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连载】牡丹花开(十四)
作品名称:牡丹花开 作者:钟宝妹 发布时间:2013-03-04 22:19:48 字数:3906
凛冽的寒风吹打着破落不堪的小农舍,它轻轻地撩开门窗,连成一条线屋子里面挤。张队长把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上面找寻,比划,思索,研究些什么。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钻进来一个人。张队长抬头一看,发现是周嘉良。
“不好。”周嘉良眉头深锁。
“怎么了?”张队长问。
周嘉良神色凝重地说:“小月的母亲病情加重了,怕是时日不多了。”
“我们已经尽过力了。到了这份上,是死,是生,也只能听天由命,毕竟一个人的生老病死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张队长叹气说。
“可是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她母亲,我不能食言啊!”周嘉良的神情里尽是忧伤与自责。
“我想筱同志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她若是知道了前因后果,想必也不会怪罪于你。”张队长安慰道。
“最近她总是叨念着她,不断地问我,怎么不见小月?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当初小月去执行任务,也是瞒着她的。若要她真有不测,不但没办法向小月交代,恐怕还会给小月留下遗憾。早知道这样,那天就让小月与她见上面。要不,现在通知小月?”
“万万不可。”张队长拍拍周嘉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凡事要与大局为重,切不可感情用事。不但不能让她们见面,就连她母亲病重的事也绝不能让她知道。要不然她若是分心乱了分寸,会坏大事。”
“可是她迟早会知道的,到时怎么跟她说?”
“这事容以后再说。”张队长说:“哦,对了。今晚五点日本人有批军火在第三号码头与人接头,我想趁机劫了这批军火。可我们人手不够,没在足够的把握,不敢轻意动手,若是等到天黑,那就好办法了。米兰说她有办法拖延时间,只是……”自从出了一个成茂的叛徒之后,张队长就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无论对谁都有所顾虑,特别是米兰。
周嘉良一眼洞穿了张队长的疑虑。“莫非你到现在还信不过米兰?上次劫粮一事不也是她通的风,报的信么?”
“你知道这次接头的人是谁么?她父亲。”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向来跟她父亲合不来,她一直都看不惯他父亲有所作所为。再说她入党的时候意志很坚定,不然我怎敢收她?”
“可我的心总是不踏实,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这你放心,张队长。对于米兰的为人,我可以打包票。”
到了六七点左右,周嘉良等人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情况不妙。”突然有人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张队长忙问。
“刚刚我去码头查探过了,发现竟无一人。还有之前派去的那两探子,也有去无回。”那人说。
“怎么会这样?”周嘉良又皱起了眉头。
“每次出状况都有问题所在,我想这次若不是有人误报消息,那恐怕就是有人假传消息,设计要将我们网打尽。”杨清总结道。
那人听杨清这么一说,便是一阵心虚“若我们早一些出发,恐怕遭不测的不止是两个的探子。我以后得更加小心行事才是。”
“这次的消息是小月放出来的,莫非是她叛变了?”罗敬羽说。
“据我了解,小月虽胆小怕事,但她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周嘉良说。
“再说她母亲还在我们手上。”张队长说:“她叛变,难道不怕我们对她母亲下毒手来进行报复?”
“我们不会采取这么卑鄙的手段,对吧?”周嘉良说。
张队长谈谈地说:“我只是假设而已。”顿了顿,“不过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兴许会那么做。想想她一个人的叛变会连累多少同志?那么牺牲她一个至亲的人,应该不算过分?要知道狗急了也会跳墙。”张队长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出自于对叛徒的愤恨。周嘉良其实也是懂的,他与张队长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明白他的为人?他是一个外表刚烈,而内心又极软弱的人。
“那不是她,难道是米兰?”汪富揣测。
“那更不可能。”周嘉良斩钉截铁地说。
“那可不一定。”张队长说。
“这次的消息又不是她放出来的,她只不过说帮大家拖延时间。”周嘉良反驳道。
张队长不甘示弱地说:“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拖延?或许她还怕我们去干涉,故意拖延我们的时间,日本人早在五点接了头,我们现在去劫什么?只能扑个空。也许刚刚派去的那两个探子,就因为寡不敌众,才惨遭不测。”
“你这根本就是歪曲事理。”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事理?”
汪富见两人吵了起来,忙笑着说:“还没搞清楚事实的真相就因猜忌而起内轰,这可不像我们地下组织的作风?再说那两个探子是吉是凶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就算是那两个探子真遭不测,我们也不能认定组织里出了叛徒,或许她们那边出了变故?”
“你说的对。”张队长听汪富这么一说,即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安静下来。“我这也是急火攻心。一想到即将失去两位同志,我的心顿时就乱成一团。”
“这我知道,大家都明白。”大伙点了点头。
周嘉良也安静下来,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与大家一起商讨下一步计划。
那两个探子始终没回来。没过几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小月死了。当大家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都感到无比沉痛以及惋惜,同时也认定了小月已叛变,那两个探子已栽在日本人手中。为了防止日本人找上门,或是突袭,他们慌慌张张又搬了一次所住。而小月的母亲也就是在那几天病入膏肓,张队长匆忙之中将她安葬。
可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么?其实这其中缘故,无人能知。
有一天佐腾佑子突然跟小月说:“一直以来,我看你整天都是愁眉不展,心神不宁的样子。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小月正坐在一张矮椅子上,佐腾佑子蹲了下来,用关爱的眼神注视着她。
小月忙避开他眼神,说:“没……没有。”
“不,你的眼神已经欺骗了自己。你在害怕什么?或是担忧什么?”佐腾佑子用温和的语气说。
小月只别过脸,躲着他,一言不发。
佐腾佑子揣摩了一会,问:“对了,你到这已经有些日子了,我还没问你家里的情况。你家是在哪个地方?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本是山东人。家里本有父母,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加上我六口人,可就在去年八月份,家遭变故,现只剩下我与母亲两个人。”小月据实回答。
“真可怜!”佐腾佑子怜惜地摸了摸小月的脑袋说:“那你一定是想她老人家了。那她现在是在山东还是在这边?有时间我陪你去看看她?”
“她……她在山东。”小月只要一说慌,就会结巴,然而一结巴就会紧张。不过幸亏她没说太多话,要不然聪明的佐腾佑子肯定看出破绽。
“没关系。只要有车就会不觉得远。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佐腾佑子微笑着说。
小月一听说要去看她母亲,就感觉事情马上要被揭穿了,变得异常的紧张,忙说:“不,算……了吧!她很好。”
“什么?”佐腾佑子的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想她应该很好。”小月重复着说。
“你在撒谎。”佐腾佑子定定地望着小月说:“你究竟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小月忙说。
“有,一定有。”佐腾猛地站了起来“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跟我说?”停顿了十几秒左右“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月一听他这么一说,吓得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小月一定是猜想他一定查到些什么,所以才吓成那个样。她甚至连想到没想,佐腾佑子所说的“秘密”会另有所指。
“你怎么了?”佐腾佑子见她那个样,越发觉得可疑。
小月忙爬了起来。
“十六号的那天下午你去了哪里?”佐腾佑子开始逼问。
十六号那天下午?那不正是去找周老师的日子么?这他也知道?小月又吓了一跳,差点打跳踉跄。
“十六号那天下午,我……我去……”小月支支唔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噢,我知道了。你一定去见他了。”佐腾佑子一双愤怒的眼睛直逼视着小月,吓得她连连后退。
“他……”
“为什么怕我?难道你心虚了?”
“我……”
“原来你的心一直都不在这里。你一直都在敷衍我,欺骗我。”
“不……”小月一个劲地摇头,脸上涨满了泪水。
“告诉我,他是谁?”
小月猛地跪倒在地上,哭着说:“我还是招了吧!”
“你招了?你承认了?”佐腾佑子那张愤怒的脸上,顷刻间又涨满痛苦与失望。他多么希望小月否认这一切,哪怕又是欺骗。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他也了解自己眼里是绝容不得半粒沙子。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努力克制自己不让那一切发生。而小月却在这时候抱着他的大腿,向他求饶。这样做岂不是要激起他愤怒?
“你放过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求你放过我。”
佐腾佑子狠狠地甩开了她,恨恨地说:“你知道我生平最痛恨的是什么吗?是背叛,欺骗。”
小月爬了佐腾佑子的身边,仍不住地求饶:“我知道,我错了。只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其实,我是……”未等小月说完,佐腾佑子就一脚,踢开了她,掏出手枪冲着她的胸口就是一枪。小月当场毙命。见小月死了,佐腾佑子又些后悔,忍不住抱着她痛哭。他恨自己鲁莽,最关键的是他还没问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原来佐腾佑子刚刚只不过是在怀疑她有所属,而小月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小月最后那一刻本来是要说出自己是细作,而佐腾佑子却没给她机会。佐腾佑子没想到他这枪封住了一个大秘密。
小月死后,佐腾佑子决定把暴尸三日。他这样做并不是要给死去的小月惩罚,而是想引出另外一个男人。
周嘉良见到小月的尸体之后,别提有多痛心了。经历过一连串的他早已经忘了该怎么哭。他没有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很平静。他只想解开她的尸体,把她扛回去找个地方埋了。他决定要把她跟她母亲葬在一块,那样她们母女不但可以团圆,以后还可以天天在一场。刚想解开她的尸体,就从她尸体上掉下一件东西。周嘉良用手轻轻地将它接住。原来是条手绢。这不是当日她要求他送与她的手绢么?对,就是,上面绣着大大的牡丹花。这牡丹原本是粉红色的,而现在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他猛然想起那天他送手绢给她的情形,不觉一阵心酸。他翻了翻手绢,发现手绢背面绣着几个英文字母,这不是他名字的缩写么?回想过去种种,他突然间明白了她藏在内心底里秘密,又是一阵心酸。同时,他又感到一丝侥幸。幸亏不是康玲。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但却是事实。这个世界,其实在很多时候都很残酷,爱情也不例外。
正处于悲痛中的周嘉良大概不知道危险来临,他缓缓地解开小月的尸体,抱起她慢慢地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