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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品名称:离开你更好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22-09-26 18:12:14      字数:6175

  电话里传来了唐小玥那久远而又熟悉的声音。
  “喂,您哪位?”
  “……小玥……是我”
  郑浩磕磕巴巴地叫了她的名字,叫了之后又后悔了,怎么还像之前那样叫她呢。本来已经想好了,接通电话报上自己的名字,但是听了她的声音,他的脑子就乱了,嘴巴就不听使唤了,好像那张嘴巴是智能的,具有辨识功能,能自动开启语言记忆,一张嘴就把多年前的称呼给喊出来了。
  “郑浩……是你吧?”
  唐小玥听出了是他,这让他有点感动,多年不见,她还依然记得他的声音。但他很快就从这种感动中跳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陷入过去,于是故作坦然,假装彻底放下了过去,以一种老朋友的身份开始跟她对话。
  “可以啊,唐小玥,十多年不见,居然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够意思。”
  面对郑浩的坦然,唐小玥也藏起了刚才的惊喜和柔情,开怀地说:“那当然,我一听就是你郑浩,我还以为见鬼了呢,怎么?你这销声匿迹的家伙,怎么今天想起我了呀?”
  开怀中带着一丝怨言,这点郑浩听出来了。唐小玥他太了解,精灵古怪的,话语里处处埋着套路,一不小心就被她整蒙了。他想,不可跟她聊得太多,跟她讲话就应该直奔主题,以免被她绕进迷魂阵里,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内心给摊开了。
  “找你帮个忙,这事你应该能帮上的。”
  唐小玥没想到,他说话变得这么直接,在她的心里,郑浩还是当年那个充满朦胧诗意的文艺青年呢。
  “好啊,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于是,郑浩就把董事长找侯教授看病的事以及她与这事的关系都一一跟她讲了。唐小玥听完没有爽快答应,反问他:“这事对你很重要吧?”郑浩说:“当然了,这可关系着我的前途呢。”唐小玥说:“那看来我可决定着你的前途呢。”郑浩可不敢被她牵着聊下去,催促她说:“我这边很急的,你快帮我联系一下,行不行你都给我个回话,谢谢啊。”
  “你先别挂,放心吧,你的事我一定重视。我想问问你,你现在……过的好吗?”
  唐小玥突如其来的一问,再次掀起了郑浩内心的波澜,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包含了太多的情愫,不知为什么,郑浩的眼睛湿了。
  他笑着回答:“好,挺好的。”
  这时,老康推门进来,小声问郑浩搞定了没,怕他一直聊下去,特意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提示他抓紧时间。
  “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们领导来了,一会记得给我回信,谢谢啊!”郑浩不等唐小玥多说什么,直接结束了通话。
  老康走过来,两眼里放着光,问唐小玥愿不愿意帮忙,郑浩说答是答应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办成。老康满怀希望地说:“答应了就好,应该问题不大,放心吧,问题不大。”他好像不是在说给郑浩,而是在说给自己听。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唐小玥的电话打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妥了,让郑浩下午带着他们董事长去医院,到了医院,去联系侯教授的助理,她故意不告诉郑浩那个助理的电话,而让郑浩加她微信,她会发到他的微信上。郑浩还没答应,唐小玥就把电话挂了。
  郑浩只好添加她的微信,她瞬间就通过了,先给郑浩发个微笑。郑浩说:“发吧。”电话号码发了过来,郑浩回个谢谢,唐小玥回说,不够意思,带个委屈的表情包。郑浩发了个问号,唐小玥回说,我大费周章帮了你这么一大忙,你就回我两个空洞的字!
  老康见郑浩一直盯着手机,等的焦急,问他助理的电话发了没有,赶快转给他。郑浩先把助理的电话转给了老康,然后想着如何打发了这个难缠的唐小玥。
  老康收到了信息,欣喜若狂,他激动地拍着郑浩的肩膀,带有嘲讽的口语说:“和你的老情人慢慢聊啊,我就不打搅你们了!”郑浩气得差点把手机砸过去。老康走到门边,回头对郑浩说:“老郑你不是打算休息吗?一会你梳理好客户信息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明天不想来也可以不来啊,哥们够意思吧!”
  郑浩说要跟他一块去酒店,老康说:“你还是别去了,董事长看病的事不想让过多人知道,再说你去不去都一样,我会跟董事长说是你托人才挂上的号,放心吧,你的功劳少不了的。对了,我让杨丽把你的招待费给报了,一会直接去找她拿钱就行了。等董事长走了,我请你吃大餐表示感谢,到时候把李娜和孩子们都叫上,我们两家聚聚,就这么说定了啊。”
  郑浩本想拒绝他聚餐的,可老康急着要去见董事长,说完一溜烟跑了。
  微信叮咚叮咚地响起来,郑浩打开手机一看,唐小玥连发了几条信息。怎么不说话了?你是怕我宰你吧?放心,我不会让你放血的。你是忙了还是不想理我?你要过河拆桥是不是?然后是两三条砍刀滴血的图片。
  郑浩真是后悔加了她的微信,这微信发信息不同打电话,听不见声音,就丝毫不会感到尴尬,反而增加了人的勇气,电话里不敢讲的,微信里全都可以大胆地写出来。比如刚才电话里,唐小玥说话还正常呢,但发起微信来就感觉回到了恋爱时候了。
  郑浩连忙回她,不好意思,刚才跟领导说事。唐小玥问,忙完了吗?郑浩回她,忙完了,但是要收拾一下回家了。他不敢再跟她聊下去了,想着以回家的名义结束跟她的聊天。
  唐小玥停了很久没回信息,郑浩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她伤心了,心里一时酸酸的,想要安慰她一句,但又怕跟她纠缠不清,索性狠了狠心,不再回她。
  等他安排好部门的客户信息整理工作,找杨丽报了招待费用,下楼准备坐地铁回家的时候,唐小玥来了一条信息,到家了吗?郑浩回她,正在回去路上。唐小玥说,改天请我吃饭吧。郑浩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毕竟她帮了自己,按说是该请她吃饭感谢一下的,但又怕跟她见面,他犹豫了很久,回了一个字,好。
  正在他忐忑不安时,一个红心发过来了,直接把郑浩吓傻了,心想这个唐小玥也太大胆了,不,简直是太危险了。这条信息万一被李娜看到,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到李娜愤怒的样子,他的手不自主地抖了起来,那个爱心在他眼里已不是符号,而是一手鲜血,他再也不敢看了,慌慌张张地把与唐小玥所有的聊天信息都给删了。
  刚删了所有,忽然又蹦出一条来,郑浩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别紧张,我逗你玩的。郑浩长吁了一口气,心想,唐小玥,你可把我吓死了。他给回了一个哭的表情。唐小玥又发来一条信息,不打扰你了,记得把咱俩聊天信息删了,但是不能把我拉黑啊,你要敢给我拉黑,我夜里会给你打电话的。
  “哎呀,我的妈呀,我怎么就招惹上这个姑奶奶了!”郑浩感觉自己快要得心脏病了,一颗心跳得发慌,身上也出了虚汗。想想真是后悔啊,早知这样,任凭老康说得天花乱坠,他都不会去联系唐小玥的。奶奶的,还盼着飞黄腾达呢,这腾达的毛还没见着呢,先捞了个炸弹揣在怀里了。
  “狗日的老康,老子想把你的舌头割了,把你的嘴给缝了,活活饿死你个王八蛋。”郑浩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老康身上了,心里已将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了。
  老康被骂了一路,郑浩总算暂时放过他了。到了家门前,郑浩紧张的不行,总怕李娜发现了他和唐小玥联系的事,明明已经清空了唐小玥的微信内容,还是不放心,又拿起手机查看一遍,一看确实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安慰自己说:“不紧张,不紧张,你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怕什么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他终于安抚住了内心想要开门,突然身后传来了李娜的声音。
  “站在这想啥呢?做啥亏心事了,家都不敢回了。”
  郑浩吓得浑身一颤,他转过头笑着解释说:“老婆,开什么玩笑,我这不刚到这儿啊。”
  李娜瞪着他说:“现在说谎张口自来啊,我都在后面看你一分钟了,你矗在这里跟个木头似的想啥呢?”
  “我,我是在想……”她看到了李娜手里的蔬菜,忽然想到了个理由,说:“我在想要不要出去买点菜,免得老婆你再下去买了。谁知道你已经买回来了。”
  “给,拿着。”李娜把一兜蔬菜递给郑浩,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郑浩脑袋一懵,难道李娜发现什么了。一想不应该呀,于是强作镇静,说了一句:“要我手机干嘛?”李娜说:“快点拿来,肉还没有买呢,你把菜拿回家,我去买肉。”郑浩问:“你的手机呢?”李娜把手机递给他说:“手机没电了,你正好进去给我充充电。”郑浩没把手机给她,转身开门进了屋,把菜放在桌子上上说:“老婆,肉还是我下去买吧,你歇歇吧。”
  “你知道买啥肉,上次你买的都没个肉味,赶快把手机拿来!”
  李娜生气了,郑浩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极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了李娜。李娜拿着手机走了,临走的时候交代他,把家里的地好好拖一遍。李娜一走,郑浩的那颗恐慌的心也一块跟她走了。若是之前,他的手机李娜想拿就拿了,想看就看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唐小玥出现了,谁知她会不会给自己发信息呢,若是发点正常的话还好,万一她脑子一热,又发来一颗红心,或者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那他可就完蛋了。郑浩越想越怕,他在家里坐立不安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拖地呢!
  在煎熬与恐惧中度过了二十分钟,李娜终于回来了。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听到了她按门锁的声音,等待她的到来,就如同死刑犯等待被枪决。房门开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要开枪了。
  李娜推门进来,见他愣在走道里看着她,很是生气,质问他傻站在那儿干嘛?地板怎么没有拖呀?郑浩看她没提唐小玥的事,一块石头落地了。他挠着头解释说:“我刚才怎么听着咱家这门吱吱地响,是不是指纹锁坏了。”李娜不想理他,催着他去拖地,自个却走到卧室的卫生间里了。
  李娜拿着他的手机,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郑浩刚落地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他到另一个卫生间里涮了拖把,来到卧室里拖地,但他的心思全不在拖地上,而是在听卫生间里的动静。开始听到的是抖音视频,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一会儿没了视频的声音,他手里的拖把就停了下来,然后问李娜在干嘛,李娜说上厕所呢,让他把地板多拖几遍,郑浩又催她该去接儿子了,李娜不理他,他在主卧里拖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肯走出那个房间。
  此时此刻,郑浩突然佩服起那些在外养小三的男人了。这些人的心理素质真他娘的太强大了,心里想着别的女人,面对妻子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坦然自若,行为举动还不露一点蛛丝马迹。郑浩心想,以他的心理素质,这辈子打死也不能去找小三,人家找小三是图个风流快活,他要是去找,那就是去找死呢,估计不到一个月,他就心血管崩裂,一命呜呼了!
  “郑浩,你给我过来!”
  李娜喊了一声,那语气明显是愤怒的,是要找他算账的。郑浩手一哆嗦,拖把掉在地上了,他打着颤应了一声,走到卫生间门前,李娜咣当一声拉开门,目光凶恶地望着他。
  “这是什么?你给我解释清楚!”
  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郑浩心想,这下完了,肯定是唐小玥惹的祸。那一刻,他昏沉的脑子转来转去,拼命在语言的大海里,搜寻着可以完美解释的句子,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苍白里还透着凄惨的笑。他看一眼手机屏幕,脸上的凄惨就一飞而散了。原来不是唐小玥的微信,而是他的支付宝账单,上面显示一笔三千二的扣款。
  “嗨,这是昨天晚上请老林吃饭的钱,费用今天我已经报出来了,你看这里,这不已经打到我工资卡里了嘛!”郑浩点开银行收款信息给她看。
  “这还差不多。”李娜平息了怒气,警告他说:“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花钱,让我发现了,有你好受的,听到没有?”
  “不会,不会的。”郑浩像个调皮的孩子挨了批评,脸上严肃,嘴上却不正经地说:“老婆,现在我守财就像守自己的贞节一样,怎么可能胡乱给人呢。”
  “滚蛋!”李娜踢了他一脚,说:“你的贞洁扔大街上白给都没人要。”
  郑浩还要跟李娜继续打情骂俏,逗她开心。这时手机叮咚一响,他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响声给吞下去了。他一把抢了他的手机,慌张地说:“让我看看,是不是董事长有事找我。”他迅速打开微信,嘴里还解释着说:“董事长今天去医院看病去了。”心里却害怕是唐小玥的信息,他想如果是唐小玥的,他必须第一时间给删除了,决不能让李娜看见。
  待打开手机一看,又是虚惊一场,微信是张助理发来的。“奶奶的,吓死我了!再这样反复折腾下去,非得死于心脏病不可!”他一时释然,拿给老婆看,说:“我说的没错吧,这是董事长的助理,他问我为什么回家休息了,我先给他回个信息啊。”说着拿着手机走开了。
  他来到另一个房间,问张助理怎么知道他回家休息了。张助理回他:“下午老康跟董事长说的,董事长一听很不高兴,说这个郑浩随意性太强,眼里就没个正事。”郑浩赶忙解释说:“我家里确实有点急事,是老康让我回来的,不过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董事长在哪儿呢?我现在就过去。”张助理说:“不用了,董事长已经看完病了,现在我们已经坐上高铁回北京了。”
  郑浩心想,不应该啊,我厚着脸皮、担着风险找唐小玥打通了关系,给董事长挂了号,看了病,董事长不感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生我的气了呢!莫非是……妈的,肯定是老康压根没把我找唐小玥挂号的事跟董事长提,他下午故意放我的假,就是把老子支开,自个跑去把功劳全给独占了,独占了你就独占了吧,还不忘在董事长面前捅老子一刀。老康啊,老康,你真他娘的阴险狡诈啊!
  事情已经这样了,骂这孙子有什么用呢,他再跟董事长或张助理说,是他帮忙找的关系,董事长信不信且不说,看病的时候不跟着,等看完病了再去邀功,这不是小人的行径嘛!郑浩心想,算了,真相迟早会大白的,有机会再想办法让董事长知道吧。但同时,他也明白了,跟老康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共事,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被老康抢功的事,也是不能让李娜知道的,就连老康是他的领导,他都一直瞒着李娜的。李娜只知道老康之前是郑浩带的业务,后来成了跟郑浩平级的业务主管。年初,老康升职的事李娜是完全不知的,她以为分公司经理还是之前的老赵呢。假如让她知道了事情真相,那郑浩在她眼里,就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窝囊废了。
  为了隐瞒李娜,这大半年他也是煞费苦心,每天回家之前,必须把与老康所有的联系内容删得干干净净。刚开始,老康还会在下班之后或者周末联系他,这常让他感到恐慌不安。为此,他曾跟老康吵过几次,他明确告诉老康,在非上班时间不要打搅他的生活,老康被他强硬的态度气得面红耳赤。最后一次,他跟老康说:“你要么开除我,要我就按我说的做。”因为考虑分公司整体业绩,老康最终选择了妥协。所以这四五个月来,他的日子总算不再那么恐慌了。
  其实,郑浩早想辞掉这份工作了,因为隐瞒不是长久之计,再加上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这让他对公司失去了信心和希望。面对日益增加的家庭开支,他急需要寻找一份高薪的工作,然而理想总在现实中湮灭。今年的疫情和水灾,让省会的许多行业遭受重创,许多个体、公司纷纷倒闭,老板破产,员工失业,哪还有什么高薪的工作给他?就算是有,他也不占优势了,一是年龄大了,四十岁了,已是很多公司辞退的对象了;二是他只是一个业务主管,又不是大公司的高管,哪一家公司会高新聘用一个大龄的基层业务管理人员呢?
  所以当面试了几家企业之后,他才发现那些岗位并不理想。有的看着给的工资高了不少,但是仔细一分析那些经营考核数据,他就知道所谓的高提成根本拿不到多少。他也曾想过到沿海城市去工作,那里的工资确实高,但是又觉得离家太远,既担心工作不稳定,又害怕李娜照顾不了两个孩子,别到最后钱没挣到,再把老婆给整抑郁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来想去,郑浩决定,在没有找到可靠的去处之前,他还是暂时不要辞职。现在留在康养分公司,虽然内心是憋屈的,但起码工作是安稳的。他相信,一年半载,老康是不会赶走自己的,或许在这期间,就遇到好机会了呢!
  既然短时间内不打算辞职,那老康升职的事就得继续瞒着。现在让郑浩感到头疼的,不仅仅是唐小玥的出现,还有老康要组织家庭聚餐的事。一旦两家人坐在一起,李娜和朱慧两个女人拉起家常来,事情必定暴露,到时候别说是吃饭了,恐怕桌子都可能被掀了。
  “不行,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郑浩心想,一定要拒绝老康,哪怕是再跟他干上一架,也不能让两家人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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