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冰释(2)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04 08:31:36 字数:6786
却说高纯带着家丁追到街上,但见静悄悄的一片,不见半个人影,心中愤恨道:“你始终不肯领我的情,我再逼你又有何用!”原来他只知是朱士梁寻逃,不知西门中天入府,待回去见到三十来具死尸方才醒道:“他武功尚且不如我,怎能杀死这许多些人!救他那人是谁?”眉头深锁,虑得片刻,忽听远处一阵惨叫,心头一凛,抬头见一道士左突又撞冲杀过来。
那道士正是西门中天,冲到近处,一眼便认出了高纯,剑锋逼刺过去。高纯怎挡得了他这招“夜影追人”,待要退怯,剑却像影子一般紧跟,登时不知如何躲法。眼看就要命丧剑下,“啪啪啪”三声响过,剑到近处,却是弃他而去,将快如追风的三记枪刺挡下。高纯得了性命,惊喜道:“教头!”
来者正是朱仝,这几天连遭误会,又失了女儿,情绪极糟,借酒浇愁,夜饮不归。此时正巧路过,听到里面异常,进得府来,见高纯遇险,出手救下。喝道:“这道士武功极高,公子快走!”西门中天冷笑一声,一招“仙人指路”,虽是一剑,却是同刺二人。亏两边家丁齐举兵刃招呼过来,这一剑不曾使全,否则二人之中必有一人已横尸当场。
只听高纯道:“教头,月心就是被他抢去的!”此刻他紧张得每一根神经都吊了起来,竟不喊“令千金”而喊“月心”。不过朱仝何尝不紧张,也没注意,喝道:“原来我女儿是被你这淫道掳了去!”看到手里这杆无缨枪正是女儿用物,明知不敌,却还是追刺上去。
西门中天轻描淡写地一剑荡开了来枪,不由火冒三丈,想自己素来行侠仗义,不曾干过一件丧天良的事,如今被骂成淫道,倒是生平头一遭。翻手一剑,待要取他性命,猛然想起,若是将他杀了她女儿怎么办,剑至半途欲改寻高纯刺去,却发现他已退到了远处。而朱仝的枪则急雨般地攻将过来,心道:“须擒了他交由我师兄处置。”挡下他的一拨急刺,又劈得几个家丁,方知此刻要生擒他却是不易,听喊声四至,当下道:“你女儿确是被我掳了去,又待怎样?!”回头就跑。朱仝喊一声“淫道休走”,追将上去。
两人一追一逃,直往西门。西门中天若要摆脱追赶,实在容易,却是故意诱他来追,不能跑得太急。比至城墙,闻得三声鸡叫,恰赶上开城门,得出城池。朱仝追至城门口,听身后马蹄声响,却是高纯赶到,要他上马,便与之同骑。高纯道:“积雪已厚,我们有马不怕他逃了,且缓上一缓,约了兵一起捉他。”向城上大喊一阵,便即喊下两个武将。两个武将闻得情况,当即招来二十来个官兵,都执枪挎刀。其中一个还递给高纯一个斗笠好让他遮雪,高纯拿了递向朱仝,朱仝不要,方自己带上。等高府的众家丁到了,兵合一处,寻迹追去。
西门中天疾跑一阵,回头不见朱仝追来,兀自纳闷,便即回走,不出十步,见十余匹战骑冲了过来,心道:“尔等仗着人多,贫道几时怕过了!”长剑一晃,迎上前去。遇得首骑,乃是一武将,不过两招,刺下马来。但听前方喊声大作,却是高府家丁追到,盘算敌众我寡不可强斗,跃上马鞍,一抖缰绳,向莫华林方向驰去。
但见苍山覆雪,秃木林立。西门中天寻思:“若将这些官兵引至莫华林,岂不是给师兄他们添麻烦,不如在这山里一并料理了。”望见河面上一块浮冰缓漂,纵马跃下,跃到冰上,再是一跃,跃到了对岸。朱仝和高纯骑术也不错,一般地跃过了河。那武将一跃之下,没踏中浮冰,跌入河中,幸好坐骑不倒,只教寒水浸了裤管,上身兀自没事,淌过了河。至于那些个官兵,不敢作跃,欲寻那吊桥,吊桥已毁,不得渡过。
西门中天见官兵不敢渡追过来,暗暗高兴,跳下坐骑,一剑杀了,喝道:“贫道今日破釜沉舟,与三位见个高下!”三人见状,都不敢上前。那武将调转马头,欲渡回去。西门中天长剑掷出,穿了身子,刺入马背。只见那武将连人带马跌入河里,一片殷红顺着水波荡漾开去。
高纯道:“趁他无剑,正好擒之!”西门中天见两枪逼近,心道:“你们太小看贫道了!”凌空倒翻一个跟斗,躲过了枪,双脚踏在岩石上,反弹跃出,又是一个跟斗。二人齐枪刺空,却没刺中,西门中天则已到了他们身后,两脚落实,回身间双掌齐出,同拍二人。朱仝道声“不好”,伸手托在高纯腋下,二人一起离了马鞍。待落回地,只见两匹壮马双双横卧在地,口吐白沫,蹄子乱蹬了一阵,便不动了。
西门中天掌毙两马,甚是得意,呵呵笑道:“贫道欲背水一战,也替你们‘破釜沉舟’了。”朱仝一凛,醒道:“你把我们诱到这里,是想一并歼灭!”西门中天冷笑一声:“你说得没错,但却要留阁下一个活口。”朱仝“哦”一声,枪尖一指,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西门中天冷道:“不过是想请阁下与令爱团聚罢了。”朱仝又是一凛:“莫非月心已叫他……”想到这里自是不敢往下再想,大吼一声,扑刺上去。西门中天让过,想他已逃不出这四水环抱,便先去战高纯。高纯见对岸没一个渡河过来,知敌不过他,转身向山间逃去。西门中天待去追,却被朱仝拦下,斗得四五招,不想害他性命,卖个破绽,摆脱了他,追进山去。
高纯只顾逃命,慌不择路,但见前面是峭崖陡坡,后面西门中天已经追了上来,心道:“只有试上一试了。”回身立在崖边,破口大骂。西门中天瞧出他的用意,是想让自己一剑刺过了头坠下山去,跑至近处,先站稳了,方一剑刺出,正是那招“夜影追人”。人到哪剑到哪,高纯没的躲处,不由退了一步,一脚踏空,急伸手去抓边上的一棵树,却没抓实,滚了下去。斗笠带着树枝,落在崖边。
朱仝追到,见到地上斗笠,悲愤道:“淫道,报上名来!”西门中天冷笑道:“贫道微名何足道哉。”朱仝道:“微名,只怕是大有来头!”西门中天“哦”地一声道:“你可知我是谁?”朱仝道:“我不知你是谁。但你掳走我女儿,叫高公子看到,昨夜潜入高府,必是怕他将此事传扬出去,所以想杀人灭口。故而推知你在江湖多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花枪逼刺上去。
西门中天接住他的来枪,心道:“你这番推测可是精彩得很!我西门中天什么人物,掳你女儿,杀人灭口。哼哼!”自他起想至这一“哼哼”,两人已经换了十四五招。但见朱仝突一枪刺去,西门中天侧身让过,翻掌在他背上一推。朱仝收势不住,冲下山去。西门中天回身见状,大吃一惊,后悔这一推推重了,抢到崖边,只见他滚至半途,枪杆一撑,撑起身来,余势不尽,稳稳地滑下山去,身手当是不错,不禁叹道:“枉你也是一条好汉,却甘心侍奉奸贼。”纵身跃下,也是一般地在雪坡上滑行,追下山去。
但见二人一路滑下,遇树而避,遇拐而转。西门中天挥剑砍地,落速得快,少时追近,却见前面坡度陡增。两人仅换数招,便即到了陡处,双双飞跃了出去。若在平常,二人必将落入河中,偏逢严冬,河岸结得不少大块浮冰,这一落便双双落在了冰上。冰受剧震,裂下大块,约三丈见方,载着二人环山而漂。两人则兀自在浮冰上酣斗不止,岸上高纯大声疾呼,充耳不闻。原来高纯并没有摔死,也没受重伤,仅仅是擦破了额角。
忽然远处传来“扑通”一声,冰上二人止斗,寻声望去,但见一匹骏马,通身乌黑,淌着彻寒的河水游涉过来。朱仝认得是千里宝驹,踢雪乌骓马。马上一人,满脸的络腮胡子,腰悬一对水磨八棱铜鞭,更是熟识,乃是昔日与他同在梁山落草的“双鞭”呼延灼,心头惊喜,斗志大兴,举枪猛刺西门中天。西门中天见势不妙,腾身在空,两腿一叉,架在枪上,趁对方奋力抬枪之际,跃回到了岸上。
乌骓马后紧跟着一匹黄花马,瘦得看上去像得了病,然自它能淌涉这寒水便可推知,此驹必是良种。马上那人与他的坐骑一样,脸色蜡黄,便似患了重病一样,也是梁山中人,唤作“病尉迟”孙立。他倒提一条镔铁点钢枪,不下四十斤重,腕处挂一条竹节虎眼鞭,也有十来斤重,怎还像是重病之人。
二马颇有灵性,不仅驮二人过河,还齐力推冰,把朱仝也送了过去。但见西门中天横剑立在岸上,喝道:“此处宽阔,尔等三人尽可放马过来!”朱仝道:“这道士武功极高,掳了我女儿,至今未还,却不知怎样了。”呼延灼勃然怒道:“掳你女儿!必怀淫意!”不待近岸,踏马跃出。然他轻功不佳,只跳在岸边的冰上,冰承受不住,塌得一片,落了水,自是爬上了岸。
西门中天看了好笑,但见他双鞭在手,目光如炬,却也不敢轻敌,问道:“你要与我独斗?”呼延灼道:“不仅独斗你,还是步战,方显本事!”挥鞭当头打去。西门中天挥剑迎住,好斗二十余招,占了上风。孙立马战使枪步战使鞭,当下将铁枪交由朱仝,手腕一抖,握了钢鞭,二人一齐上助。高纯提了花枪赶到,也去围攻西门中天。
西门中天心道:“好好好,你们倚众欺寡,贫道难道怕了不成!”力斗四人。撑得四十余招,渐感不支,心道:“罢了罢了,我西门中天自恃能耐,今陷重围,命休于此。‘紫阳心经’纵能延年益寿,留固青春,却又有何用。”经此一叹,分了心,右肩遭呼延灼一记重鞭,碎了骨头,使剑不得,交于左手续斗,更处劣势。又斗二十余招,被孙立一鞭戳中心怀,吐了半口血,倒在地上。
朱仝挂牵女儿,抢上前问道:“我女儿现在怎样了?”西门中天本已万念俱灰,经他一问,顿生一计,道:“你女儿现在好好的。”朱仝急问:“在哪里?!”西门中天道:“你若杀了我,我便告诉你。”朱仝知他是正话反说,道:“我不杀你,你快说来!”呼延灼厉声道:“若有半点假处,”双鞭“当当”对击,“砸碎你的脑袋!”西门中天笑道:“可以。就藏在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里。”这一个“藏”字说得就好像承认自己是淫道一样,心虽不愿,却也只能这样,盘算着只要将四人骗至酒店,自可得救。
朱仝道:“你带我们去。”西门中天挣扎着站起来,刚迈一步,只听孙立向三人道:“且慢!酒店只怕设有机关之类,他带我们去,我们必遭暗算。不如将这淫道就地处置了,再慢慢寻来。既然是在不远处,这里酒店又不多,毋须他带路,我们仔细搜寻,必能寻到。”呼延灼当即唤好,见高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拍他肩膀道:“小兄弟,敢问大名?”他既说人家是“小”兄弟,问的却是“大”名。
高纯被他一拍,骨架都快散了,嗫嚅道:“在下高纯。”呼延灼道:“原来是高纯小兄弟。哦,你姓高,与高俅同姓。哈哈,高俅这祸国殃民的贼东西,小兄弟当然不会与他有什么关系的了。”高纯心里在发慌,却听朱仝道:“这位便是高太尉的义子,高纯高公子。”呼、孙二人齐哦一声,顿得良久。孙立道:“虽是高俅义子,为搭救朱兄爱女,奋不顾身,却也不失为一条好汉。”朱仝自知不该在二人面前道明高纯身份,忙道:“这位高公子与以前的高衙内截然不同,穿着朴素,勤于武功,从不欺压百姓。”孙立上下打量了高纯一阵,顿首道:“确是,确是。”呼延灼道:“想那高俅必与小兄弟有深仇大恨,故先亲近,而后……”手作斩势,“刃之。”朱仝慌忙道:“呼延兄弟莫瞎猜!高公子自己的事,我们不便过问。”呼延灼道:“那是,那是。”以鞭指道,“这淫道如何处置法?不如让我一鞭子了结了!”西门中天闻声一凛,却是无奈,向天一叹,兀自闭目待死。
铜鞭将落,远处有人喊道:“鞭下留人!”五人寻声望过河去,但见七道一头陀立在对岸,喝话者正是公孙不败。西门中天一片惊喜,大唤道:“师兄救我!”朱、呼、孙三人齐失声道:“师兄?”那边公孙不败又喊道:“对面莫不是呼延兄弟和孙立兄弟?想必与我师弟一场误会,且过来一叙。”当下,呼延灼提西门中天上乌骓马,见高纯脸色苍白,道:“你莫怕。只要你没做过坏事,我们不会为难你的。”伸手提到马上,便似提小鸡一般轻巧。朱仝与孙立上了黄花马,想起伍晓芳之死,惶惶难安,忽觉背上一麻,方自惊醒,原已到了对岸,却教公孙不败封点了穴道。
公孙不败厉声道:“姓朱的,权且让你多活一个白天,和令爱好叙父女之情。日落之时,便是你的死期。”转看高纯,问道,“阁下又是谁?”高纯不敢撒谎,如实告之。公孙不败道:“原来高俅老贼新收的义子就是你!”长剑甩出,逼刺过去。呼延灼拦道:“喂,公孙兄。你先是称这……”指着西门中天,“淫道为师弟,后又说什么日落之时取朱兄弟的性命,现在又要杀他。倒是把我弄糊涂了。”孙立道:“我二人奉河间太守张叔夜大人之令,来请朱兄弟。公孙兄不问原由就欲取朱兄弟性命,孙某万难答应。”公孙不败道:“二位有所不知……”
二人听完公孙不败叙述,孙立过去问朱仝:“当真如此?”朱仝已知女儿无险,心宽一半,当即答道:“确有此事,但公孙兄所说的,其中有其误会的地方。第一,朱某并未与安兄弟他们串通一气谋害众位兄弟。第二,当日官兵围剿,朱某与安兄弟他们是故意来搅阵的,好助众兄弟突围。子泊他娘之死,朱某也难过至极,却非朱某所杀,而是她自料伤重难活,抓着朱某的枪自刺入腹。至于她是因为误会朱某绝望自尽,还是因为好教我们把戏演得逼真,朱某也不清楚。”
公孙不败听完,重哼一声道:“我见西门师弟两夜未归,料是出了事,故与众位同门还有清忠兄弟前往营救,留下四位梁山兄弟照顾两个孩子。当日情形他们也看得清楚,不妨过去对质。”呼延灼大声道:“好,就过去对质!”孙立道:“当日几位兄弟同处一境,公孙兄这么认为,其他兄弟想也一样。这等对质,也说明不了什么。”公孙不败道:“依你当如何?”孙立道:“我一时也没甚主意,还是先去和众位兄弟见个面再说。”
当下,众人回到那家酒店。朱武、凌振、樊瑞、蒋敬四人见了呼延灼和孙立自是异常亲热,但一见到朱仝,喜色顿去,转代怒色。朱月心躺在里屋的床铺上,听到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便下了床跑去看。那猴儿给她上的药是西门中天自金昊天身上取来的女真特产,以长白山多种奇珍异草配制而成,止血、消炎、收口,奇效无比。所以她虽然伤得不轻,仅过了一天半,已是能像平常那样活蹦乱跳了。
她并不现身,只躲在门帘后面偷窥。见到满脸络腮胡子的呼延灼和面黄肌瘦的孙立,心道:“原来是‘大胡子’和‘枯树皮’来了。”二人本来都有绰号,但她嫌原来的绰号不甚有趣,故再给二人按了两个自觉有趣的。忽觉周身一暖,回头见是朱子泊将一件大衣披在自己肩上,心里顿时也暖暖的,再往店堂看,却泛起了一阵寒意,原是见父亲已然身处众矢之的,遭到众好汉的口伐。朱子泊见状,也吃了一惊。
但见店堂里闹哄哄的一片,也听不清各人讲些什么。楚木燃、南长生受不住吵闹,出店而去。过了一会,侯吐嫣和金慕花也携手出去了。陈勾见状,也跟在后面。东方求苦兀自坐在那里,仿佛再吵再闹他也听不见,始终铁青着脸,没有任何反应,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视若不见,听若未闻。而西门中天则在他旁边一个劲地道歉道:“做师兄的以往不该嫌弃师弟,疏远师弟。这一天半来,连逢险困,若有师弟在旁,必能化险为夷,刚才也不至于差一点丢了性命。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师弟虽然沉没寡言,但……”
但听朱仝大喊一声:“好了!”压住众声,道,“既然各位兄弟都不相信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听凭处置就是。呼延兄、孙兄,”转向二人,“代我转告张大人,就说朱某不能报答知遇之恩了。公孙兄,”面向公孙不败,“容我叙父女之情。”公孙不败道:“日落之后,贫道自来取你性命。日落之前,贫道决不伤你毫发。”
朱月心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冲入店堂,直扑到朱仝身前,向公孙不败叱道:“臭道士,你干么要杀我爹?”朱仝忙道:“不得无礼!”朱月心急道:“爹,他要杀你,你还帮他说话!”朱子泊也跟了出来,见西门中天肩头渗血,过去替他看伤,道:“骨头已碎,若不急治,胳臂恐要废了。”他这句话虽然说得不甚响亮,但争执已休,众好汉都听得清楚,俱在想,只顾为一人生死争吵不休,却忘了重伤之人。朱仝也道:“西门道长,小女全凭道长相救才得活到现在,在下刚才恩将仇报,悔恨不已,还望道长海量包涵。只恨朱某将死之人,不能报答了。”拉着女儿入了里房。不久,里面传出女子的痛哭声。
朱子泊道:“晚辈会点医术,但凭金道长的灵药,尽力而为,或许能令道长的这条胳臂恢复如初。请到晚辈的房间来。”西门中天跟他到了里屋,过不多久,传出几声痛叫。呼孙二人听了心里俱不是滋味,悔恨当初行事太过鲁莽,出手也过重了。
这一日,有人觉长,有人觉短。本来日头尚未偏过,转眼间便傍在了西涯,染红了天边几朵残云,仿佛在预示着很快就有人要流血了。父女二人遥望一张血一般殷红的脸膛挂在那里,默默无语。残辉照在朱月心的脸上,欲干还湿的泪迹纵横其上。如果说朱子泊听到他娘的噩耗,受到的是突然、瞬间、猛烈的打击,那么朱月心现在则要苦苦等待她父亲死期的到来,承受着漫长、深痛的煎熬。
朱月心忽然开口道:“爹,我们一起逃吧。”朱仝道:“不行。”说得很轻,显得很疲倦,但很坚决。朱月心默然,这是她第二十三次问同样的话,却得到了第二十三次同样的回答。朱仝也只有沉默,一阵过后,忽然问道:“你胸口的伤怎么样?”朱月心道:“快好了。”朱仝道:“有没有留疤?”朱月心涩然道:“恐怕要有的。不过那药特别灵验,那么深的镖伤,只有一点点很浅的痕迹。”朱仝道:“如果为父能多活几天,一定去找那几个把你打伤的人算账。管他什么江南七刃、点苍弟子。”
朱月心摸出把她打伤的那枚铁蝴蝶,道:“这镖挺好看的。”她好像并不怀恨,反而感谢人家送给她这么漂亮精致的“礼物”。霞光照在镖上,如同抹上了一层润油。再好看的镖也是武器,会发寒光,但这枚镖现在却散射着温暖的光芒。可并不长久,光芒正变得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