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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韵连载】牡丹花开(三)

作品名称:牡丹花开      作者:钟宝妹      发布时间:2012-09-29 16:24:21      字数:3526

  康家一座中式洋房。二层楼,暗黄色的墙,咖啡色的窗,深灰色的瓦,看上去很别致。房子才刚建不久,房子周围的泥土都是新的,泥土上稀稀疏疏长出几要嫩草尖。
  “小姐回来了喔!”梅妈刚踏进大门,就欢喜地叫了道。
  康老爷正躺在床上抽大烟,听梅妈这么一喊,忙放上烟杆,坐了起来,向客厅走去。
  康太太正在客厅吩咐下人们做事,听到梅妈这么一叫,就跑了出来。见到康玲,喜极而泣。
  弟弟在房间里看书,听到梅妈说他姐姐回来了,也跑出来。见了康玲,便说:“娘哭闹了一个晚上,老说你死了,你死了,闹着要去看你。我还真以为你真死了。”
  康太太瞪了一眼,唾道:“一边去,闭上你的乌鸦嘴,大吉大利。”
  康玲走进了客厅,见到康老爷坐在椅子上,便叫了一声“爹”。
  “嗯,回来了。”向来严肃,不喜形于色的康老爷见康玲回来了,也露出了笑容。
  梅妈提着康玲的箱子上了楼。康玲也跟着上了楼。丫环小春找了一件粉色旗袍给她,她脱下学生装,换上旗袍,下了楼。现在的年轻时髦小姐们,个个都爱穿洋装,可康太太坚持要她穿旗袍。穿上旗袍的康玲,焕然一新,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本来,穿学生装的康玲,看上去像十四五岁的小女生,可穿上旗袍之后,却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成熟了不少。
  “上菜。”康太太见康玲走了下去,便吩咐下人。
  梅妈端来一盆水给康玲洗手。
  “刚刚上街,发现街上死了不少学生。真是吓人了。回来之后,我的心悬了半天,生怕玲儿了出什么意外,看到玲儿回来了,我总算落下一块石头。”饭桌上,康太太大发感慨。
  康老爷说:“现在这些年轻人也真是的,不把生命当回事。老说救国,救国,手无寸铁,怎么去救国?救国也不过是去送命。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康太太点头,表示赞同,望向康玲说:“你可别跟着那些人闹什么革命。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康老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也表示赞同。
  “云太太两个孩子都被炸死了。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的,我看着都揪心。”康太太又说。
  “干脆那书也别念了,反正念了也没什么用,不如好好呆在家里,免得我提心吊胆的。等过两年,战争一平,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康太太建议。
  康老爷说:“又何必等到两年?这一战也不知道打到猴年马月。还不如现在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现在?好像小了点!”
  “小有什么不好?就是小,那才好找。”
  “说得也是,现在战乱,办喜事的人多,生怕……”
  未等康太太说完,康老爷就喝住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这张嘴,一年到头都没见你说过一句好话”说完瞪了她一眼。
  康太太也知道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没再往下说了。
  “我不要。”康玲抗议。
  没有人理会她的抗议。
  “可有适合的人选?”康老爷问。
  “前天,如影跟我提起过。”康太太说。
  “如影是谁?”
  “你不记得了?如影是我年轻时最要好的姐妹。那时,她长得美,嫁了个贝勒爷。是什么贝勒爷,我不大记得,只记得当时,我是羡慕得不得了”康太太说。
  康老爷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康老爷才说:“我想起来了。叫怡贝勒。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哪还用干什么?人家是皇亲,家财万贯。”
  “现在都民国多少年了?他还在坐吃山空?我看他也找不出什么赚钱的路子。当年,本想与他结亲家,谁知道,他竟看不起我。现在倒好,见我发了,倒想与我联姻。”康老爷首先是感到很吃惊,之后便带着讥讽的口吻,随后便得意起来。
  “就你这几个臭钱,我怕人家还看不上哩!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康太太很不服气。
  康老爷带着嘲笑地口吻说:“皇亲?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攀皇亲?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大清国的气数早已经尽。唉,你们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食古平化,不懂得审时势”
  “皇帝不是还没死么?前几个月还传出复帝的消息?”康太太仍不死心。
  “复什么帝?做了日本人的傀儡,还有什么话说?瞎子都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这不,战都打起来了。就算他真当上皇帝,也成不了气候,保管用不了两天又会被赶下台。连家都治不好,还治什么国?皇后戴绿帽子,皇妃闹离婚,历史以来,前所未有。现在天下这么乱,袁世凯都震不住,他?得了吧!”康老爷一脸不屑。
  “这都是传闻,也未必是真的。”康太太虽然这么说,可也没在往那方面想。
  “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康老爷说。
  “那你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康太太问。
  “多的是。比如,刘经理。他有两个儿子。”
  “哪个刘经理?”
  “开银行那个。”
  “哦,我知道了。前几天我还跟他太太打过麻将。可是我听他太太讲,他大儿子今年已经有二十八了,还离过婚。是不是太大了点。”
  “才大十几岁而已,这哪算大?大一点好,大一点才懂得照顾人。”
  “可是我又听说,他好像跟好几个舞女同过居。如此放荡不羁,我怕玲儿嫁过去会受委屈。”
  “怕什么?他还有小儿子哩!”
  “可他小儿子今年才十岁,还没到成婚年龄。”
  “这怕什么?他会长大。现在定婚,等他长大了,再结婚也不迟?”
  “可玲儿足足大他六岁。”
  “这有什么?才大六岁。”他这么说,纯粹是嘴硬,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看来,这事也不会有下文。
  吃完饭后,康玲想起从老屋搬过来的牡丹花。她记得好像是摆在靠窗的屋檐下,于是便沿着墙角,向靠窗的地方走去。
  她还没走到窗前,就看见那空空地花枝,看上去显得异常的寂寥与无奈,洒得满地都是的花瓣,已雨水冲得泛白,沾上了泥土,微风吹来,微微地颤抖着。她忽然莫名的伤感起来。
  “怎么连家里的牡丹花也谢了。”她不禁感慨。
  在屋里打扫的梅妈透过窗户听到康玲的叹息声,便忍不住搭话:“都过了季节,能不谢么?”
  听梅妈这么一说,康玲更伤感。她跟他相遇在一个牡丹花谢的季节里,好像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她给花浇了些水,便准备回房间。可她刚刚走到楼梯间,就听到康太太吼道:“这是谁踩的?”
  康太太两手插着腰,气势汹汹地望着屋檐底下那一排排脚印。因为泥土是新的,所以较松,一脚踩上去总会留下脚印。康太太觉得看上去不雅观,硬是不让人踩。
  “是我。”康玲说。
  康太太见是自己女儿踩的,也没有生气的理由。于是淡淡说了一句:“把它填平。”
  第二天,康玲起来的很早,她睡不着。她想起她刚到学校的时候,她在家里能睡着,可是到了学校倒睡不着了,现在倒好,反过来了,在学校好睡,在家里倒睡不着了。
  梅妈见康玲起来了,便走过来给她梳头。她慢吞吞地一梳子,一梳子梳着康玲那几个稀少的短头发,一边叹道:“可惜,好好的一头头发,怎么说剪就剪了?”
  梅妈给康玲梳了十几年的头,她一直都是留着两根长长的辫子。就在一个月前,康玲见同学们个个都剪了短发,她也跟着剪了。
  梅妈给康玲梳好了头,对着镜子看了好大一半天,边看边摇头。最后,找了一个粉红的发夹,夹在右边,才勉强满意思。
  下午,康玲去了学校。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胡芸从校园里出来。
  “走,去参加晓娜的婚礼。”胡芸一把拉过她,她吩咐梅妈将她的箱子提到宿舍,便跟着芸去了。
  一路上,胡芸说起许老师。
  “许老师恐怕以后再也不能为我们上课了。”胡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康玲听了,心里暗暗自喜,她还怕许老师来上课哩!他要是来了,那周老师就得走。
  “我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才请假的,没想到竟是他自己病了。”胡芸继续说。
  “许老师病了?”康玲有些意外。
  “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胡芸难过地说。
  “有那么严重?”康玲听了,也难过起来。好歹他也给她们上了那么多年的课,就算一块木头,多多少少也会有点感情。抬头看见胡芸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几回。
  “以他现在的状况,怕是很难治好。”说着哽咽起来。
  “昨天不是还看他好好的,怎么这会这么严重?”康玲不信。
  “他的是慢性病,平常不怎么看得出来,可是,一旦发病,那就很难治。听说,许老师之前,一直在吃药。”说到这,胡芸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我们明天去看看他。”康玲说。
  “嗯。”胡芸点点头。
  两人陷入沉默。
  康玲胡芸两人赶到晓娜家,发现所有人都去了教堂,便向教堂走了。
  一进教堂就看见新郎牵着穿婚纱的晓娜在音乐与人们掌声的伴奏下,走向讲台。新郎是一个带着眼镜的清秀书生,看上去,跟美丽大方得体的晓娜很相配,按理说,应该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晓娜的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
  班上的同学们都到了。康玲发现她们个个都穿着美丽的洋装,连身边的胡芸也是,只有她穿着旗袍,特别显眼。她忽然有想脱掉旗袍,换上洋装的想法。正在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学生,同时也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那人就是周老师。想必那位女学生,就是他口中的妹妹。看到他们站在一块,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看到两人有说有笑,人心里更难过了,莫名地生出一种妒嫉。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没有道理,她也知道他们不是情侣,就算他们是情侣,她也不该妒嫉,她没有权力妒嫉。在感情的世界里,谁都应该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力,不是你喜欢他,他就非要爱你不可。
  婚礼还没结束,康玲就一个默默地离开了。她明白她已喜欢上他,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们总共也不过才见过三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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