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乞丐

　　陆晓渊带着那尚有些体温的二十块钱，满大街找饭店和商店。然而，此时已是深夜，大小店铺都关了门。在一条街上，他终于看见有一家旅社，门口的灯还亮着。他走上前，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
　　“在你这里住一夜多少钱？”陆晓渊站在门口，问。
　　“十五块钱。”老板娘说。
　　“行。”陆晓渊道，随着走进去。付过钱，老板娘将房间钥匙交给他，他住在了二楼。
　　第二天上午，陆晓渊走出旅社，在街边买了几包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回来后退了房。他将方便面和矿泉水塞进背包，独自向西去了。途中虽有艰辛，但也收获了许多不同的异域风情。眼看方便面快吃完了，他仍不停脚步，希望早一日找到一个乌托邦式的桃花源，能够彻底地停留下来，洗去一身疲惫。纵然没有人陪，至少可以安顿心灵……想着、走着、疼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峡谷。
　　站在悬崖边向下望去，峡谷蜿蜒曲折上百里，谷底有湍急的溪流和飞瀑，还有几间搞科研用的实验室。陆晓渊沿着前人开辟的柏油路一步一步深入大峡谷。在一条溪水旁，他停下来，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洗了一下手，这时，有飘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当他走出大峡谷时，天色已晚。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路的尽头，有一处农家乐。他坐在峡谷边上，望着从谷底驶上来的大货车发呆。他走进农家小院，当老板听说他没钱时，顿时改变了语调，说：“要吃的别到我这里，这里不是救助站！”陆晓渊退回，沿路继续行走。这天晚上，他来到了一个村庄，走进一户人家，主人见他可怜，给了他一个大馍，还让他歇息了一会儿，喝了半碗热开水……这年冬天，他流浪到了另一座城市，彼时，刚刚下过一场雪，又是晚上，街上冷冷清清。他蜷缩着身体，坐在一家商场大门口的台阶上。白天发生的种种此刻历历在目。因为没钱，在旅社遭拒绝，进饭店遭冷遇……这种境遇对他来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乞丐从他眼前走过。他睁开眼睛，只见那老乞丐伛偻着背，赤脚在雪泥里向前走。在一家饭店门口，老乞丐停下来，围着门外的一只大火炉烤手。这是一个绝好的去处，到这座城市已几天了，刚刚发现有火炉的地方。
　　老乞丐烤了一会儿火，慢慢向前走了。陆晓渊站起来，来到火炉旁，来回搓着手取暖。这时，那个老乞丐又返回来，也凑在火炉旁烤火，还一个劲地冲他笑。
　　就在这年的冬季，陆晓渊告别了这座城市，来到了另一个城市。这座城市名叫荣喜县城。
　　这天，陆晓渊因在荣喜县的一个饭店顺利要到了两个馒头而窃喜，忽然天空飘起了雪花，让他猝不及防。街上的行人冒雪匆匆走过，车辆也减缓了速度，在一片冰雪世界里前进。只一会儿工夫，星星点点的雪花变得纷纷扬扬，和着风，在半空中胡乱地飘洒。陆晓渊避开人群，独自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走着。城市上空，此时已被雪片和电线织成的网络覆盖。他小心翼翼在风雪中穿行，不知不觉，已走过两个十字路口，他看见了一个广场。
　　这是一个新落成的广场，是本县政府实施的一项惠民工程。此时，广场上空无一人，一尊巨大的花岗岩人物雕像默默伫立在风雪中。陆晓渊穿过广场，在一个同样用石材搭建的亭子下避雪。及至夜幕降临，气温骤然下降，他分明感到彻骨的寒冷。他决定找一个旅社住下，不知即将出现的这位老板肯不肯动一下他的恻隐之心。
　　他踩着厚厚的雪离开广场，看到广场外五百米处有一家旅社，这家旅社取名叫曙光旅社。曙光旅社——他默默地将它记在了心里，觉得这个名字取得有几分诗意。
　　旅社的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从一楼爬到三楼。
　　“阿姨，没钱了，可不可以在你这里住一夜？”陆晓渊站在小窗口外面，望着里面的老板娘问。
　　“你是哪里人？”老板娘问他。
　　“F城的。”陆晓渊说。
　　老板娘看看他，犹豫了一下，说：“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先抵押在我这里，等你有了钱，再将它赎回去。”陆晓渊无奈地笑了笑：“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包里全是衣服。”老板娘道：“那我这里不能留你，你再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就这样，陆晓渊只得走下楼梯，又流落在街头巷尾。
　　冬季漫长。漫漫一个雪夜，陆晓渊只得在街边不停地徘徊。深夜，城市收敛了它最后一丝光芒，雪越下越大，他四下里寻找可以容身的地方，最后，他来到一家理发店门口，蜷缩在用石棉瓦搭成的顶篷下，抱着一只小小的火炉取暖……
　　遭遇到曙光旅社的拒绝后，陆晓渊便开始在荣喜县城到处走。这是初冬的一个黄昏，陆晓渊背着背包艰难地在荣喜县城的一条街上走着，连日来饥寒交迫，兼之自从在潼关火车站遇见那个男子后，便时常想起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跟随他去……这种悔意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渐渐地，他的意识第二次开始变得模糊，甚至辨不清方向了。
　　在一家网吧门口，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双脚实在疼得走不动了。
　　他抬头望了望楼上，再看看通往二楼的台阶，他决定今晚就在这家网吧过夜。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坚持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这时，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这里是网吧的出入口，挂着一条棉门帘。一旁有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他咬紧牙关，挣扎着走进小房间，脱下鞋一看，右脚五个脚趾头都磨出了血泡，脚跟也磨破了一层皮……他坐在地上，捡了一块布，将脚上的血泡一一挤破，用布将脓血擦干净，再往鞋底垫了一层棉织物，之后穿上鞋，走进网吧。在吧台前，他站住了。网管问他：“上网，还是找人？”陆晓渊道：“不上网，也不找人，想在你这里过一夜，明早就走，行吗？”网管指了指左侧弯道处一排电脑，道：“往那边。”陆晓渊谢过，在左侧一台瘫痪的电脑前坐了。冬日的落阳将最后一缕余晖洒向桌面，他休息片刻，卸下背包，趴在桌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想快速入睡，太累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隐隐听到耳边有唱歌的声音。随后，他便感觉到身体被一股暖气流包围着……今夜，外面的风霜雨雪任凭它抛撒，都与他无关了。
　　陆晓渊醒来时，身边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群沉迷于网络的年轻人此刻正体味着游戏带给感官的快乐与刺激。陆晓渊回顾身边那个青年，只见他戴着耳机，目光里流露出狂野的杀气。他看着，伸了一下腿，感到浑身酸痛，脚也跟着重新疼起来。此时，是凌晨两点多钟，陆晓渊挪了挪椅子，换了一个睡姿趴在桌上继续睡。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破晓的黎明照彻人间。
　　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拿着笤帚和簸萁开始打扫卫生。
　　“大哥，天亮了，你该走了。”网管走过来，提醒他。
　　“噢……”他晃了晃脑袋，却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背包。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背上包，准备走时，脚又一次剧烈地疼起来。他咬紧牙关，坚持走到出入口，手扶着墙一步一步下楼了……
　　全新的一天开始了，街上渐渐恢复了喧嚣。
　　在离网吧五百米的一棵树下，他坐下来。将脚放平，理了理几天来的思绪，尽量恢复着自己的体力和意识。
　　在树下坐了一个多小时，意识开始慢慢苏醒。这时，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扔有半瓶矿泉水，他趔趄着身体，前去捡。
　　正午时分，他来到一家专卖牛杂碎的饭店。
　　“老板，没钱了，能不能给一点吃的？”陆晓渊说完后，红了脸。
　　这是一家开业不久的饭店，店内店外装饰一新。
　　老板正在里间切肉，老板娘在外面弄花生米。老板娘说：“有没有贵重的物品让我看看。”陆晓渊说：“只有这一个背包，包里全是衣服。”老板娘说：“打开让我看看。”陆晓渊便卸下背包，打开，让她看。老板娘翻着看了看，看见了那支短箫，说：“这是短箫？”陆晓渊道：“是的。”老板娘喊来老板，一同观赏。老板看了看，回里间去了。老板娘说：“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吹箫，我曾经也有过一支箫，跟你这个几乎一样。那支箫是我和我老公结婚时，他送给我的信物。”陆晓渊听到此处，说：“真是巧了。”老板娘说：“今天算我遇上了知音，免费给你一碗牛杂碎。”就这样，老板娘嘱咐老板，“一碗牛杂碎。”老板和老板娘再没有多的语言。
　　陆晓渊吃完，告别了这家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