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遗失箫管
作品名称:樱花祭 作者:桃李春风 发布时间:2022-09-19 22:57:52 字数:3031
记忆里,那年的雪来势特别凶猛。从初冬到冬尽,纷纷扬扬没有一天停歇。不知何时,陆晓渊又来到了封城。
关于封城,陆晓渊的印象是深刻的。尽管之前只去过一次,但是封城人留给他的印象是独特和鲜明的。因刚刚下过一场雪,九溪公园里冷冷清清,工作人员正拿着笤帚清扫各处的落雪。陆晓渊走在甬道上,不禁想起第一次来封城时的情景。骑着一辆自行车,只因为没钱存车,和衣坐在公园外的一处屋檐下,夜里却做了一个美梦……或许,年少轻狂,这个世界还会有太多的想不到与我们相遇。至今想来,那个美梦都会让他落泪。因为他看到了梦与现实有着很大的落差,等待他的或许是更残酷的未来……
想着想着,他猛一抬头,看见九溪塔银装素裹,在天地间静默。他想去登塔,站在塔顶一览封城老街的美景,却不想来到塔基前,看到了一块告示牌:雨雪天脚滑,游客禁止上塔。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转身离去。
直至中午,太阳露出了半个脸,雪开始消融。陆晓渊坐在一处回廊下面,痴痴地想,人世间的缘分有时如此浅薄,游玩了一个上午,竟没有碰上一个踏雪寻梅的人。独自一人,辜负了这雪天的景致。一边想着,忽然觉得肚子饿得慌,于是他走下回廊,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不知不觉,他已绕公园转了大半圈,在一棵松树下停下来,眼前是一片悬崖。
松树下面,有两个苹果,还有别人吃剩的半包饼干。他捡起,坐在松树下吃起来。下午时分,他走出公园,一路向下,来到封城老街。因为他想起他第一次住S城精神病院时,有个病友就是封城的,虽与他交往不多,但此刻,他想去找他。他隐隐记得那个病友出院时,病友的母亲对他说了他家的地址,可惜现在已记不大清了。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终于想起来了,他的家应该就在附近。
此时,他在老街中穿行,一路打听着那个地址。眼看就要走出老街了,路人所指的那个住址似乎离他越来越远。最后一个给他指路的是一个买冬枣的老人。老人告诉他,几年前老街有几户人家搬迁,有可能那个病友的家搬走了,可能是搬到乡下去了。老人建议他到附近村庄再问一问。陆晓渊谢过老人,一路向前去了,老街已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因为不知道村名,一路打听,几乎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家人。他连续走了四五个村庄,得到的答案近乎相同,都不知道。天色已晚,他独自走在路边,身旁是高大的杨树和连绵起伏的庄稼地。也许是走的路太长,脚又开始疼。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举目无亲,衣食无着,只有凭借自己的耐力和对未来的期许勉强存活。在走完最后一公里后,他万念俱灰,决定返回。
当陆晓渊返回到老街时,已是夜八九点钟,街上行人寥寥。脚已疼得不能再走半步路了。抬头看天,冬天的月亮遥遥地挂在半坡。九溪塔隐身于深色的夜空中。沿着长长的坡,他艰难地往上走,终因又累又饿脚又疼,在半坡外一处矮墙后面坐下来。此时,他的体力消耗已达极限,他的头靠着墙,双腿直挺,微微喘着气。
他摸了摸身边的那枚菩提子,还在。
他望着远处的夜空发呆。
不知这时从哪来的灵感,他从背包里取出短箫,但手已经哆哆嗦嗦,无法吹箫。
天空又开始落雪。
身后偶尔有车辆驶过。
额头在冒汗,他用胳膊擦掉。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待一切稍稍恢复一点后,他站起来,往坡上走去。到达坡顶时,雪花已落满肩头。
这里是封城新城。
走过两条街,他来到一爿饭店前面。
他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饭店,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老板问饭。陆晓渊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看墙上的饭目价格,说要一碗红甜面。不多时,热腾腾的面端上来了。
他小心地抽出一双筷子,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缓了一下,埋头慢慢吃完了那碗红甜面。
“老板,没钱了,下次来时一并给你。”陆晓渊站起来向老板娘道。
“这不行!”老板娘道,“没钱了,你早说呀!我见你可怜没饭吃,兴许会给你一碗面,若不给,我也不欠你什么。你吃了我的面,不给钱就想走,哪里有这样的事!”
这时,老板娘的女儿走进来,听了母亲的述说,道:“吃了饭,凭什么不给钱?!”见陆晓渊背上有包,说,“包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陆晓渊将背包卸下,那女孩将包兜了一个底朝天,说:“衣服倒是挺齐全!”翻着看了看,并无什么稀罕之物。陆晓渊看着,突然发现自己的箫不见了,一定是遗落在半坡坡外了。如今这么大的雪,恐怕是难找了。
他紧紧握住了腰间的菩提子。
“你是做什么的?”女孩改了口气,将包还给他,问。
“流浪。”陆晓渊说。
女孩给他让了一个凳子,与他并肩坐在路边。
“流浪?你多大了?”女孩怔了一下,接着问。
“十七了。”陆晓渊说。
“年龄也不小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女孩望着他,问。
“就我一个。”陆晓渊说。
“噢,对不起……流浪是很苦的。”女孩说望着他,说。
“那碗面的钱我就不要了——交个朋友吧。”女孩显得十分坦诚。
“好的,谢谢。”陆晓渊说。
“那你今晚住哪里?”女孩接着往下问。
“没地方住。”陆晓渊望着她,说。
这时,女孩的母亲站在门口喊她回去,女孩犟了几句。遂又对他说:“我有两个朋友,开个酒吧,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今晚你就到他们那里过夜。”陆晓渊说:“谢谢、谢谢你。你那两个朋友是哪里人,酒吧开在哪里?”女孩说:“他们就是封城本地人,酒吧开在御风路上。”陆晓渊见女孩句句认真,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之后,女孩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一辆轿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见过女孩,与陆晓渊简短交流,之后准备带他上车。这时,女孩将陆晓渊叫到一旁,低声对他说:“他们脾气不好,你留个心眼。”陆晓渊正要说什么,那两个男的催他上车。就这样,陆晓渊坐上那辆车,摇下车窗努力朝女孩摆摆手,车子一溜烟就走开了。
陆晓渊随那两个男子来到御风路一酒吧内。酒吧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喝酒的年轻人。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是他待的地方,便抽身要走,却被他们拦住了。其中一个名叫杨带鹏的说:“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容易地放你走,你先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听候我们发落。”另一个名叫付光辉的走过来,对杨带鹏说:“人家不言不语,你就这样欺负人家,人家是丽鹃的朋友,当心丽鹃知道。”杨带鹏冷笑一声,道:“丽鹃?咱们已与她划清界限了,怕什么?!”付光辉道:“别忘了当初咱们困难的时候,人家帮过咱们。做人,总得讲些良心。”杨带鹏笑道:“良心?良心才能值几个钱?”这时,有人进得酒吧,付光辉忙去招呼。这里,杨带鹏继续对陆晓渊说:“你记住,你来这里是为了存身,什么话都得听我们的。不过,你也用不着害怕,一不要你的钱,二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听话就行了。”说完,便去了那边。
陆晓渊无语,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杨带鹏叫陆晓渊一起搬啤酒,陆晓渊不肯。杨带鹏便开始骂他,扬言要收拾他。陆晓渊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又一次想逃,可是外面正下着雪,便只有委屈自己,跟着他们一起往酒吧里面搬啤酒。
搬完啤酒,陆晓渊坐着他们的车来到一间大宿舍。进去时,里面正躺着三四个人睡觉呢。陆晓渊正要说什么,杨带鹏道:“今晚你就睡这里,明早我来叫你,你别乱走。”说完,便与付光辉一起去了。陆晓渊卸下背包,当枕头枕着,躺在床上细想着这三个人的用意。他相信,那女孩是个好人,只怕难逃这两个男子的魔掌,便决定次日离开。恍恍惚惚地拉了一下棉被,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他背起背包,慌忙逃了。
自从陆晓渊在封城遇见那个女孩后,心里便时常想念她,他甚至有点懊悔,当初没能与她交上朋友。而之前,在封城坡外丢箫一事,更让他变得憔悴不堪,昼夜思念着自己的箫管,时常流泪不止。那支箫多年来一直陪伴着他,每每在他十分孤独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吹一曲。如今失落,岂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