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迁居之变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9-16 09:59:16 字数:3501
再说吞团大岩洞崩塌之后,居安和母亲仍在岩洞遗留部分的角落里居住。日今这个岩洞,三面无遮,居住环境已无安全感了。尤其是夜晚,最可怕的是野兽和“鬼”。居安母是最胆小的,她夜间不敢睡觉,每夜都在洞中陪着一堆火,天亮了才敢去补睡。她青年时有过与老虎遭遇的经历,每当她想起时就头皮发麻,现在她已七十开外,这种心理阴影就越发严重了。
虽说这十多年来,吞团未发生过虎患,也未听到过虎啸,但也有两起虎吃羊的事儿发生,其中一起是老虎叼走桂元公的一只母羊。那时的桂元公身强体壮胆子大,他挥着大斧追虎上山,与虎搏斗,虎口夺羊;另一起是桂宗妻的一只母羊失踪了,过了三四天,才在吞团屯的“茅谷”地方发现了踪迹。“茅谷”那里有一棵老桃树,树杈上挂着老虎吃剩的半边羊,肉都变蓝发臭了,趴满了苍蝇。那时吞因的人们都去看了,说这是“游山虎”所为。
因为这些年来,山区里的人口渐渐的多了,山上的树木也渐渐的少了,老虎不再有定居的地方,它们大都迁徙到更深更远的山区里去,有的是被猎人捕杀。然而也有极个别不愿迁徙的,叫做“游山虎”。“游山虎”一般昼伏夜出、巡游各山;它们行踪不定、从不出声,偶尔偷袭人家的牲畜。
这一天夜里,居安母正在火堆边坐着,偶一抬头,忽见大岩洞外边有两个发出绿色的光点,她知道这是野兽的眼睛。她从它两眼的间距上判断,那就是老虎。“啊!原来老虎在那边窥视着!”她心内一阵惊悚,但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尽量装出毫不惧怕的样子。几分钟过后,她低声叫唤正在睡着的居安:“安儿!安儿!快起来,有老虎。”她反复叫着,居安终于醒了。居安听清了母亲的话,便悄悄地摸到了一把铁铲,来到火堆边,他铲起满满一铲碳火,然后陡地朝着老虎冲去,待离它不远时,猛地将碳火向那老虎泼去。那老虎从未见过这样凶猛的势头,它吓了一跳跌下土坎下面去,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一夜母子难眠,相守着直到天亮。时到晌午,居安与母亲挑着衣食家杂来到了“内谷”,走进了“屯老”元规的家,向他请求借居。居安先叙说了昨夜遇虎的险情,然后哀求道:“三公啊!您是屯中之元老,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让我们先住您家一段时间吧,我们实在没有地方居住了呀!”
元规公见他们着实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先前他以桂旺将要娶亲成家为由,支走了曾借居他家的桂全,现如今桂全就在屯子里,他怎好再让居安借居呢?他心里很矛盾。他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想起一桩事儿来。于是说道:“你祖上历代不是住在‘古杯’屯吗?你的房族兄弟都在‘古杯’屯,你何不到那儿去求求他们呢?再说了,‘土改’时,‘古杯’屯将地主韦远山的房子分出一间给了你,你为何不到那儿居住呢?”
居安道:“数十年前,我还是小小孩的时候,我父亲就带着我和母亲,迁来吞团这里开发了,我们家是老吞团人了,我们家的土地都在吞团这里,我去‘古杯’住又怎么耕种这里的土地呢?‘古杯’屯离这里好远您是知道的。至于分给我们家的那间房子,由于经济困难,两年前我已经卖给那里的居星哥了啊。”
“这样嘛!这情况我不太了解,可是我儿子桂旺将要娶亲成家,我哪有空闲之房让你借居呢?”元规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不如去求求南边的元集公,他一个孤独老头儿住着两间房,也许他会同意的。”
“这个嘛,我也想过的,只是我跟他不很熟悉,他脾气古怪。而且当年我当村警时,不得已跟随村长韦远山到他家去,抓过他的房族侄儿桂荣去当兵,他会不会记恨于我呢?”居安担心道。
“也许他都忘了这事了。他年已老迈,体弱多病,又无一个亲人,他很需要有人陪伴于旁的。”元规再次建议道,“你还是去试试吧。”
居安听了元规公的话,就去求元集公借居,没想到他果然爽快地答应了。居安与母千恩万谢,从此就借居于元集公家。
却说北山西头的桂禄,有一亲戚家在宜山县矮山区。因亲戚家有白事,桂禄便前去赴丧。期间那位亲戚对他说,矮山区那里地广人稀,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尚未开发,政府有意招徕外地人迁入开垦。他建议桂禄迁居矮山区落业。那位亲戚还说,他们那里人均土地五亩以上,这比吞团人均不到两亩强多了,说得桂禄十分心动。
桂禄从宜山回来后,便拟迁居宜山。桂禄家人都同意了,于是,他动员其房族兄弟桂全一起搬迁,不料桂全不愿离开祖地。他对桂禄说:“哥啊!你要迁就迁吧,但我不想迁。你那边有亲戚照应,我又没有;你比较有钱,人家会看得起你,而我一穷二白,人家是不会待见我的;你小孩都大了,我小孩尚在襁褓之中,我与你情况不一样,我还是守居祖地为好。在吞团这里,实在困难时还有这帮同宗共祖的兄弟关心,若去到人生地不熟的矮山,那里是举目无亲之地,除了你阿哥之外还有谁认得我呢?我先不去了。”
桂禄也觉得桂全老弟的话很实在,也很有道理,便不再勉为其难。
1953年初,桂禄将其房子拆散零售,“弄敢”屯的桂朋和“城下”屯的桂金,分别买走了他房子的三个“山架”。其余木板、瓦片、屏风、家俬等等,都是周围各屯人家来买走的。因为人民政府规定土地是不能买卖的,所以房屋基地卖不了。
桂禄处理了他的家产之后,就带着钱迁往宜山去了。他到了宜山之后,就在亲戚所住的那个屯子里,目测一块荒地,然后采购建筑材料,在那儿另起新房居住。
当时人民政府还没有出台完善的户籍管理制度,因此桂禄的异地搬迁,不须办理复杂的手续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从此,桂禄就变成宜山县人,不再是都安县人了。
桂禄的房子拆下之后,原先斜搭于其屋山墙的桂全茅寮,便失去支撑而散了架,也就是说桂全的“房屋”随着桂禄房屋的不存在而不存在了。桂全无房可住,元规公又不给他借居,元集公之家又让居安借居去了。怎么办呢?他想到了外头的歪党屯,那里居住的几乎全是十三世国周公的后裔。而他与桂禄则是十三世国再公的后裔,而国再公与国周、国茂、国盘三公都是同胞兄弟。国盘早在百年前就迁居保安乡,自成体系去了。算起来桂全与歪挡支系的人也是五服之内的兄弟。桂全之所以想到歪挡,是因为他知道如今歪挡屯有一个空闲着的房屋,那是跳洞自尽的韦庆年的遗屋,至今无人敢住。桂全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就不讲究那么多了,他去歪挡屯跟那些兄弟们说了他的情况和想法,那些兄弟们都欢迎他搬去那儿居住,并且各家都愿意让出一点土地来,让他桂全在歪挡那儿安家落业。
桂全在歪档屯住了一年多。有一天忽得桂禄的来信,说宜山那里荒地还多得很,说他已跟当地人谈妥了,叫他迁去宜山与他相邻而居,就像旧时在吞团一样。
桂禄在信中对他说:“桂全老弟,我们两家自从我们的曾祖父国再公以来,历经四代,我们都是共住一座房屋的,如今我们突然远远的分开了,我就好像缺失了什么似的,心中老大不安。如今我们兄弟天各一方,我好生想念,你快迁过来吧。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落脚的房子,它虽然不那么好,但还是能过日子的。据说你如今住着歪挡屯庆年的遗屋,那绝非长久之计,你尽快搬过来吧,我期待着你。”
桂禄的信转到桂全手中的前三天,桂全忽然心血来潮,心中涌起一个念头来。此时桂全是这样想的:我住在庆年的遗屋,纯属不得已,如今住着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有别的办法和好的机会,我是一定要离开这个屋子的。那庆年是凶死的,他必然变成厉鬼来报复和捣乱的,谁住他的房子,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桂全这样想之后,第三天他就收到桂禄的来信,这好像冥冥之中有个报信使者,将桂禄的心思迅速地传达到他的心间似的。
桂全收到桂禄的信后,就立刻着手做好搬迁宜山的准备。几天之后吉日就到了,他立即动身,举家迁往宜山去,与他哥哥桂禄同在一屯,相邻居住。从此,桂全不再是都安县人,更不是吞团屯人了。由于新地与故地相距甚远,步行非三天莫达,加上他家经济困难的原因,他这一去竟不复返,与故园的父老乡亲竟成长别。
却说1953年的秋天,高岭区政府在上级党委的领导下,开始进行着“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工作。政府将全区范围内,解放前凭手艺活为生的和有某种技专长的农民组织起来,走“手工业合作化”道路。这时高岭区成立了“纱纸社”、“铁具社”、“车缝社”、“运输社”等等,社址都设在高岭街附近。
吞团屯的京开,祖上擅长纱纸制造,纱纸制作工艺世代传承,到了他更是纱纸制作的高手了,因此京开被招进“纱纸社”工作。
歪档屯的京芳、景芬是国周公的后裔,兄弟俩都是铁具制作的好手,因此被招进“铁具社”工作。
为了让这些“手工业者”上班的方便,政府建议他们都搬到高岭街居住。这个建议立即得到积极的响应。从此京开离开了吞团;京芳、景芬离开了歪挡。从此他们仨脱离了农业,成为“非农业人口”。他们的食粮是凭一本“购粮证”到“高岭粮所”购买的。
京开离开吞团前,也把他的房屋拆了卖掉。从此,吞团屯百年前遗留下来的十六间大连房,其靠右边的部分,中间被拆去相连的四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往昔的壮观已然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