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连载】牡丹花开(十)
作品名称:牡丹花开 作者:钟宝妹 发布时间:2012-12-11 19:51:09 字数:9533
军长住院期间,纳兰威几乎每天都会提着一大堆的礼品来到医院里探望他,陪他聊天。
今天他跟往常一样,提着礼品走进了军长的病房。军长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见他进来了,便合上,放在一旁,坐了起来。纳兰威忙走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去扶他,随手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非要他斜躺着。军长拗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意躺下。一边躺一边微笑着说:“我任起严拿了一辈子的枪杆子,什么大伤小说没挨过?就这点儿皮毛,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而你们非要把我当病人看待。”
纳兰威笑着说:“伯父您成天操劳军务之事,日理万机,劳苦功高,早已将自己身体忘得一干二净。俗话说‘三十年前人追病,三十年后病追人’,什么都可以忘记,千万不能忘记调养自己的身体。
军长指着纳兰威笑着说:“你啊!你比老妈子还要啰嗦!”
纳兰威笑而不语,低头从袋子里取出了一本书,递到军长面前,说:“那本书看完了吧?我又给您带来了一本。”
军长接过了书,翻了翻,露出满意的笑容,说:“谁要是能嫁给你,那可真是福气。你的细心,真是无可挑剔。”
“伯父真是缪赞了。我若真想娶,人家未必有心想嫁我。”纳兰威话中有话。军长没答腔。
一会,纳兰威又说:“说到细心,我可能还不及娇妹的万分之一,她为您炖烫煎药,亲自送到你手上,可谓是体贴入微。”他特意称呼任娇为娇妹,目的是想在军长面前以这个称呼套近任娇军长之间的距离,可似乎没有得到军长的认可,军长回答时并没有称呼任娇为“你娇妹”,而是他叫惯了的“娇儿”。
“娇儿倒是孝顺,可脾气坏了点!”军长说。
纳兰威听出军长有排斥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
“有您这样的慈父,骄纵一点,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她的骄纵也是恰好适中。女孩子嘛!总要骄纵一点,才能充分体现出她的可爱之处。”纳兰威又说。
军长听了之后,眉开眼笑。
纳兰威的口才好,有扭转乾坤魔力,不单是他能把方的说成圆的,圆的能说成扁的,而且他还很会审时势,什么样的场所,面对什么样的人,该说些什话他都了如指掌。在军长面前,他收起了了那套情场专用的油腔滑调,从而尽量把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善解人意的晚辈,一个温顺乖巧的孩子。
军长表面上像是与纳兰威很要好,跟他有说有笑,把他当自个人看待,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喜欢他,压根就看不起他这种人。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像他这种口蜜腹剑的人。这种人,虽聪明,脑瓜子好使,但为人很不牢靠,翻脸变卦比天气变得还要快,是个有野心的人。这种人不会无缘由对人献殷勤,除非他有所求。事事权衡利弊的他,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个对他毫无用处的人的身上,所以他若是对一个人的好,那么那个人就得小心。在官场摸爬打滚了这么些年的军长,对此心如明镜,若是连这都看不明白,恐怕他早就成别人的刀下鬼了。在官场上,除了要够狠,够辣之外,还得头脑清醒,时刻保持警惕。本来无事献殷勤就很让人怀疑了,况且他还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不但不向他报复,而且对连一丝恨意都没有,不用想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这么说来,他本该拒绝他对他的殷勤,不该把这么危险人物留在自己的身边,可他没有。或许是念在他与他父亲的交情上,或许他觉得他对他父亲有愧,想做点补偿,或许他届跟任娇一样,喜欢被人戴高帽子,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他哄得晕头转向。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都是。
林文华并不知道军长心里是这样想的。见军长跟纳兰威如此要好,心里很为军长担忧。他本想与军长说几句贴心的话,顺便提醒一下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多虑,还是事实,军长似乎对他有些冷淡。他想,大概是跟上次那件传闻有关。因此他不敢随便乱开口,搞不好,军长反认为他因见他跟纳兰威要好,而起了嫉妒之心。
军长出院之后,纳兰威理所当然地频繁往任家跑。府里的下人都以为纳兰威跟军长交情好,也对他很是客气。这段时他跟任娇虽然看上去很要好,但任娇对他那股热情明显淡了些许。时常以冷不热的态度对待他,让他应接不暇,无所适从。起初他对任娇一点好感都没有,先别说她的脾气不好,就说她对林文华那份感情就足以使他对她产生反感。一个女人用蛮横的方式去掳获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的心,实在是愚昧至极。她给他感觉就是简单易对付,甚至认为她是那种可以用几颗糖就能哄到她的欢心。开始接触她,他更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似乎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使她的心像吃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找不着方向。他以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爱撒泼的千金小姐,胸无城府。可是经过几天的接触之后,他才发觉她是一个心口不一,善变,又有些不好对付的女人。他无法揣摸她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下一刻要干什么,他总感觉他似乎永远也无法触摸到她的心,就连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林文华在她的心里,也对他产生了威胁。他不能忽略她对他的情感,她对他的感情,似乎到了牢不可破根深帝固的程度。他有些泄气。不过,这也是短暂性。他对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去信心,他也坚信短暂性的挫败感压不倒他。时间会改变一切,他一定能将她的心掳获,让她听命于他。对于他来说,她对他越冷漠不但没有让他望而却步,反而增强了他对她战胜,挑战性之心。所以尽管任娇惯对他冷淡,他还是一如既往,不,是加倍的对她好。纳兰威虽然是个男人,但有时却比女人还要细心。他对她的体贴入微,都可以令旁观者眼红。特别是小春,不,她不止眼红,她早已产生了嫉妒,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嫉妒开始膨胀,慢慢化为愤恨。纳兰威对任娇好,任娇心里也很清楚,其实任君对这一切,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她感动过,可感动并不能代表有感情,他越对她好,林文华在她心中的位置就越明确,越坚固。
小春,在任家,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一个。近来。她忧虑了不少,但谁都没有觉察到。别说是忧虑,就算是病死,也引不起人注意。她在任家也不过是个丫环,丫环而已。在任家,即使是死个丫环也算不上大不了的事。她的忧虑是因纳兰威而起。虽然,她跟纳兰威虽兄妹相称,但也不是亲兄妹。十二年前,纳兰子强遇害,他带着纳兰威逃到小春家,小春的父亲救了他们,可纳兰子强因伤势过重无法医治,临终前,他将纳兰威托付给小春的父亲。小春的父亲对纳兰威很好,一直都视如已出。五年前,小春的父母因病去世,临终前,又把小春许配给了纳兰威。小春长得不差,当初他也是喜欢她的。小春对他有情,他也是知道的,两人的情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这份情感从何时开始变质,变得利益化。他像是在利用她对他的情感,助他完成他所要完成的他所有的计划。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帮助他,支持他,鼓励他。她太温顺了。而他身边刚好缺了一个这样的人。他太需要她了。她也为他做过很多事,就连他能当上全省首富都有她的功劳。当初若不是她,日本人怎么会信任他,重用他?讲情义,他不能负她,她为他吃过很多苦,有一次还差点失身。况且她父母又对他恩重如山。讲利害,他更不能负她,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与她翻脸,她把他的那些事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不能负她,心里即使有那种想法,也绝对不能那样做。近来,他需要开始不断提醒自己,才能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这让他感到害怕,他越提醒就越感到害怕。虽然小春在任家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但她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纳兰威的眼睛。纳兰威无时不在注意着她。这倒不是因为他在关心着她,他是另有目的,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警惕她突然的反常举动。他知道,他只要一进任家大门,她必定会跑到花圆里,然后疯狂地,一遍一遍地浇着花。他看到了她的颗浮燥的心和极度忍耐的灵魂,正摇曳着,在他的空中蓄势待发。他由担忧变为恐惧。但他表现的极为平静,他见了她,仍旧假装不认识。不打招呼,也不问好。每逢此刻,小春的心就如刀割。她真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一天晚上,军长将林文华,纳兰威都请来家里吃饭。正吃着,军长突然用玩笑的口吻说:“将来你是打算嫁给林文华,还是打算嫁给纳兰威?”知女莫若父,军长其实是知道任娇心里究竟喜欢谁,她的心思是瞒不过他的。可见她最近成天跟纳兰威腻在一块,心里不免为她担忧,生怕她因冷落了林文华,而就此错过了他心中的佳婿。
任娇正吃着饭,听军长这么说,差点咽着,抬起头来,望了望军长,又望了望林文华,然后望了望纳兰威,不说话,心沉重起来。她猛然惊觉自己与纳兰威走得太过近了,她应当与他保持距离。不用说她当然想嫁给林文华,可是……她与林文华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林文华一直认为纳兰威有不可告人的预谋,他当然不赞成任娇跟他,但一说到他的终身大事,他又不得不严肃起来。
“我想我跟纳兰威都未必适合她。”林文华说。
军长不认为林文华不喜欢任娇,他一直以为两人在闹别扭。见林文华说他不支持任娇跟纳兰威,他又误会了。至于他所说的,不适合任娇这类的话,他是不放在心上,他认为他说的并不是他的真心话。
任娇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他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都不给她留点余地,有不少人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他这样说,这让她的脸往哪搁?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哑巴的,任娇心里嘀咕着。在自尊心的驱驶下,她当场就赌着气说要嫁给纳兰威。
纳兰威听军长这么一说,首先也是一怔,任娇心里没有他,他是知道的。军长这么问,分明是要他难堪。他对任娇殷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任娇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要嫁林文华,那他岂不是尴尬?任娇不但没说她要嫁给林文华,还说她要嫁给他,他又是一怔,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这都是托林文华的福。
不过那天所说的话,在坐的人,谁都没有放在心里,就当是玩笑话。可是没想到下人们却当了真。从那以后,下人们把纳兰威当成准姑爷。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当着面,还背着面,总是姑爷长姑爷短的唤他。小春一听,再也无法忍耐,见纳兰威进了门,便把他拉楼梯一个隐蔽的角落。“你干嘛!”纳兰威边被她拽走边轻声地吼道,眼睛忙顾四周,看有没有人。一副贼头贼脑有样子,生怕被人看见。
“怎么?不想看见我?”小春用愤恨的眼神冷冷地盯着纳兰威。
“没有。”纳兰威忙摇头。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你就可以走。”小春的愤恨像乌云密布的天空,笼罩在纳兰威的上空。纳兰威故作轻松,平静地望着小春,说:“说。”
“你想跟任小姐假戏真做?你想娶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纳兰威。
“若有必要,我会。”纳兰威很诚实的回答。纳兰威避开她的眼睛,他知道她听了之后肯定会伤心。他不想看到她那双受了伤的眼睛,那样他的罪恶感会上升,会搅得他不得安宁。
“你喜欢上她了?”小春说。语气显然已带有了幽怨哀伤。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罪恶感更浓了。
“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是知道的,我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纳兰威感到言不由衷,他有些怀疑自己已喜欢上了任娇。
“我不会让你娶任小姐的。若你执意要那么做,我也会不择手段。”小春咬了咬牙,忿忿地说。
“你想干嘛?”纳兰威一把按住她的肩,瞅着她。
“我想我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小春用挑衅的眼神回瞪他。
这时,任娇走了过来,他们不得不结束谈话。
“你在那里做什么?”任娇一边走一边问。
小春刚想说什么,纳兰威把她轻轻一推,抢先开了口:“我刚刚跟小春聊了几句,一聊才知道,原来我跟她竟是同乡。我正打算认她作妹妹哩!你介不介意我认你个丫头作妹妹?”纳兰威不管她有没看到他刚才与小春那一幕,就乱说一通。目的是想堵住小春的嘴。说完拼了命地给小春使眼色,生怕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其实他也是瞎紧张。任娇刚刚根本就没看见小春,她是听纳兰威说了之后才发现小春也在这里。任娇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淡淡地“哦”了一声,上了楼,纳兰威也跟了上去。
小春望着两人的背影,愤恨之火在心底加速燃烧。
接下来,小春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一两封匿名信,她知道是纳兰威寄给她的,里面的内容大致是要她不要乱说话。信中像语气像是安抚,又像是恐吓,警告。小春放下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猛然发觉男人已经完全变了。他担心的只不过她是不否把真相说出来?她发觉他越了越不了解她了。她是不可能做伤害他的事。他也是越来越糊涂了。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是他们一同参与的,她总该不会傻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吧?她也不过想吓吓他而已,没想到他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尽管每天都写信给小春,纳兰威的心里始终觉得不安,而且是越来越严重。他有些后悔,不应该小春安插到任娇的身边,其实,他把小春放在任娇身边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倒好了,还得担心她会坏他的事。也不知当初是怎么想的。可能由于惯性在作崇,每当他预备对付一个人时,总会在事先把小春安插那个人的身边。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恐怖,因为他想着,想着,就生出恶念来,不过很快被他打消了。不行!得马上执行第二步计划。他对自己说。他发了一封电报给在英国的石锦瑶,要她马上回来,对方回复说即日起程。他想,大概五六天左右她就赶回来,可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不过,他的第二步计划已这半月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林文华走进办公室,发现写字台上多了一张报纸。林文华向来都不大爱看报纸,因为现今报纸登的都是一些不幸的事,不是这个被捕,就是那个被杀,看了之后,徒然伤感,还是不看为好。因此他还特意吩咐副官,不要送报纸进来,谁知今天又送了来。林文华猜想,大概是他又忘记了。于是拿起了报纸,向垃圾桶走去,可正打算丢掉之时,忽然被上面的几个大字吸引住:林云遇刺身亡。这竟是十二年前的旧报纸。上面记载着林云遇刺事发当日的详细经过。原来他是在次子满月酒席上遇害。次子?这么说,他不止一个儿子?林文华继续往下面看,下面大致说明了林云这个人。林云本是土匪,后来因参加孙中山的黄巾起义,曾被封为将军,可因犯忌,被逐,之后便投到袁世凯门下,袁世凯听说他有带兵打战的经验,很高兴地接纳了他。那时正好有个督军的位置空缺,袁世凯本来打算给他一个督军做,差点就命他去上任,可刚巧这时有人推荐任起严做督军。袁世凯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让任起严做了督军,而他则做了任起严升职前的位置——厅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常理。到手的督军位置,却眼睁睁地被别人给夺去,心里肯定有几分不快。若是换作别人他心里倒舒坦点,可是这人偏偏是没有做战经验的任起严,这口气如何压得下去?再怎么说,他也有过做战经验,并且还当过将军。他任起严算什么东西?因此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服他,事事与之做对,事事挑他不是,两人因此结下梁子,成公认的对头。这么说来,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其实在当时很多人也这么认为,任起严很有可能是杀害林云的幕后凶手?可报纸上,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林文忽然对林云的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拿起报纸翻看了两遍,沉思片刻,放下报纸就去查有关林云的一切。他查到林云有两个儿子,他死后,他的妻儿遭人追杀。妻子跟小儿子不久被杀,大儿子下落不明。看来仇家是怕日后会有人寻仇,想要斩草除根。他继续查,后来竟弄到林云当年所写的日记。说来也奇怪,他向人打听,找到了林云生前所住的地方,一走进屋子就发现这本日记摆在显眼的地方。事情有些蹊跷,林文华当时也疑心是谁布的局。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大概除了他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对林云的事感兴趣。除非有人想对付他,不过这也说不通。他对关心林云的事,也是这两天才开始的。谁会预先知道他会查林云?
林文华从他的日记中得知,原来,他跟林云,纳兰子强是同乡,年轻的时候,三人很要好,还拜过把子。后来因各自谋生而分开了。纳兰子强跟林云原本是做大生意的。纳兰子强贩盐的,林云是卖茶叶,只有任起严是卖棺材的。任起严在当时是三人当中最穷,最早被认定为没出息的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算不如天算,命运既是如此。卖茶叶的林云在运茶叶的路上遇上了土匪,被劫了个精光,而后几经周折,差阳错竟做了土匪头目;纳兰子强贩盐途中遭海啸,船不但沉了,还差点送上了命,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从此穷困潦倒,任起严(顾惜)当年的兄弟之情,把他留在身边;而最没出息的,最穷的,卖棺材的任起严,不但发了财,还买了一个官坐,成三之中最富有的一个。林云任起严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在任起严做督军之后,当时的林云确实有很多愤慨与不满。原因有很多,不过主要还是督军之位之事。至于任起严与纳兰子强之间的恩怨,文中没有提,大概是林云死后之后的事。除此之外,他还写不少关于他的家挺,生活琐碎之事。他妻子名叫白欣,他很爱她,两人感情很好。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林恺,小的叫林胜。两人相差七岁,也就是说林云出事之时,林恺七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理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会有些模糊,但多多少少会有点儿印象。林文华看了看他的出生日期,吓了一跳,竟跟自己是同一天出生。他顿时有些怀疑自己就是林恺,可是关于自己小时候的事,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所以他不能确认。林云很疼爱林恺,从他的文中可以得知,林文华有些神往。若是曾经有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甚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对林文华来说,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但他还是宁愿不要这份幸福,林云不是他父亲。因为,林云成了他的父亲,而任军长就会成为他的仇人,在他的心里,早已经把军长当成自己的父亲。
林云用细腻,平淡,温暖的手笔记述着他生前的点点滴滴,一股股淡淡的爱在文字里若隐若现。他倒是个性情中人。这么一个人,卷入争权夺利的纠纷中,做了牺牲品,也真是可惜。林文华不禁感慨。
突然,有人敲门。林文华一惊,忙将手中的资料收了起来才去开门。打开门,发现是军长。其实,林文华早就料到会是军长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将这些资料收了起来。绝不能让军长看到这些资料,不能让他知道他在查自己的身世,若是让他看到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以他对他的疼爱,或许他心里会难过好一阵子?不,也许会对他冷淡,不再疼爱他了,甚至,与他翻脸。不!这是多么可怕的假设!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即将被丢弃的孩子。他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应该查自己的身世,甚至不该怀疑自己的身世,怀疑自己的身世,就等于对他的不信任。况且他怀疑的还是他死对头的儿子?实在是不应该。林文华内心极为不安,不由胡思乱想。
军长走了进来以后,林文华才发现他后面还跟着纳兰威。
纳兰威见了林文华,没有微笑,也没跟他打招呼,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眼中充满恨意。之后便像个侦查员似的,扫视了一下他的办公室,终于在墙角发现一张遗漏的废纸。纳兰威捡起来,摊开一看,竟是林云遇刺当日的报纸,威兰心中一喜。
“前些日子有人散布谣言,说林旅长是林云之子。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林旅长该不会相信了吧!”纳兰威以玩笑的口吻说。说完抖抖了手中的报纸,望向林文华,然后又望向军长。
林文华身子一僵,心跳加速,心虚地望向军长。
军长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省长大概等不及了。”军长笑着说。笑得很刻意。
军长的态度让纳兰威大为疑惑。林云曾是军长的死对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他精心栽培多年视如亲子的部下,此刻却怀疑自己是他的儿子,他却满不在乎?不,他分明是有竟避开这个话题。这是何缘故?前些天任娇又开始对他冷淡了。他这个女人简直把他当猴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索性不再理她。他来这的目的不单是为了讨她的欢心的,他有正事。既然她对他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那还不如放弃,算了吧!反正他从一开始都不真心想追求她,他也不过想利用她接近军长,取得军长的信任,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来,也并非非要靠她才能取得军长的信任。既然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那他又何必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不是她的仆人,没必要再为她无偿效劳。
他向军长提出要到他的军部做事,说是为他分忧,军长起先不同意,可他一再坚持,军长只好答应。
林文华知道后,用讽刺的语气对他说:“要你这么个富翁来这里来,可真是屈才,怕是委屈了你。”纳兰威知道林文华一向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他也不喜欢林文华,对于一个他不在意的人说的话,他一向都只是一笑置之。
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有五天没去任府找任娇了,任娇也没来找他。在这五天里,他并不好过,他心神不宁,时常感到压抑,有时还无原由的乱发脾气。无庸置疑,他是爱上任娇了。可恨的是任娇心里没为他留一丁点位置,要不,这么多天他不去找她,怎么不见她来找他?她心里只有该死的林文华。
前几天,一个日本兵喝醉了酒杀了人,第二天晚上便有一大群人到日本大使馆寻仇,由于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日本兵干的,就胡乱杀了几个日本兵。日本将领知道后,火冒三丈,马上派人去查是哪些人干的,可是查了半天,没查出来。由于不清楚哪些人干的,没办法抓人,便来找军长的茬,说这件事是在他的地盘发生,本该由他全权负责,给他们一个交待,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待,他们就要到大街上去随意抓人。日本人显然是在给军长出难题,这件事本来就是日本挑起的,而他们却要军长给他们一个交待,这分明是要他拿着枪杆子抓自己人,这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可在强者眼里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而弱者只有服从的份。现今是日本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强者,他若与他们对着干,后果不堪设想。日本人惹不起,但他可以躲,他一直极力避免与日本人正面接触,就怕发生冲突,可如今找上门来,若处理不好,貌似有些麻烦。军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含糊地说过两天给他们满意的答复。其实军长心里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省长对于这件事也甚是忧心,主动约军长到他家里商量对策。军长刚打算去省长家里,纳兰威找上了他。纳兰威主动提出他与日本人谈判,军长说他要看看省长的意思如何。随后邀他一道到省长家里去。两人走出了办公室,一块来到林文华的办公室。林文华是军长的心腹,这么大件事自然是少不了林文华。纳兰威走进林文华的办公室,不料他意外发现了林文华的秘密。这些天任娇惹得他的心很不痛快,但他又不忍心怪罪她,只好迁怒与林文华,心里记恨着他。其实,他早就看林文华不顺眼了,他讨厌他以那副傲慢,自以为是有态度对待他,一直想整一下他以作报复,可苦于没揪着他的辫子。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逮着了一个机会,他怎能放过?可他没料到军长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林文华开始也很纳闷,可很快他就开始不安起来。军长即使是面对自己的敌人,他也会面带微笑,他若是怪他,当然也不会有所表露。他想,军长的心里一定怪他,他从此不再信任他,他会事事排斥他,甚至他会在他神不知鬼不觉之时,想法子对付他。不,即使他怪他,他恨他,他也不可能恨他,他是绝对做不到。他始终无法忘记,他是他最崇拜,最尊敬的长辈,恩人。也许他会对他失望,以至难过。他怕他难过,更怕他与他之间的感情破裂。他实在是不应该怀疑自己的身世,太不应该了。他向自己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军长与省长商议之后,决定让纳兰威跟日本人谈判。纳兰威对这次谈判十分有把握,他料想凭与日本人的关系,日本人该不会为难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其实,除了这件事外,他还有另外一件喜事。
在他没去任娇那的第七天,任娇来找他了。可那天刚巧又同时遇见了林文华,任娇与林文华聊了几句,也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任娇火得不得了,转过身就说要与纳兰威结婚。这次,她像是动真格了。当天晚上就对军长说,她要与纳兰威结婚,要他马上为她筹备婚礼。军长知道她那倔脾气,如果她真打算要嫁给纳兰威,就算是神也是无法劝阻的。所以军长没怎么劝她,只是略略提醒她要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任娇的意志很坚决。
两天后,果然开始筹备起婚礼。任娇要求大张旗鼓举行婚礼,婚礼刚刚筹备就已经弄得人尽皆知。这无疑是在强调这件事的真实性,这让纳兰威既欢喜又烦忧。他的耳边不时回旋着小春当日说过的话:我不会让你娶任小姐的。若你执意要那么做,我也会不择手段。这句话像恶魔似的缠绕着他,搅得他不得安宁。这个恶魔会随着事情的发展而变大,这些天他几乎被这种不安给淹没掉。小春终于按捺不住,开始骚扰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