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七月初七，又是一年乞巧节。这是阎宁宁在京城过的第一个乞巧节。她不知道京城的女子会准备什么样的巧物儿来向上仙乞巧，她仍是如往常一般，按青州的习俗来办。今年，她刻意用上好的绸子做了一双极精致的小小婴鞋，既是作为乞巧节之夜的一件拜祭七仙子之物，也是准备送给即将出生的小外甥。她很细心地用各色彩线在鞋面上绣了一龙和一凤。
　　阎瑾见了，喜欢得不得了。这双小小婴鞋精致之极，仅能容他一只指头。他吵着要三姐送给他。阎宁宁笑道：“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姐姐再给你做，要几双都行。”
　　当晚，月上柳梢头，正是上弦之月。丫头们在后花园中摆好香案，呈上各式祭品。阎宁宁上了香，跪下默默祝祷。祭告毕，阎宁宁吩咐丫头们退下，而她自己则仍立于香案前，看着夜空中明亮的双星，静静暇想。
　　一个人影从一旁的桂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小宁。”那人轻声唤道。
　　阎宁宁吓了一跳，但她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她慢慢转过身来。
　　“凤大哥，你回来了？你怎么来了？”她温柔地看着他。
　　“小宁，我回来有两个多月了。很抱歉，一直没有来看你。”凤翎有点忧伤地看着她。
　　“你今夜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她轻声问。
　　“其实，我一直有些话想问你，但是，每次来到这院墙外，却不敢进来。”凤翎忧伤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么，如今呢？”
　　“我，我每夜都睡不好，若不能听到你亲口告诉我，我便永不得安宁，所以，我决定鼓起勇气来见你。”
　　“哦……”阎宁宁轻轻地应了一声，隐隐猜到他想问什么。她要怎么回复他呢？
　　“小宁，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心里真正的想法，不管是怎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去接受，可以答应吗？”他恳求地看着她。
　　“好。”她也下了决心，无论他的问题是什么，她都要去面对。
　　他感激地看着她：“小宁，谢谢你！”
　　“说吧。”
　　他慢慢走近她，来到她的面前。
　　“小宁，若是我的父亲大人曾做过一些对你的兄长甚至你的姐姐不利的事情，你会因此而厌弃我吗？”
　　阎宁宁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个。“你的父亲大人？”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点点头，轻声说道：“是的，我的父亲大人。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做了一些调查，发现，与我的父亲大人有关。”
　　“我姐夫知道吗？”
　　“王上都是知道的，就是他让我去调查的。”
　　“姐夫他可有因此而怪罪你吗？”
　　凤翎轻轻摇了摇头。
　　阎宁宁深深地看着他：“若你并没有参与那些对我姐姐不利的事情，我便与姐夫是一样的。”
　　“小宁！”他感激地看着她，“多谢！”
　　两人默默相对，半晌，阎宁宁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凤翎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有的。”
　　“说吧。”
　　“前些时候，镇北大将军向王上递了一份奏折，其中，提到了小宁，此事，小宁可知道？”他试探地问。
　　宁宁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有一次她进宫看望姐姐，姐姐与她说了。
　　“我曾请教过王上，但王上说，一切都由王后娘娘做主。小宁，你的意思如何？”凤翎有点焦虑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宁宁反问：“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我，我以为，王后娘娘必定会以小宁自己的意思来定。因此，我想知道，小宁是怎么想的？若小宁对大哥我仍有疑虑，请明确告知，我必然会全力去消除这些疑虑，直到小宁对大哥满意！”
　　阎宁宁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她以为他会直接逼问她的决定，却没想到他却是此番表白。其实，楚王一直迟迟没有回应镇北大将军的这个请求，已经说明了情况了。至少，王后娘娘目前并没有打算把妹妹许配给上官大将军。那么，凤翎仍是有机会的。
　　“小宁，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的。”
　　“我……”阎宁宁刚刚说了一个字，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竟敢夜闯候府！”一个少年急步走了过来，正是阎瑾。
　　阎瑾刚才在阎夫人屋里陪伴母亲。阎夫人通常夜晚临睡前会抄一会儿经文，而阎瑾便会守在旁边为她磨墨。当阎夫人休息后，阎瑾才会回自己的屋里。而今夜是七月初七乞巧之夜，他想去看看三姐的香案之上都放了些什么好玩的物件，于是就转到后花园了。他远远看到三姐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大吃一惊，担心三姐出事，便急急过来了。
　　凤翎惊讶地看着阎瑾，说道：“小子，你就是苏彦屋里的那个小子吧？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苏彦派你来的吗？”
　　阎瑾骤然看到凤翎，也不禁吓了一跳，皱眉说道：“小爷的事情与你无关。只是，阅风楼也管得太宽了吧，怎么能擅闯别人家的内院？难道是王上给你的特权吗？哼，快随小爷去找王上评个理！”
　　阎宁宁惊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你们俩是认识的呀？”
　　阎瑾说道：“姐，他虽是阅风楼的小当家，但我们也不必怕他。姐，你先请回房休息，有小瑾在，就绝不会让他胡来。”
　　凤翎哭笑不得：“小子，本公子好好的和阎小姐说话，怎么说是胡来？这是苏彦教你的吗？这么没大没小。”
　　阎瑾说道：“哼，你别以为我哥如今不在京城里，就可以趁机欺负我们！小爷也不是吃素的。”
　　凤翎摇摇头，不想与他胡搅蛮缠，看着宁宁：“小宁，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是苏彦派过来的吗？王后娘娘是否知道此事？”
　　阎宁宁有点疑惑地说道：“凤大哥，我不知道‘苏彦’是何人，不过，小瑾如今是我们家的四弟，姐姐自然也是知道的。”
　　“四弟？什么四弟？”凤翎更是愕然。
　　阎瑾冷笑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这阎府里的堂堂正正的四爷。你这家伙擅闯我们候府，该当何罪？”
　　“阎府四爷？”凤翎皱眉了，看着宁宁，希望她给一个解释。
　　阎宁宁说道：“小瑾，不得无礼！”
　　阎瑾嘟了一下嘴，说道：“是，姐。”却又瞪了凤翎一眼。
　　阎宁宁又说道：“凤大哥，时已不早，请回吧！”
　　凤翎说道：“小宁，这位‘四爷’与我以前从苏彦处得到的信息不符。留此人在此，我不放心。”
　　阎瑾怒了：“你说什么？我阎瑾在自己家里，与你何干？你这家伙夜闯别家内院，倒是有理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举起拳头就要轰凤翎走了。
　　阎宁宁伸手拉住阎瑾：“小瑾，不得无礼！”她又转头对凤翎说道，“凤大哥，你若有什么疑问，请去问一问我家姐夫。”
　　“你家姐夫？”凤翎又是一惊，这个小子与王上有关？
　　阎宁宁说道：“凤大哥，请回吧，恕不远送了。”说罢，也不管他了，拉着阎瑾便往屋里走去。阎瑾回头瞪了凤翎几眼，乖乖地跟着宁宁回屋里去了。
　　后花园里只余下一个发呆的凤翎孤零零地站在夜色中。
　　
　　回到屋里，阎瑾便急急问道：“姐，那个家伙可有欺负你？他来此做什么？”
　　阎宁宁严肃地看着阎瑾，说道：“小瑾，你要好好告诉姐姐：你是如何与凤大哥认识的？凤大哥所说的‘苏彦’又是何人？你方才所说的‘哥哥’又是何人？你以前说你并无兄弟，如今怎么又有了一个哥哥？你哥不在京城，又在哪里？”
　　阎瑾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事情。
　　阎宁宁说道：“小瑾，你今夜若不好好说出来，你明日便离开此处吧。我自会向姐夫请罪的。”
　　阎瑾吓了一跳，急道：“姐，你千万不要赶我走呀！我可真的是你的亲弟弟呀！素素姐姐也是知道的！”
　　阎宁宁浑身一震：“你在说什么？”
　　阎瑾把心一横，他决定了，他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这样太难受了。
　　“姐，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你的亲弟弟，如假包换！我是爹爹阎则明大人的亲生儿子，阎瑾，就是我的真名。”阎瑾认真地说。
　　“你在说什么？”阎宁宁愣愣地看着他。
　　“姐，我知道，你和母亲一直以为爹爹已不在了，但其实，爹爹一直好好的。爹爹如今也在京城里，只是，没有来见母亲。爹爹他，可能，不知道要怎么样来见母亲才能让母亲肯原谅他……”阎瑾苦着脸说道，“素素姐姐就不肯认我，她一定也是因为不肯原谅爹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替爹爹弥补过去……我只想好好孝顺母亲……”
　　“你在说什么？”阎宁宁仍只是重复这句话，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
　　“姐，我的事情，哥哥知道，素素姐姐知道，姐夫也知道，所以，姐夫才会帮我回到这个家里来的。”
　　“哥哥？”阎宁宁有点愕然地看着他。
　　“姐，就是阎肃哥哥，他就是那个家伙方才说的‘苏彦’，其实，‘苏彦’就是阎肃哥哥。我之前一直跟在哥哥身边，只是哥哥一直不许我来见母亲和姐姐。”阎瑾苦着脸。
　　“哥哥阎肃？怎么可能？”阎宁宁眼定定地看着阎瑾，这个“哥哥”，是那个在她年仅八岁的时候就“离世”了的温柔的哥哥？怎么可能？她记忆中的哥哥总是那么温柔地呼唤“宁儿”，总是那么温柔地纵容她所有的要求，哥哥的温暖怀抱就如父亲的怀抱一般。对于父亲的记忆，她早已没有印象，但是兄长的音容笑貌，她至今仍记得，还有二十年前那可怕的一天，全家上下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悲痛！她不只一次地梦到哥哥回到家中的快乐，但每次醒来都会忍不住悄悄落泪。她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他，因为她知道母亲有多么想念他，而因为他，母亲会更挂念远离亲人独自在外的姐姐。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但是，是真的，哥哥阎肃还活着，只是如今改了一个名字叫‘苏彦’。姐，‘苏彦’，‘苏彦’，反过来就是‘阎肃’呀。”
　　阎宁宁定了定神：“那么，这个‘苏彦’，如今在何处？”
　　“哥哥被姐夫派到宁州去了，对了，哥哥如今是本朝的护国将军，是姐夫的左膀右臂。如今我们阎家在朝廷之中也是有权有势的，不用怕那个家伙。”
　　“去了宁州？”阎宁宁一阵茫然，那是个什么地方？危险吗？护国将军？那是不是要上战场的？危险吗？
　　“姐，你不用担心。哥哥很厉害的！况且，有姐夫在呢，他应该不会让哥哥冒险的。”
　　“你是说，王上也知道‘苏彦’就是‘阎肃’？”
　　“这……”阎瑾迟疑了，只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夫很信任哥哥，把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哥哥来办。”
　　“小瑾，你所说的这些事情，素素姐姐都知道吗？”
　　“我觉得，素素姐姐是知道的。”阎瑾很肯定地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阎宁宁定了定神，说道，“小瑾，我不管你方才所说的事情是真是假，我只有一句话，你绝对不能在娘亲面前透露半句，明白吗？”
　　“是的，姐，我明白的。爹爹也是这么说的。”
　　“爹爹……”这是多么陌生的称谓！阎宁宁从来没有唤过一句“爹爹”，在她可以呼唤爹爹的时候，爹爹却不知道在哪里。
　　“爹爹说，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亲自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