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左右为难

　　“那你多看几家，拿不定主意的话找个懂行的帮你参谋一下。”夏老板又看了一眼向甜继续说，“看你已奋斗了半辈子，买房都说没底气，那他们这帮年轻人咋办？我可知道，这些年你的收入比起有些上班族，也不低啊！平均一年存五万没问题吧？”
　　严明说差不多吧。他知道夏老板这是在给向甜“上课“，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暗自欣慰——看来向甜和王喜的婚事又有希望了，大概就差一套房子的事了。
　　严明以为向甜会跟他微信私聊，可等了一个月都不见她主动开口。一次送货时，他见夏老板不在，便故意逗她说:“你妈最近还好吧？”
　　“想了你去看啊！不要问我。”向甜白了他一眼说。
　　“那你爷爷身体最近好不好？”严明继续问。
　　“和你有关系吗？”向甜冷冷地看着他。
　　“就问一下，绝对没安啥坏心。”严明说。
　　向甜一反夏老板在场时的温和平静，用冷漠而又略带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
　　“以后叫我叔吧！"他说。
　　向甜把目光移向门外，没有回答他。
　　严明知道，向甜这女娃性格要强，明知自己错了，却不肯低头，好在她不是一个记仇的人，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恢复到最初那种正常的关系。但是，为了防止她再次犯错，他必须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心生悔意，主动认错。因此，暂时还不能主动接近她，反正自己已经给她发出了善意的信号了，接下来就看她怎么做。
　　一晃又一个月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西京的房价也随着气温蹭蹭往上涨。三月份均价还在六千五，到了六月份就涨到七千六；连岭北区的房价都由年初五千六涨到六千五。严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向甜。向甜用忧郁的眼神望着他，神情焦虑，哀叹连声，说:“王家没钱买，我有啥办法？听天由命吧。”
　　夏老板在一旁听了，说:“房价上涨的时候就不能急着买。这里面有个规律，就是每次只要房价一抬头，人们就扎堆抢着买，买的人一多，开发商乘机就再次抬高房价；楼市一旦热过头，政府就会马上出台调控政策，为它降温，因为国家要的是房地产稳定健康发展。所以，一热一冷，一高一低，这就是市场行情规律。”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是跟老向学的吧？人家说跟着当官的做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你这几年跟着老向学了不少知识啊！”严明说。
　　“我跟他学个屁！看你把我说得一点文化都没有一样，好歹也是中专生。跟他当啥娘子？娘子有这么累吗？”夏老板说着伸手“啪“地在严明肩膀上拍了一把。
　　“那大学生当年咋把中专生搞到手哩？能给我们讲一下不？”严明说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向甜，却发现向甜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你还送不送货了？不送了给你块抹布——知道干什么吗？”夏老板说。
　　“你又不给发工资，我当然得送货去。”严明说完出了超市。
　　在送货的路上，严明又想起向甜那哀怨的眼神以及蹭蹭窜高的房价，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有人说，人背不能怪社会，人的痛苦还不是自己要追求错误的东西？难道谁逼着让你买房了？可是，这话放在穷小子王喜身上好像又不对了——他只想娶个媳妇有错吗？想到自己的孩子，明天可能面临同样的问题，严明心中不觉又平添了一份忧愁。
　　同时，一种无法克制隐藏不住的失落感也悄然在他的心底弥漫开来:他知道向甜再也不会信任他了，他们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一连几天都不见太阳的影子，天气却异常地闷热，似乎要下雨的征兆。严明满怀期待地送了三天货，终究没等来一场透雨，但他相信，该来的总会来。
　　这天临近黄昏，他刚送完货进门，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心里便吃了一惊——竟然是向甜给他打来的。这可是一年多来向甜第一次联系他！就像久旱的一场雨，既让人猝不及防，又让人欣喜若狂。
　　向甜说今天星期六她没上班，想约他出来聊聊。聊聊？她突然想跟他聊什么？既然电话里都不方便说，那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想想这一年多心中的种种期盼，严明叹了口气，唉，看来这跟女人交往，你还得懂三十六计，不然，你永远都摸不透她们的心。总算是等到她回心转意的这一刻了，严明心里不免一阵激动，一阵欢喜，一种说不出的存在感满足感充盈于心，仿佛曾经属于他的某种荣誉失而复得。于是，他欣然答应了她，跟她约了地点。
　　严明赶紧给儿子在街道买了点吃的，就匆匆出门了。虽然是跟女人单独约会，但他内心坦荡而自然，因为从他们约会选择的地点看，走的就不是世俗的、惯有的套路。
　　严明来到南三环边一块绿化带边，只见向甜穿着紫色V领T恤和黑色百褶短裙，尽管嘴角挂着一抺浅浅的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
　　“没耽误你挣钱吧？”向甜问。
　　“没有，那都不重要。现在生意不好，到这个时候货已经送完了。”严明说。
　　“也没啥事，就是想跟你聊聊。知道你平常忙着送货，在家里是跟儿子住在一起，所以就没好意思打扰你。”向甜说。
　　“没啥打扰不打扰的，是你太客气了。”严明说。
　　俩人说着绕过几株剪成蘑菇状的冬青树，沿着青砖铺的小径往里走，最后在旁边开满粉色满天星的一条石凳上坐下。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他们突然都沉默了。向甜掏出指甲刀，低头磨起了指甲。严明凝视着不远处的一树石榴花发呆。
　　“那你今年准备结婚不？”还是严明先开了口。
　　向甜扭了一下脖子，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
　　“你自己咋想的？你妈同意你跟王喜不？”
　　“关她啥事？我的事我做主。”向甜叹了一口气说，“王喜她妈去年又住院了，花了十几万，差点命都保不住了。”
　　“啥病花了那么多钱？合作医疗不是可以报吗？”
　　“报过以后也花了七八万。王喜家里现在估计连十万块钱都没有，你说这婚咋结？”向甜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远处的车流说。
　　“要不，今年再攒一年钱，明年你们先把婚一结，以后再买房，因为你年龄已经不小了。”严明说。
　　“我爷爷身体不好，他希望在临终前把我的婚事安排好，他的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我也不知道……去年冬天，爷爷差点都挺不过去了……都怪我没本事……”向甜说到爷爷已泣不成声。
　　严明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忙给向甜递上纸巾。他说:“那你今年就选个日子结了吧。人老了，这身体你看不来，或许再活五年六年也没事，或许明天就走了，谁能知道？”
　　“今年连门都没有，明年都不一定有希望。别的不说，光房子首付就得二十万。我都绝望了。”向甜红着眼圈说。
　　“你还是坚持有房才能结婚？那……干脆就放弃王喜，另找一个……”严明试探着说。
　　“我找谁？说得容易！现在的人是没尾巴狼，不相处个三年五年都看不清；又不是在淘宝上买东西，不合适我可以退货。”向甜说。
　　严明说:“可是，你打算咋办？”
　　向甜说:“我跟王喜商量了，今年一年时间，他和他爸攒个十万元，只要明年他家能拿出二十万，我们明年结婚就有希望。”
　　“那不是还差很多吗？”严明迷惑地看着她。
　　“我前些年攒了六七万，去年挣了四万块钱，有人答应我结婚给我……借十万，我结婚我妈还不给我十万？——你说她应该不？有四五十万块钱，我估计就够结婚了。你觉得呢？”向甜突然又双眼放光，看着严明说。
　　“你结婚你妈肯定有表示，但出钱多少要根据自己家庭情况。”严明说。
　　“人家在西京做了二十多年生意，能没钱？就看心里有没有我，有没有良心？如果一心只想着我那两个弟妹，那就指望不上了。”向甜说。
　　“你去年干得那活工资挺高的，为啥后来不干了？”严明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知道吗？我婶能没给你说？那老板看上我了，还想让我跟他结婚……他离过婚，有个儿子跟着前妻，前妻找了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头……”
　　“哦，你说谁答应你结婚时借你十万元？”严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向甜突然垂下她那涂得跟火烧云似的眼帘，神情尴尬，目光黯淡，低头抠着指甲轻声说:“雷拴虎。”
　　严明一听这三个字，心里如针刺般一阵疼痛。他之前所有的怀疑、忧虑、嫉恨，在这一刻都被坐实，化作一块烧红的铁，狠狠地烙在他的胸口。
　　他问:“他是说给你还是借？”
　　“应该是给吧，借是我说的。”向甜声音低得严明几乎听不见。
　　“你觉得他能兑现承诺吗？”见向甜不吭声，严明又说，“那现在给不是更好吗？你正等着用钱呢。”
　　“他说现在手里没钱，因为公司托欠工程款，给工人发工资都是他在垫资。”向甜说。
　　“他说的话你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