作，各班班主任参加。两天后，学校秩序恢复，一切回归了正常。此外，十七这天也是白露开学的日子，早饭后，白露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了学校，不提。
　　每年到这个时候，街市上十有八九的门面基本上也都开门营业了。且说这天天气晴好，陆晓渊出门来到大街上。从今天起，他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跟别人学卖花生。他要去的地方是菜市场，他要找到年前他看见的那个卖花生的男孩。
　　走在街上，胸有成竹。
　　来到菜市场出入口，与年前相比，此刻这里冷清了很多。并不见那个男孩，只有一个卖卤肉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玩手机。
　　“叔叔，打扰一下，年前在这里卖花生的那个男孩什么时候来？”陆晓渊上前问。
　　男子头也没抬，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陆晓渊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他说。”
　　男子抬头看了看他，说：“你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吧？你是不是想跟着他卖花生？”
　　陆晓渊道：“不是，我辍学已好几年了。”
　　男子道：“看你是个小白脸，不像是能吃苦的人。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干什么不好，要卖花生？要想做生意，就做大的，卖花生才能赚几个钱？人又遭罪。”
　　陆晓渊沉默片刻，道：“刚开始入这行，慢慢来嘛。”
　　男子道：“那你明天来吧，或许明天他就来了。他来了，你去问他。”
　　陆晓渊道了一声谢，转身走了。
　　没见着人，心情不免失落。陆晓渊没有直接回庙巷，而是到其他地方溜达去了。
　　大约下午两三点，他回到庙巷。白庚业问他怎么样，陆晓渊说：“没见到人，明天再去一趟。”白庚业安慰道：“不要着急，慢慢来。做什么事都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陆晓渊“嗯”了一声，心中却一直盘算着见了面如何给他留个好印象。
　　第二天一大早，陆晓渊起床了。想到今天要见那个男孩，心里不免有些激动。
　　陆晓渊又来到菜市场入口处。此时正值市民买菜高峰期，卖卤肉的那个中年男子正在那里给顾客切肉，只是不见那个男孩。或许是自己来的太早了——陆晓渊想。于是，他就站在一个拐角处等。左等右等一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那男孩的影子。陆晓渊正迷茫，卖卤肉的男子喊他，让他过去。
　　陆晓渊便来到他这里。那男子看了看他，笑着叹了一口气，说：“昨天你刚走，他就来了。今天你来得早了，现在才八点半，约莫九点钟的样子他就来了。坐下等一会儿吧。”一边说一边给他让出了一个板凳。陆晓渊坐在那里，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在电暖气前面晃来晃去。大约二十几分钟后，那男孩出现了。
　　“你好！昨天我来找你，没见到你，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陆晓渊上前，给男孩打招呼。
　　男孩一边卸花生，一边说：“好像有点印象。人多了，记不清了。”陆晓渊上前帮忙，却被男孩拒绝了，男孩说：“不用你忙，我一个人来得及。”只一会儿工夫，男孩就将三轮车上的四袋花生全部卸下。三轮车师傅将车子开走后，男孩向陆晓渊说：“怎么想起来要干这个？干这个不赚钱，混口饭吃能行。”陆晓渊道：“我已经想好了，就干这个。”说话间，男孩给他递了一支烟，陆晓渊拒绝了。男孩将烟递给卖肉的中年男子。
　　男孩接着说：“既然你想干这行，我就先替老板答应你，先把你留下来。试用期三天，三天后若双方都觉得合适，你就继续干下去，若不合适，我们也不勉强。”陆晓渊道：“好的。是在这里跟你一起卖花生吗？”男孩笑了笑，说：“卖花生我一个人就卖了，还用得着你？我们厂房现在正缺一个炒花生的，老板这几天正招人呢。我事先给你说好，炒花生是个苦差事，你若不嫌苦，我现在就可以给老板打个电话，你先到厂房那边去看看。”陆晓渊问：“月工资多少？”男孩道：“这个我说了不算，你得去与老板具体谈。”陆晓渊答应了。男孩随即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挂断电话，男孩向陆晓渊说：“老板答应了，让你现在就过去。”说完，男孩给他说了一下具体的乘车路线。于是，陆晓渊照男孩说的路线，辗转来到了位于市东南一隅一处偏僻的厂房门口。远远地，他就看见那里挂着一副牌子，上写有“李氏炒坊”四字。此炒坊占用的是一个名叫建康村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