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连载】牡丹花开(九)
作品名称:牡丹花开 作者:钟宝妹 发布时间:2012-10-24 20:41:51 字数:11445
。”周老师忽然开口,将康玲从思绪中拉到现实中来。
“她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是她姑姑把她养大的。晚些我再通知她?”康玲含着泪伤心地说。
周老师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说:“胡芸的事千万不能让许老师知道,他有病,受不了刺激。”
“他的病不是好了么?”
“心脏病,怎么可能会好?”周老师轻叹了一口气。
康玲听了之后,脑袋嗡嗡作响,难过地说:“那不岂不是没得救了?”难怪胡芸一直不肯以实相告,原来是治不了。不过她这么做,也无疑是自欺欺人。
“胡芸没告诉你么?”
“我问过她几次,她都不肯说。从头到尾也只跟我提过两次,一次告诉我许老师病得很重,还有一次就许老师病好了。她说好了,我当真以为好了。”
正说着,许老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许……许老师。”康玲回头见着了他,有些吃惊。
许都倒显得异常的镇定。他首先怔了怔,然后很自然地将手一抬,吃力地说:“没......关系,我没事。这样很好,我一直担心我若是先离去,留她一个人在世上,也不知道她会有多伤心。现在好了,她先走,我也不必牵挂了。”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许老师。”康玲甚是担忧。
“没关系,我很好,真的很好……”说着转身向大门口走去。可刚走几步,就倒下了。
康玲与周老师忙将他送去医院。到医院,医生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没得救了。
许老师死后,两人将他与胡芸葬在一块。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去,我不知如何是好,真的很无奈。”说完泪流满面。
周老师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自从发生被炸事件之后,学校就不断有家长来闹事。一部分是罹难学生家属。因无法忍受痛失爱子之痛,已顾不上有理无理,形象不形象的,哭闹着向学校向索要孩子。而那些平安的学生,家长们也开始担忧起来,怕她们出什么意外,纷纷到学校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领回家。总有一些学生不肯回去的学生,一些就算是被强行带了回去,也会偷偷地跑出来。不过这些差不多都是入了党,一心想报效国家的学生。自己的孩子不听自己的话,其实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家长们见自己的孩子不肯回家,在黔驴技穷的情况下,也只好迁怒于学校。所以另外的一部分,便是那些不肯回家的学生家长。校长今年已有五十好几了,泾不起这些人无休止的闹腾,不止一次说要辞去校长的职位,只是苦于没物色到能替代自己的职位的人。
没过几天,学校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校长见没多少学生,便觉得这个学校已经没有再开下去的必要了,竟一声不向地走了。校长一走,其他老师也跟着走了。学生几乎走光,校长也走了,老师也走了,学校也几乎一下子陷入了瘫痪状态。
幸亏周老师没走。周老师把剩下的学生聚集在一块,变成一支队伍。早晚训练。当然,他也会给她们上课。不可能不给她们上课,因为除了需要学习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们要以学生的身分掩饰自己的身份。因为她们都入了党。
康玲也入了党,经历过生死离别之痛的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一改往日的坏毛病,不调皮捣蛋,不懒惰,从而又变得沉默寡言。以前周老师每次叫她的名字时,都要过好久才会看到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而现在的她,总是每叫必到。刚开始周老师倒还有些不习惯,每次叫她的名字时,都跟往常一样,要叫上好几遍。康玲偏过头来,稀奇的看着他,不过她很少笑,她已经不爱笑了。不过周老师会笑,不露于表,在心,他心里在微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见了她也会欢喜。
半个月后,这支精英队伍开始上阵。这是一次暗杀行动,目标是日本将领,伊腾对圣子。由于是关重大,大队长张元耀决定亲自带队指挥。一个大队有八个小组,张队决定出动四小组。第一组,由组长杨清带领,负责察探敌情。第二组,由组长汪富带领,负责潜入敌营,布置好一切,例如切断电源之类,主要是为第三组铺路。本来,张队长是打算由第三组组长周嘉良负责。因为这一都是女将,不大引人注目。但他考虑到这组人没有作战经验,只好由他们负责第三组的刺杀行动。第四组,由罗敬羽罗组长带领,负责接应,断后。
康玲没有参加这次行动。跟她一起的,另外还有七八个人,都没参加行动。她虽没人参加行动,但她们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参加行动的人,特别是康玲。自送走周嘉良等起,她的心就开始惶惶不好,“怦怦”的狂跳不已,脑子也乱成一团。她对着镜子,轻轻地将长及肩膀的头发分开编成两条辫子,扎了起来。不到一会,她放了下来,一会又扎了起来。她掏出绣着牡丹花的手绢,看了又看,然后紧紧地捏在手里,捏出了汗。她把手背上后面,从宿舍走到操场,又从操场走到宿舍,然后又从宿舍走到校门口,这样来回的走。刚开始,她走得很慢,可越走越急促,越走越急燥,越走越烦忧。她想尽了所有的方法,试图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心绪平静下来,她她老师失败了。周老师不会出什么事吧?要是他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她脑中始终围绕着这个话题转来转去。她担心着周嘉良的安危。她怕他出什么意外,她怕会失去他。
周嘉良带着他这一组人赶到了日本大使馆。刚想进去,就看见汪富那组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紧接着,是杨清那组人。
“怎么回事?”周嘉良忙问。
“不好,情况有变。内部出了奸细。”杨组长轻声地回答。
“全体人员立即按原路撤退。”他又对大伙说。
“立即撤退。”他怕自己说的太小声,大伙听不见,于是又把音调稍微抬高,重复了一遍。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慌乱。特别是初次上阵的女将们。虽有些慌乱,但并没有乱了阵脚。组长带着他们往哪个方向走,就会跟着往了哪个方向走。
三位组带着大伙往原路撤回。刚跑几步,就看见张队长跟罗组长一着一组人跑了过来。一边路一边说:“前面已经被截。往右边,往右边。”
大伙赶紧转了方向,往右边跑。罗级长照揪留在后面断后。
忽然,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一颗子弹,“嘣”的一声,打在了罗组长的右腿上。大伙见罗组长受了伤,忙围过去搀扶他。
大伙罗组长受了伤,更加慌乱了,特别是他那组人。这时,周嘉良自告奋勇地说:“此地不宜久留,大伙得赶快走。张队长,要不,这个组就由我暂时带领。”不等张队长开口,周嘉良已经掏出手枪,做好奋战之势。
张队长见他意志如此坚决,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吧!那你自己要小心!”说完,带着大伙往前跑。忽然,又是一阵枪声。大伙猜想,后面可能是出事了。可回头一看,一点去动静都没有。周嘉良等人,已不知去了哪里。有人想过去看个究竟,可被长队长挡住了。“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能逃一个算一个。”说完带着大伙继续往前跑。跑了一截,忽然看见前面有十几个日本士兵往这边跑了过来。
见了他们,边叫边开枪:“别跑。”
“这边。”张队长指了指后面的树林。
大伙跟着张队长躲进了树林里。
日本士兵追了上来。一边追还一边开枪,可只听见枪响,不见有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伙人,仿佛瞬间蒸发。怎么回事?难不成全死了?日本士兵不禁想。不过想想这是不可能。他们有那多人,顶多也只死一两个,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全死光?
由于事关生死,他们也不敢有半点疏忽。一走进树林就乱打一通。可是,仍没动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举着步枪在树林里翻找起来。找了半天,不但没发现有一个人,连半个尸体都看见。到哪去了?他们诧异起来。
一会,有人提议,将大家分成几组,分别四处搜索。。
“你们到这边,他们到那边,你跟我往这边。”一个日本士兵说。说完几个组的人开始各归和各位,分头行动。
自分组之后,树林里不时传来打斗声响。士兵们一听到打斗声,连忙朝声响所发出来的方向冲去。可等他们赶到时,已停止了打斗,同伴已经死掉了。士兵们开始慌张起来,疑心是撞见了鬼,因此行动更谨慎起来。因为是晚上,又是在树木里,所以看人看人看得不太真切,一有人,就紧张起来,有时遇自己的人也会打。不一会儿,死掉了几个,失踪了几个。看着那些不幸的同伴们,他们更加慌张,同时也胆怯起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好紧紧地挨在一块。可是尽管如此,还是让他们感到不安,因为还是会有人莫名其妙的就失了踪。士兵们越越害怕了。他们本想冒险抓几个回去领赏,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在这样下去恐怕活着回去的机会不大。人死了,即使有再多的奖赏,也无福消受。还是保命要紧。于是士兵们在外面转了一会,就回去了。
等日本士兵们走远大伙才从树林里钻出来。连夜赶回学校。回到学校之时,天已经大亮了。
大伙一回到学校,学生们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没见周老师?”学生们很快发觉少了周嘉良。
“怎么?周组长还没回来?”张队长感觉情况有点不妙。
康玲顶着两颗红肿得像跟大水泡似的眼睛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她一夜没睡。其实换作是谁都会无法入睡。一听有人提起周老师,忙问:“周老师在哪?”
大伙看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要是知道周老师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会胡思乱想。
“周老师呢?”康玲带着质问的语气问张队长。
张队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康同志,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找。”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康玲不是听不明白,而是没有正视的勇气。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住打击。
张队长见康玲这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总感觉是自己对不住她。所以他不敢望她。即使她不怪他,他也会被自己的内疚自责压得无法呼吸。
“我问你,周老师到哪去了?我怎么没见他?”康玲感到一阵阵恐惧正不断往心头窜。
张队长只觉得心乱如麻。他当队长已有些日子了,生死离别之事,他也见过不少,见一次痛一次的他,不但未能使自己从悲痛中解脱,反而一次比一次陷得更深。不知是自己的心太柔软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过残忍了。他时常问自己。
“杨组长。”他把杨清叫了过来。
“你去打探打探消息。”
杨清“嗯”了一声,出去了。
张队长望着杨清的背影的几惆怅。不知曾有多少人在他的带领下,一去一返,走向死亡。他时常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当这个大队长?但他很快明白,生长在这个时代,身为队长的他是不应该说不配的。说“不配”那是推卸责任。若是人人都没不配,那谁担起解救民族的大任?
他转过脸,整理了一下情绪,试图安抚一个颗受伤的心灵。
“康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周组长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他说。
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康玲听了之后,心更加恐慌。
“周老师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康玲开始胡思乱想,眼睛死死盯着张队长。
顿时,张队长的心像针戳了一下。他看到一双怨恨的眼睛,感觉像是要把活活吞噬掉。从而,他的思绪像闸门一样打开了,他看到很多很双眼睛,他们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
“康同志,你冷静点!”他像是在安抚康玲,又像是在安抚自己那如潮水般的思绪。
“冷静!冷静!这个出意外,那个出意外,我的心都崩溃了。冷静!叫我怎么冷静?”康玲开始语无伦次,显然情绪已因激动失控制,不得不让人担心。
“不我得去找周老师。”说完就要往外走。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
“挡住她。张队长忙说。”
话音未落,已有人将她拉住。
“经过昨晚这么一闹,日本人肯定又在到处抓人。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外面很乱。”张队长忙解释。
“我不管,我不管。”康玲的一情绪失控,不让人省心被抛之脑后蛮横,任性,随之找上门来。
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康玲同志。”康玲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杨清微笑着带着神秘地走了进来,然后往旁边站,周嘉良奇迹般出现在康玲面前,微笑着望她。
晚来的平安让康玲而又因兴奋而激动不已。她无法诉说心中的千头万绪,就在几秒前,她还因过度恐慌而激动得情绪失控。事实上,整个晚上她的心绪都从未安宁过。人们喜欢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形容一个人对另外一个极度思念。而她却感觉这一个夜晚比三秋还要长。对她来说,这个夜晚,实在是太漫长了,她时常有与他诀别的错觉。一分别便是永恒,这样的事例,在乱世,不计其数,她怎能不担忧?不过这些,她都在,见到周嘉良的那一瞬间了忘记,她仿佛忘记了整个世界,甚至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心里只有毫发无损平安归来的周嘉良。她安静的,呆呆的望着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刚想到要说什么,他却与张队长攀谈起来。她在一旁,插不上话,闷了一肚子苦水。
“有三个当场死亡,有五个被捕。”周嘉良非常歉疚地对张队长说。
张队长听说有人战死,心里自然免不了有些难过,但见周嘉良平安归来,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周嘉良的肩膀,安慰道:“无须自责。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归来。”
周嘉良依然觉得歉疚。
“我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了。”他说。
“你跟他们照过面了?”张队长问。
“嗯!”周嘉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张队长扫视了一下四周,说:“看来这里已经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了。你们得尽快搬走。”
“这……”一提到搬家,周嘉良让犯难了。因为这不是他一个搬,而众多学生一起搬。到哪里找那么大的地方安置大家?
张队长看了周嘉良一眼,明白了,说:“这你不用操心,我会马上去安排。”说完拿起了帽子,准备要走。他自己觉得他是应该要走了,他早就看出来,康玲有话对他,他若再不走,康玲会恨死他的。
“等会我会派人来通知你。”说完戴上帽子走了。
张队长一走,康玲就把周嘉良拉到一旁。众人窥视了两人一眼,神秘兮兮的散了。
“我有话要对你说。”康玲拉着他走到树底下。
“有什么话等搬家再说好不好?快去收拾东西。”周老师焦急地说。
康玲立刻板起一张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周嘉良望了望她,妥协了。
“那好吧!”
康玲很严肃地说:“其实,我早就想跟了说了,只是一直闷在心里。昨晚我反复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非说不可。”
周嘉良望着她,示意她往下说。
康玲嗫嚅了半天吐不出一字,脸憋的通红,看上去似乎很难为情。
“其实……不,我……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说完脸更红了,心“怦怦”的跳过不停。
“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周嘉良把视线移开,内心因矛盾而不安,烦燥。
既然明白,又为何如此冷淡?难道……康玲也觉得不安。
“你懂,你懂我对你的感情?”康玲用怀疑的眼神瞅着他。
“懂,我当然懂,可是……”周嘉良欲言又止。
“那你能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康玲把眼睛睁溜圆,深情地望着他。像是等他确切的答复,又像不容许他拒绝。
“我,我……我要我怎么说呢?”每当看见她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眼,他的心仿佛有千斤重,他知道她对她的情意,可就是那份情意使他感到很不安。他能给她什么?幸福?未来?不,他不能,他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不清楚,怎么给?他不配,不配拥有这双眼睛,不配拥有这份真挚的爱。然而他又不能拒绝她,没办法拒绝她,他无法抵挡那双柔情似水的眼波,况且他早就知道这份炙手可热的情感已属于他,这朵娇艳的可人花朵儿正为他开放着,他若舍弃,便是辜负,必遭五雷轰顶。
“很为难?是么?你这是在告诉我答案?”康玲见他如此为难,不禁胡思乱想。
“不,不是这样的。其实……你很优秀。”周嘉良断断续续地说。面对敌人,他凛冽,凶狠;面对生死,他安之泰然;面对她,却不知所措。
“但我们并不适合?你是不是想这样说?”
“不是。”周嘉良立刻不决,生怕她因曲解了他的意思而徒然伤感。
康玲凝望着他,期待着他说出原由。
“现在国难当头,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周嘉良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这是在找借口?”康玲用幽怨的眼神望他。
“我们国家,民族,正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危机。人民们正遭受着重大的摧残。我哪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周嘉良又气又恨。气因她不了解他,恨也是因她不了解他,别人不懂他,也就罢了,可她怎可以不懂?
“乱世出英雄。你想做英雄?”
周嘉良一听,不由冒火。她不是一般的不了解他,而是非常的不了解。
“身为中华民族的公民,保卫自己的领土,人民,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义务。你看看这世上受难的人们,你想想那些死去的亲朋好友们。他们本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世上。可就因为当中的某些个别的人一味的懦弱,腐败,在面对他国人凌辱时,一味顺从,忍让,没有反抗意识,才造成了今天局面,改变了原该有的一切,使无辜民众们生灵涂炭。”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着心里也很难过,很心痛。可是除了难过,心痛,还能做些什么?我们的力量是那么的薄弱,即使努力抗衡,厮杀,拼博,甚至赔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又能改变些什么?未必能改变些什么。这世上千千万万正受着苦,我们是顾不了那么多的。既然顾不了那么多,我们何不顾下自己?我们何不找个宁静祥和的地方,安定下来,快快乐乐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快乐?我已经不知快乐为何物了。一想到芷梅,胡芸,许老师,还有那些死去的学生们,我的心就如刀割。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他们是怎么死的。不为他们,为活着的人做些什么,我的心如何安宁?”
一提到胡芸等人,康玲又不禁难过起来。
“我也会想,我天天想,夜夜想想,每时每刻都在想,一想到他们,我就的心无法安宁,痛彻心扉。可是这有什么用?他们已经死了。就算我们为他们做的再多,也再也没办法使他们再活过来。他们死了,可我们还活着。既然我们还活着,为何不快快乐乐地活着?生命是那么脆弱,生在这乱世里,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死,或许是今天,明天,又或许是几年,几十年以后,就因为如此我们更应开心一秒是一秒。我想他们也一定不希望我们背着复仇的包袱过一辈子?”
“是的,他们是死了。可千千万万的人还没死,他们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危难之中,正等有心人去搭救,我不能袖手旁观。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这我了知道,但滴水能穿,铁杵能磨成针。我知道在这世上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有着奋死守护家园的雄心壮志。大海是用千千万万的滴水组成的。只要大家有恒心,有信念,只要群众们众志诚诚,同仇敌忾,没有什么改变不了的事。若这个只为自己,那个又退缩,这个民族就瘫痪了。”
康玲显然没被这番义正言词所动。她听着,就如同听和尚念经,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周嘉良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坚定地说。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别人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要你活着。因为你,就是我的希望。你不能死,你知道么?你不要去革命,好不好?你不革命,总有人会革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你好可怕,好自私。你这是在逼我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罪人?”周嘉良只觉得恐怖,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在怪她,他是在恨自己,恨世界。或许女人都是这样的,她们只是单纯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平安,能有一个安定的家。
“不,我不是在逼你,是在恳求你。”康玲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
周嘉良怜惜地望了望她,突然觉得好累。他狠着心将视线移开,咬了咬牙说:“不,你这样子就是在逼我。你是知道的,你一定知道,我是承受不起你对我的万般柔情,可我又是那样的害怕自己辜负了一个好女子。我没有理由让你为了我做任何事,我也不忍心看着你跟着我出生入死。所以,我对你是没任何的要求,你自由的,我也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你是什么意思?”康玲闻其弦,而知其意。
“也许,你离开我,离开这会好过一点。你可以去找你的父母,同时再找一个疼你的,爱你的人陪着你。然后一家人快快乐乐,团团圆圆地生活在一起。”说着,说着,忽然发觉自己有些言不由衷。不过他这么说,绝不是因为负气,他是真心希望她能过得好。
可康玲却受伤了。
“你知道我不会,我知道我不会的……”说完转身就跑。
周嘉良猛然惊觉,忙跟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说着,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是不哭的,哭也从不放声大哭。很小的时候,院长就告诉他,他是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知道他父母已不在人世,他从没哭。他被人欺负时,也从不哭。只有芷梅死的那天,他掉过几滴眼泪。芷梅从小跟他一块长大,他怎会不痛心?怎能不哭?
康玲回过头来,已泪流满面。
“我父母,亲戚们不知所踪,我甚是痛心。我好朋友走了,我也难受。可我今天更痛心的是你说出这番话来。我走,我能去哪?茫茫人海,你要上哪找我的父母?我现在身边只有你,我依靠你,依赖你,也将心托付于你,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珍藏着,可你……”
周嘉良惭愧极了。
“你知道此刻的你,在我心中都扮演着些什么角色?”康玲继续说:“是亲人,爱人,知己。我发觉我失去了很多,我需要有一个来填补空荡荡的心。那个人,就是你。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你,也害怕失去你。你知道我昨晚是怎么过得吗?你知道刚刚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是怎么的心情?我怕,我……”康玲越说越激动。
“对不起,我……”周嘉良紧紧地抓住康玲的臂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不该让你难过,也不该让你为难。本来爱一个就应该无时无刻地陪在他身边支持他,鼓励他。是我不对。”康玲忙说。
“不……”
两人口头上虽然和解,但彼此的心里两之间的矛盾并未因些停止,他们谁也没说服谁。但他们是因为爱而相互迁就,妥协。
下午,张队长派人来引他们到上面给学生们所安排的住所。康玲收拾好东西,也跟着大伙到了一间农舍。这间农舍比被毁掉的学校,还小,还破旧。有个别同学不满,那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有好几个学生都原本出自富有人家。康玲的心里也有丁点儿不满意。再怎么说她也没吃过苦我大户小姐,一下子住不惯,也是人之常情。
张队长似乎看透了她们的心思,连连表示歉意。
农舍只有两个房间,男的女的各处一间。学生基本都是女的,男的就只有周嘉良张队长,还有就是刚刚领他们到这来的那个人。学生料想,张队长和那个人晚上大概不会在这睡吧!那么,周老师一个一个房间?要是有人说出来,周嘉良肯定会觉得过意不去。他不大喜欢个性化。
康玲觉得房间太些挤,整理好东西便决定到外面去走走。走到外面才发觉这个地方真的很美。清幽僻静,有与世隔绝的味道。她一下子明白了上面将他们安置在此处的用意,这里不易被有发觉,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农舍的周围,都是绿油油的庄稼,只有屋后面有一山。这座山,看上去很荒凉,山坡上基本都没什么树,全是一些杂草。若随着路往上山走,不回头看,一片片深绿色葱茏杂草,会让人有置身天草原的错觉。她望了望山坡,不由向山顶去。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惊喜地发现竟是周老师。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地往山顶走去。
康玲到了山顶之后才发现,这个山坡除了杂草之外,还有牡丹。可这些牡丹都没开花。
“怎么会一朵花都没有?”康玲每次看到没有开花的牡丹花枝都会忍不住感慨。
“过了季节,当然没有。不过花谢了,明年还会开。”周嘉良说。
“明年?感觉好漫长。”康玲莫名的感到惆怅。
周嘉良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含情默默地望着康玲,正色道:“只要有心,就不会觉得漫长。”拉她她的手,握在手里“让我们一起等我们的牡丹花开。”周嘉良故意把“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
康玲微笑着低下了头。她明白他的意思。牡丹花有圆满幸福的意思。而不善于言表的他,把这句话当作他对她的承诺。
从山顶向远处眺望,是天与地交接的地方,近处,一是片密密麻麻的庄稼和正忙碌着的农民们。
康玲和周嘉良两人找了一块草坪坐下来。
两人沉默地望着天,望着地,望着周围地地方,就是不敢望彼此。可两人的心底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他们知道他(她)在自己的身旁。
沉默了好久,周嘉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竟找不到一个话题。也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吧!他望了望周围,然后望康玲,一转脸,刚巧碰上康玲的目光。两人的目光相互碰撞在一起,大约有几秒左右。两都觉得十分尴尬,同时又有着一股喜悦充斥着。康玲大概觉得有些难为情,红着脸低下了头。他觉得她这样子可爱极了,便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低头。很多人低头是因为自卑,而你低头却是因为你把自己看得轻,把别人看得重。”刚说完这句话,心头就莫名生出一丝罪恶感。我总感觉他所赞美的那个人并不是她,她没有那么完美。
康玲看不到他心里动态,听了之后,异常高兴,望了望周嘉良说:“你最大的优点是仰头。很多人仰头是目空一切,而你仰头却恰巧让人觉得你的心是那么柔软,脆弱,同时也不失坚强。”
周嘉良听了之后,笑了笑。之后,便没了话题。
太阳快要下山了,两人望了望天色,起身回农舍。
两人回到宿舍,张队长告诉他们已有了第二次行动计划。
时间是在第二天晚上,目标是奸细,成茂。
那天晚上,周嘉良带着学生们悄悄地到了成茂家门口。由于门口有很多士兵把守着,他们没办法进到里面,只好在外面转来转去。他们想了很多法子,都行不通。最后只好翻墙进去。一提到翻墙,周嘉良担忧起来,因为康玲也在其中,其实,这一个晚上,他的心都是悬着的,生怕出什么差错。本来,他是不打算让她来的,可她闹着偏要来,也只好由着她。他每走四五步,必回头一次,看她有没有跟丢。
周嘉良利索地一纵身,跳上了墙头,回头正打算把康玲拉上来,却发现她不见了。一见不到她,他的心就慌了,忙轻声地唤她的名字,“康玲,康玲。”
正在他成分焦急之时,忽然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惊,忙回头,却发现康玲正冲着他笑。
“我厉害吧!”她调皮地笑笑。
周嘉良神色一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不知为她捏了多少把汗,亏她还笑得出来。
周嘉良等人爬上了墙头之后,跟着跳进了成茂家的后院,然后从后院直接潜进了卧室。进了卧室才发觉成茂并不在里面,紧接着便四处搜索,可找了半天,没找着成茂。他们只好按原路退回去。
回到农舍,张队长便告诉他们,他刚刚接到消息,说成茂已连夜逃往车站。为了抓到这叛贼。他们也顾不上休息,立马快马加鞭地赶往四站。可到了车站不但没发现成茂的踪迹,反而遭到了日本人的围攻。他们知自己中了敌人圈套。幸亏他们早有准备,每人都带了枪,经过一阵枪林弹雨的打斗,终于逃出了日本人的魔掌。可不幸的是,周嘉良受伤了。回去之后,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半个多月。
这段时间里,都是康玲悉心照顾。两人的感情也因此与日俱增。
周嘉良伤好了之后,这支队伍又开始上阵。他们陆陆续续参加了几次行动。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动,一个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刚开始,由于不习惯,一直都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但经历过几次行动之后,胆子就变大了起来。不是他们已经不怕死了,而是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看淡。有行动,就有危险,有危险,就会有伤亡,有伤亡就会有人痛心。痛多了,也就麻木了,麻木了,心也死了,心死了,就把一切看淡了,看淡之后,就有拼搏精神。
刚刚上手,学生刚刚上手,张队长便提出要将这批女将们安插到各个地区做内应。而周嘉良却要另外训练一批男将做接应。康玲自然是少了的。
周嘉良知道后,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张队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气口气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我知道这样,的确很委屈你。可谁叫我们生在乱世,肩负着保卫国家的重任?”眼看他又将一恋人活生生的拆散,内心歉疚不已。
周嘉良连连点头说:“我知道。”
康玲知道后,更难过了。她不愿去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地方,更不想肩负如此重的任务。最重要的是,她不愿离开他。不过她开始了解他了。他一定会让她去的,一定会,他会为民族牺牲一切。她心里虽这么想,但内心深处还是对他抱有一丝期望。她希望他能主动提出让她留下来,可他并没有那样做。
“也许,我在你心里,只能这样,只能这样。”她对他说。
“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你对我的了解还是那么少?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体谅我的难处,你会明白这么做的原因。”周嘉良的心感到异常的沉重。他还是伤了她的心。难道这是注定的?
“我了解你,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就因为太了解了,才会觉得难过。我知道,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会把我排在最后。也许,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微不足道吧!”康玲难过地说。
“不是这样子的。康玲,你听我说。”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完成任务之后,你还可以再回来,那时,我们……”
“不可能有那么一天了。”康玲打断了他的话“也许,我这一去会死,会回不来。”
周嘉良摇了摇她的臂膀,有些激动。
“我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你给我听着,我要你毫发无伤的回来。到时我们再一起回到这里,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等牡丹花开,牡丹花谢,一起开开心心活到老。”周嘉良说到最后也有些难受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那份多愁善感感染了。
康玲听了之后,更难过了。他说的仿佛是天堂,而此刻的她,却正往地域通向的方向走去。
“除非,除非,你能帮我取消这次任务。”
“那是不可能的。”周嘉良的语气肯定,又带着坚决。
康玲不声不响,扯开他的手,转身离去。接下来,有好几天,她都跟他赌气,不再理他。他知道他的心里记恨着他。
几个星期之后。康玲要走了。走得那天,周嘉良去送她,她没有拒绝。两人没有说话,内心都非常沉重。他一直送她到车站。然后再看着她往站台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她忽然回头望他。默默地望他。也知道何时他们才能再见面,她想把他牢牢记在脑海里。直到车快要出发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忽然叫住了她。她回缓缓地回过头了,他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他的心一阵酸疼。也知道何时再相见,也不知此去是否还能平安归来,也不知道他们彼此的未来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