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铜火锅

　　且说潘、白二人走出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来到大街上。此时，雪越来越大，街边来往的车辆缓慢行驶，雪片混合着杂乱的灯束将眼前这座小城演绎得无比浪漫。白立轩撑着伞，突然想起了吴冰娴，便向潘向阳说：“我给冰娴打个电话，叫她与我们一起去，多一个人，总热闹些。”潘向阳说：“这个主意不错。下着雪，吃着火锅，我想你这番美意她肯定是要领的。”于是，白立轩拨通了吴冰娴的手机，吴冰娴答应了。最后，白立轩又给陆晓渊打了个电话，让他也来参加。
　　白立轩与潘向阳步行二十分钟来到檀桢堡小吃一条街。这条街是檀桢堡最有名的街市之一，摆小吃的商贩一家挨着一家，尤以火锅店最多，也最负盛名。经多年的发展与完善，火锅如今已成了檀桢堡对外宣传的一张文化名片。檀桢堡的火锅与川蜀地区的火锅大有不同，是那种铜制的中间烧木炭的火锅，食材以本土人喜闻乐见的白菜、豆腐、海带、粉条、牛肉丸子、酥肉、肥肉（薄）、马莲，再佐以葱蒜、生姜等调味蔬菜。据说，檀桢堡火锅始于清朝，逢年过节，不论城里还是乡下，家家户户都要吃火锅，以示庆贺。这里，白立轩与潘向阳在一家名为“金玉良缘火锅店”门前站住了。虽下着雪，但来吃火锅的人依然不少。之前，他们也经常到这家店消遣，这里的味道最正宗。
　　见有客来，老板忙上前打招呼。白立轩与潘向阳进了店，白立轩收了伞。刚落座，吴冰娴来了。只见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羽绒服，撑着一把细碎的蓝花花伞，一手牵着侄女娇娇。白立轩道：“这么快？”吴冰娴道：“我嘴也馋，竟把这里忘了。你若不打电话，这会子我只怕还在忙别的事呢。”边说边收了伞，挨白立轩坐了。白立轩问：“你爸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些天学校的事多，没时间去看望……”吴冰娴不语了。潘向阳像看出了什么，向吴冰娴道：“你别不高兴，这些天我们学校的事的确不少，你可别误解立轩。自打你爸住院后，他每天给你打电话，问东问西，真是尽了心了，你可要好好珍惜立轩。”吴冰娴看了看潘向阳，笑道：“轮不到你小潘插嘴，这些我都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白立轩笑不答言。潘向阳笑道：“这就对了，你若对立轩有误解，我可要打抱不平了。”吴冰娴知道白立轩与潘向阳的关系铁，也没在意。正欲开口时，只见陆晓渊打着一把伞出现在了火锅店门口，白立轩忙喊他进来。陆晓渊笑着向吴、潘二人打过招呼。白立轩接过伞，抖了抖伞面上的雪花，说：“我们三人，就只等你来了。”白立轩向陆晓渊道：“你白叔叔呢？刚才我还在担心，你能不能找到这里。”陆晓渊道：“是白叔叔特意把我送来的。他一个人回去了。他说年轻人在一起，他不便参与。”潘向阳又见娇娇可爱，起身到隔壁小超市买了几根棒棒糖，逗了娇娇一回。火锅上来了，四人坐定，边吃边调侃。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了正题上。原来，最近这一两个月，西街小学正在进行人事制度改革，校长、副校长及其他一些教师的职位、工资等都在酝酿调度之中。众所周知，白立轩是西街学校的教学能手，从教三年来，凭借自己的实力屡获殊荣，为学校争得了不少荣誉。他曾多次代表学校参加檀桢堡教育系统筹办的各项现场观摩、教学经验交流等活动，并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自人事制度改革启动到现在，大家一致认定，如果校长和副校长都被调离，那么，学校的新任校长非白立轩莫属。如果不是校长，至少也得是个副校长。对此事，大家都很关注，但学校方面迟迟不见动静。有人说，校长向上级领导行了贿，不会被调离的。校长资质平平，能力有限，这已成为西街学校人人皆知的事。但是，这位校长善于见风使舵，笼络人心，是个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罪人的“老好人”。大家都希望他被调离，让白立轩接替。这对于白立轩来说确实是个好事，才二十七岁，年轻有为。大家都希望白立轩上任后，能够重整旗鼓，扩大生源。
　　吴冰娴早就听白立轩说过他们学校调任的事，作为他的女朋友，她当然是百分百的支持、百分百的乐意。她已想好了，如果白立轩在这次博弈中胜出，那么，他就辞掉幼儿园园长一职，到西街小学做他的助手，以期双栖双飞。所以近来，她一有空就提醒他，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其实，她的这番苦心并不是多余的，如果校长调离，副校长、华主任、乔主任等校领导都还在职，意味着至少这三位领导都有可能当校长。尽管她不是西街学校的老师，但她也知道这几位领导人品、才能诸方面都有不少瑕疵。
　　作为白立轩的挚友，潘向阳自不必说，也是力挺他当校长。他最担心的是，现任副校长会与白立轩一决高下。尽管副校长人品有问题，但是他有能力，擅长把控人脉，更要命的是，教育局局长就是他的小舅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想到这里，潘向阳总是会替白立轩捏把汗。潘向阳道：“不如咱们也使些手段，争取一下，不能总是这样白等。”白立轩道：“我是个普通人，没有人家的能耐，也没有什么背景，只要自己争取过，别的一切都听天由命吧。”吴冰娴道：“我家倒是有一个远房亲戚，祖上也是当官的，现族中一员任E省国资委主任。论辈分，我该叫人家老舅爷，人家那么大的官，可惜跟教育厅不是一个系统的。我曾给我爸说过立轩的事，我爸也挺为难，咱们一个小小的县市级学校，人家再有权有势也管不到这里来。”白立轩因向吴冰娴道：“千万不要再让吴叔叔替我操这份心了，他的身体是最要紧的。其实，不就是争个校长的职位嘛，大不了，我不争了，他华、乔二主任总不会也跟我争个副校长吧。就是争起来，我料定他们也不会赢。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有舍必有得，有进必有退，退一步不一定就是坏事。”潘向阳赞白立轩：“还是你的境界高，见识远，有魅力！”
　　烟囱里的木炭火渐渐熄灭了，白立轩叫来侍者又添了几块。门外的风雪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偶尔有轿车徐徐在街边的停车处停下来，火锅店老板们的热情招呼让这场雪变得格外摄人心魄。
　　这日，乔主任和华主任正在教导处办公室议事，忽见潘向阳走进来。原来，潘向阳在隔壁办公室备课，笔没水了，过来借笔。潘向阳拿着笔返回到办公室，向一旁正在办公的一个同事说：“我刚才去教导处借笔，见老乔和老华正在说事，我预感不出三天就会有结果了。”一时，大家又开始议论，希望这场长达两个多月的人事改革能快快有个结果。果然，不出潘向阳所料，三天后，上级一纸调令下来，将校长调离，同时，副校长晋升为校长。新空出来的副校长职位由本校自行投票选出。这时，有人为白立轩叫屈，指责教育局有眼无珠。然而，已经是事实了，大家又无可奈何。一周后的全体教师会议上，大家投票选举，白立轩顺利胜出，成为新任副校长。潘向阳等人不免要白立轩请客，大家的盛情白立轩自然也不能推却，当天下午就在一家饭店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同时，校长决定不再让白立轩代课，具体负责学校的安全和管理工作。之后，白立轩与校长商量决定，让吴冰娴加入到学校，代六年级的音乐课。这样，白立轩就能与吴冰娴在一起了，校长爽快答应了。几天后，吴冰娴辞去幼儿园园长职位，到西街学校赴任。
　　
　　自卢照仪与白立轩相识后，卢照仪便朝思暮想，想再见他一次，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天清早，卢照仪从梦中醒来，隔着窗户往外看去，只见大街上铺了一层雪。她坐在床上瑟缩了一下，忽然想出一条妙计。于是，起床洗漱了，穿了一条棉裙，带了两件衣服——她要给弟弟送衣服，趁此机会见一下白立轩。精心打扮一番后，她骑车来到西街小学。此时，正赶上学生们跑早操，她就站在学校护栏之外，静静望着里面。卢添个子矮，她一眼就认出了六年级队列第一排右数第一个便是弟弟。只是不见白立轩。不一会儿，早操结束了，学生门散去洗漱，卢添见姐姐在校外等他，便朝她跑过去。
　　“冷吗？”卢照仪站在护栏外，拉着卢添的手，有几分心疼地问。
　　“手冷。”卢添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卢照仪拿出随身带来的衣服，道：“这是我和咱妈几天前在市场里给你买的一件毛衣，不知道大小，你试着穿一下。”卢添接过，瞧了瞧，说：“这颜色我喜欢，行就行呗！”卢照仪道：“你先比划一下。”卢添便将毛衣贴在身上左右看了看，说：“正合适。”卢照仪又问说：“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允许校外人进去？”卢添笑道：“需等到十一点半吃午饭的时候。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卢照仪道：“我……这个你就不用问了，我再问你，教你们音乐课的那个男老师今天在吗？”卢添笑道：“白老师已经不再教我们了，他当上了学校的副校长。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卢照仪道：“没事，你先去吧，到宿舍就把毛衣穿上，不要冻着了。”卢添“嗯”了一声，回头跑向宿舍。
　　他当上了副校长？这么厉害！卢照仪此时更加钦佩白立轩了，她就站在原地等。终于到了十一点半，铃声响了，学生们涌出教室，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待学生们进入餐厅，校长、白立轩、华主任等领导从教导处办公室出来，向餐厅走去。这时，卢照仪大喊一声“白老师。”白立轩听见有人喊他，便向校门口走来。
　　“白老师！”
　　白立轩走近了，有些讶异，说，“是你……”
　　“我给卢添送衣服来了，顺便见见你，你最近还好吧。”卢照仪望着他，笑道。
　　“谢谢你的问候，我很好。”白立轩道，“你花店的生意还行吧？”
　　“就那样，”卢照仪笑道，“听说你升官了？”
　　“一点进步，何足挂齿。”白立轩道。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卢照仪笑着说。
　　“什么话？”白立轩说。
　　“为了感谢你对卢添的培养，我想请你一起吃顿饭。”卢照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了。
　　“培养学生成才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况且，现在我已经不再代他的课了。没必要、没必要。”白立轩道。同时在一念之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一般，竟有如此的胆量。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以便我们联系。”她笑了一下。
　　这招着实让白立轩犯了难。若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觉得实在没必要，若不给，她已说出了口，怎能回绝！想到这里，白立轩已猜着了她的心思，便说：“我与你只是一面之交，你不要往别处想。我现在的工作很忙，即使给了你，有时候接或者不接难免会让你更难堪。所以，你还是回去吧，把自己的生意经营好，我祝福你。”
　　卢照仪听了这话，无言以对，不免红了脸。说：“我真的想和你做个朋友，请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白立轩道：“我一个穷教书的，怎能与你们生意人比呢？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卢照仪道：“其实，我要你的手机号，并没有别的想法，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个你应该明白吧。”
　　白立轩一时无言。沉默了一下，他将他的手机号说给她听。卢照仪面含微笑将号码保存到自己的手机里，说：“以后咱们联系就方便了。”卢照仪基本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向白立轩道别，骑车回花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