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一阶段结束

　　一、毕业生
　　七月初，赵利和李芳带的中专班，作为学院最后一届中专生，毕业了。
　　赵利和李芳第一次当班主任，对自己的班级还是倾注了许多热情的。尤其是李芳，第一年几乎天天到班级里和学生交流，陪他们上晚自习。只是后来中专升级成大学，他们的精力被教师选聘、读研进修、各种资格证考试、还有家庭孩子占用了，对班级的投入便少了，只在有事的时候去班级处理一下。还好他们两个班级的学生都挺乖巧，也没惹过什么事。四年过了，学生们都顺顺利利地拿到了毕业证。
　　毕业了，自然是要有毕业聚餐。作为班主任，赵利和李芳都参加了所带班级的毕业会餐。学生们吃着喝着，带着毕业的高兴和伤感。这届毕业生比往届的毕业生更多了些悲壮的感觉，因为是最后一届，因为他们毕业后，这个中专学校的名号就从此消亡了。虽然校园还在，可是终究不再是他们的母校了。
　　赵利的班级聚餐时，男学生们大了胆子，拼命给赵利敬酒。赵利也是来者不拒，和学生们划拳、拼酒，玩得很是开心。当然，后果就是赵利喝得大醉地回家。
　　李芳的班级聚餐时，也是十分热闹。学生们放开了喝酒、玩闹。学生们对女老师都比较客气，敬酒也是“我先干为敬，你随意”。所以，李芳聚会的时候倒是没喝多少酒。不过学生们喝多了酒，都带着醉意对李芳敞开了心扉，说起了心里话。
　　“李老师，我们这四年中专，读得真是浪费生命啊，什么都没学到。都知道我们是最后一届中专，学生们在混，老师们也在混。我们找的工作都不怎么样。中专文凭不怎么样，何况我们还没学到什么。”
　　“李老师，我们知道，大家都瞧不起我们中专生。我们比不上那些本科生。本科生住新的宿舍楼，在新的教学楼上课。我们中专生根本没人管了。”
　　李芳自然会安慰和鼓励学生们：“你们不要这样想。学校怎么没管你们啊？课程、老师、管理制度，都按规定来的。你们也不比本科生差，他们的课程和你们差别不大的。”
　　“李老师，我们都很喜欢你，你是真的对我们好的，从来没有瞧不起我们。”
　　“李老师，我们太可怜了。以后没有母校了。”
　　李芳笑说：“不要这样想啊。林城工业中专虽然没有了，可是校园的事物都还在，老师们都还在啊。你们要常回来看看老师啊。”
　　一个叫孟俊的女生喝得有些醉了，靠着李芳哭了起来。李芳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李芳本以为她是为了毕业分离伤心，没想到她越哭越伤心。
　　等到只有孟俊一个人在李芳身边的时候，孟俊凑到李芳耳边轻声告诉她：“老师，你不知道吧？我两个月前才刚打了胎！”
　　李芳听了十分震惊，这个女生才十八九岁，却经历了这么大的事。
　　李芳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孟俊抹着眼泪说：“我太傻了。被人骗了。那个王八蛋说会永远爱我。他把我灌醉，然后带我去了酒店，强迫我……”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找老师呢？你报警了吗？”
　　孟俊流泪摇着头：“我爸妈不让我报警。这事闹大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他们怪我说是我自找的。”
　　李芳心中既难过又内疚，也流下泪来。如果自己能多花些时间了解班级情况，如果自己能多花些时间给学生们交流，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个悲剧了。李芳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没有把学生们真的放在心上，及时地发现问题，教育他们避免走错路、受伤害。
　　孟俊反倒安慰李芳了：“李老师，你别哭。这事不怪你。你对我们很好了。同学们有事找你，你都能帮大家解决。这事是我自己犯的错，太幼稚了。真的不怪你。”
　　李芳心里沉甸甸的，气愤地问孟俊：“那就这样算了？就饶过那个坏蛋了？”
　　孟俊抹着眼泪说：“李老师，算了。我和他已经了结了。他给了一万块钱。我找的工作在孟南市，这辈子都和林城没有关系了。”
　　孟俊又哭了会儿，然后去和同学们喝酒了。
　　李芳看着眼前这些学生，满心的自责。作为一个老师，一个教育工作者，自己失职了。
　　回到家里，李芳和赵利说了孟俊的事，感叹自己对不起学生们。
　　赵利则不这么想，他说：“这事不能怪你吧。这么多学生，每个人和谁交往，去了哪里，我们不可能都知道。而且，他们都满十八岁了，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
　　李芳没想到赵利这么平静看待这件事，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们毕竟只是学生啊。我们当老师的，不就是应该对他们负责吗？”
　　赵利不理解李芳的激动：“是要负责，可是不能无限责任啊。学校提供了教学、生活的条件啊，而且我们管的已经够多了。”
　　李芳喊道：“那出事了，学校是不是该报警，为她讨回公道，惩治坏人呢？她还这么年轻，就遭受了这么大的伤痛，太惨了。”
　　赵利皱了眉头说：“她自己都不想报警，学校怎么能去报警呢？这种事情闹大，不要说对她影响不好，对学校的名声也有影响。何况她已经毕业了，不归学校管了。”
　　李芳惊愕地看着赵利，突然觉得他很陌生。李芳没想到赵利是这么冷漠的人，哪怕是为孟俊惋惜心疼一下也没有。
　　李芳自责了两天，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给孟俊买了些补品，又给她一千块钱，让她好好养身子。孟俊坚决不要，说自己没事。后来孟俊实在推不掉，就把补品留下了，钱没要。
　　李芳主动询问每个学生的离校时间，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去校门口送每个学生，看着他们坐的车离开。李芳觉得，这样可以给学生的读书生涯多留一点温情。
　　班长董刚是最后一天离校的。董刚是外省人，留在了林城工作。李芳去送董刚，说了些鼓励的话，董刚感动得眼里含泪，对李芳说：“李老师，你真是个好老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临上车前，董刚对李芳说：“老师，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刚租了房子，身上只有两百块钱了，这个月吃饭都有问题了。你借给我，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李芳听了，立马掏出钱包，借给董刚五百块，让董刚不用急着还，刚工作的时候是会比较难的，慢慢就会好了。
　　
　　二、不续聘
　　五月的时候，大家就听到传闻，学校对三年前聘的那批退休专家和名师都不再续聘了。在学校从中专转为本科的过程中，这批人起到了“扶上马，送一程”的作用。
　　六月初的时候，赵利遇到了学科带头人谭庆兴，他说学校已经明确不再续聘了。
　　谭庆兴板着脸有点生气地说：“这学校有点忘恩负义啊。当初要改本科，把我们招来。什么都没有，条件这么差。培养计划、专业建设都是我们弄起来的。现在学校立住脚了，就过河拆桥，不要我们这些老人了。”
　　赵利听了有点诧异，当初聘请这些专家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怎么他们还不满意吗？他们本来就是退休教授来赚点外快而已，难道还要学校养他们的后半生吗？
　　在系中层干部会上，张主任说汪复恩和周久士说学校不续聘他们了，但是他们还是想继续在云河学院工作，希望机械系能聘任他们，就是上上课也行。
　　张主任刚说完，朱俊就接话说：“怎么可能啊。我们系的老师，自己课都不够上。”
　　这两年，原来系里中专系列的老师，都分批完成了硕士课程进修、助教、试讲的环节，都符合本科教师岗位要求了。加上新进的博士有三位，新进的硕士有两位。现在机械系的教学工作量每年也就人均两百多课时而已，属于刚刚好可以吃饱的样子。相比电子系的人均四百课时少了近一半。按每课时二十元算，那一年就少了近四千块课时费。
　　赵利也笑说：“就是，他们这三年也赚得够多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张主任示意两人不要说了：“这么说不好。他们还是为系里做了很多贡献的。当然，我们自己的老师现在都已经符合上课要求了，不可能聘请他们上课的。我觉得呢，要么开个欢送会，再买点礼物什么的。”
　　其实学院各个系都有这个问题，学院自然也考虑到了，统一开了个欢送会，赠送给专家们一人一个订制的水晶电子万年历摆件和一本云河学院校史纪念册。各个系也各自开了欢送会，由系里的经费购买了礼物。
　　机械系的期末总结大会开完，便是欢送会，谭庆兴、汪复恩、周久士三个老教授都到齐了。张主任主持，说了一番对专家们的赞美和感谢，然后送给他们一人一套景德镇瓷器礼盒。这套瓷器四百八一套，算是比较高档的。
　　进入七月后，校园里再也看不到那批老专家和名师了。同时，随着中专教学的结束，校区变成了单纯的本科学院，校区管委会也宣告解散了。管委会的徐主任原来身兼管委会主任和云河学院院长两职，现在卸下了管委会主任的担子，专心做院长了。管委会的三位副主任，都是原来中专的校长担任的，主要负责中专的事务。吕副主任和李副主任都过了退休年龄了，随着中专的结束，也算是站好了最后一班岗。张副主任一直负责校区后勤工作，顺理成章转为云河学院副院长，还是专管后勤。
　　云河学院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成长为独立行走的少年，开始要健步如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