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露寒水重
作品名称:风之候鸟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2-07-25 13:31:57 字数:4327
月底领工资的日子到了,安懿最后一个走进财务室。她送一袋芡实和香菇给钰慧敏,把钰慧敏给乐得眉开眼笑。
领了钱,安懿抽出一小部份交管理费。
钰慧敏把钱放入保险柜,边问:“都这么个大肚子了,还在外面跑?”
“多挣点奶粉钱。”安懿微笑说。
钰慧敏轻声说:“现在乐团里已经在商议你休假期间,谁做一席,团长迟迟不表态。”
安懿说:“无非在熊小小与卞尚婕之间做决定。”
钰慧敏摇头,压低声音说:“乐团里招了几个刚大学毕业的演奏员,听说团长看好他们,熊小小和卞尚婕?难说。谁不知道,她们面和心不和,不是你咬我就是我咬你。琵琶二胡月琴笛子每一首席的位置,都是个香饽饽。”
安懿问:“钰姐,你是乐团的老员工了,以前乐团有过这种事发生吗?”
钰慧敏说:“从没间断过,明争暗斗,互相压榨。”说到席位的争夺,钰慧敏似乎很清楚里面的内幕,说个滔滔不绝,“在你来之前,一席是籍雪萍,二席是第彦芳,两人弄得像仇人似的,在一次重大彩排时,两人发生争执,公开撕破脸大吵,结果籍雪萍辞职去了南方,第彦芳去了北京。团长说油条老了不好调教,于是亲自到大学招聘。不想连刚出道的嫩姜都在争抢一席的位置,你的位置是做得最久的,原因是赞助商是你拉来的,没人敢提出异议。”
钒素梅来找钰慧敏,见安懿也在,便说道:“安懿,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份。”安懿说。
“听说你的老公是山里人?”
安懿微笑地问:“钒姐,你从哪里听到了?团长跟你说的?”
“团长不跟我们这些女人说鸡毛蒜皮的事,是竺俊亮说的,他经常见你老公来接你,他说第一次见你老公,你老公居然穿着农民工那种解放鞋,有一次见到你老公在门外等你,他过去一问,他说是从山里来的,还不是一般的大山,是海拔一千多米的深山,不是说,方子娆的男朋友宣宜宾原来是你的男朋友吗?怎么你嫁给了一个山里人?”钒素梅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惋惜。
安懿不以为然地说:“山里人农村人怎么了?我爱他就嫁给他。”
“天差地别,怎么能在一起?磨合不了。”钒素梅直叹惜。
安懿笑了:“我们的磨合期是有点磕磕碰碰,但我还是爱他。跟他在一起,我有做女人的优越感。”
钰素梅说:“你不会下班回到家,叫他端洗脚水给你吧?”
“不是我叫他,是他心甘情愿地端洗脚水给我,三餐都是他端到我面前,我享受着呢。”
钰慧敏和钒素梅放声大笑,看安懿红润带着光泽的小脸,说明安懿生活得很好。
不几日,团里来了一批新的演奏员,团长让新成员跟老成员一起学习,暂不分席位。安懿一丝不苟地练琴,不与人聊天。
休息时间,坐在她身后的筤美玲放下二胡,凑近安懿,悄声说:“你刚才去哪里了?我看到她进了你的琴室。”说完眼睛瞟了瞟旁边的卞尚婕。
“我上厕所了。”安懿内心一惊,却不露声色地说,“看清是她吗?”
“看得清清楚楚,我还有意在门外咳嗽了一声,吓得她赶紧溜掉了。”
安懿转头看着卞尚婕一眼,心里对她是越来越恨,怀孕期她更不能掉以轻心,得加倍防着这些小人。
熊小小和卞尚婕在低声说话,眼角的余光似乎飘向安懿这边,安懿装着漫不经心地问筤美玲:“怎么不见筱涓涓?”筱涓涓是古筝演奏员。
筤美玲轻声说:“今早她请假去医院,听说她又被她老公打了。”
安懿讶然地说:“她老公不是一家国企的高管吗?”
筤美玲不屑地说:“哦,高管就一定是有内涵的吗?狗屎!就是一人渣!经常打老婆的人猪狗都不如。”
竺俊亮也加入到安懿与筤美玲的谈话中。
“安懿,你老公没打过你吧?没虐待你吧?”竺俊亮的大嗓门一下子把乐团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安懿微微一笑:“切!我老公可疼我了,我在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是不是真的?你怀孕了还到处兼职,他该不会是没能力养你吧?”竺俊亮说。
话说到这里,身后传来各种声音,多数是嘲讽和奚落声。
“我老公心地善良,淳朴厚道,心疼我呢。是我在家呆不住,想多挣些钱。”安懿说。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农民工能挣多少钱?走街串巷地卖货,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套进口的化妆品,当然要挣多点外块了。”
听声音,安懿知道说话的是杨丽,她不理睬杨丽的风凉话,她淡淡地说:“我是靠能力吃饭,老公挣多挣少我不在乎,钱多了又不能带进棺材里,三餐饿不了我就知足了。只要老公疼我爱我,回到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呵护照顾,这比在外面包二奶还养小三小四的衣冠禽兽强多了。”
“说得有道理。”竺俊亮又问安懿,“还租房子住吗?”
“在单位小区买了一套二手房。”安懿说。
竺俊亮说:“按揭吗?”
“一次性付全款。”安懿微笑说,“不是房奴。”
又有各种声音传来,无非在说买不起一手房。
“知足了。”竺俊亮说,“人要知足常乐,生活才不会累。我还有十五年的房贷呢。”说完,拍了拍手,停止了聊天,开始排练。
排练结束,安懿锁好琴室,提着挎包向楼下走去。挎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接通手机,是笪海明找她,叫她到办公室一趟。
她敲门走进笪海明的办公室。
“团长,有事吗?”安懿站在笪海明办公台前。
“坐。”笪海明指了指办公台前的一张椅子。
安懿坐下,聆听笪海明有什么事要交代。
“团里来了一批新成员,你带一带她们。你休假期间,推荐看好的其中一个暂时顶替你的位置。”笪海明说。
安懿问:“不在卞尚婕与熊小小之间选择吗?”
“没必要。”笪海明说,“卞尚婕明明在外面跑场,却硬说没有,拒交管理费,她分明不服从管理。熊小小摆老资格,欺压新人,碰巧让我看见,心胸狭隘的人成不了气候。”
“哦。”安懿应了一声。
笪海明又说:“还有一件事,安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能到户外走动了。她给我们团联系了不少生意,我与那些单位的领导见过面,合同都签了,将来你不用在外面跑了,安心在团里工作,带那批新成员。”
“谢谢团长!”安懿欣喜地说。
走之前,安懿转身问笪海明:“团长,阿姨身体怎么样了?这个月我都没时间去看她。”
“她很好,已经回到社团工作了。”笪海明说。
安懿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脚步轻松地走出团长办公室,向楼下走去。她的肚子已变得很大,行动有些吃力,大门外,宁冠初开着电动车来接她。
“今天有点晚,你的同事都走完了。”宁冠初开着车说。
安懿搂着他的腰说:“团长找我谈事,叫我带一带新成员。”
宁冠初说:“这个月,我往笪海明的账户上打了一笔款,他回话给我,说明年他不用住狭窄的公寓楼了,打算按揭买一个带花园的住宅楼住,让他父母亲颐养天年,老婆不用去打工,可以安心陪读了。”
“团长女儿在国外读书,老婆辞职去陪读,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好吃力。”
“现在好很多了,他前晚到店里来,我送给他灵芝松茸和高山香茶,那种香茶是去脂降压的,把他高兴坏了。安总现在也指定喝咱们的香茶,咱们的山货让他的保健公司慢慢扭亏为盈。”
宁冠初载着安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古意的街道,微风徐徐。在这座古城呆久了,宁冠初对这里逐渐充满了眷恋,目之所及,眼中带着深情。
回到店里,爸爸和小妹都在,爷爷奶奶也来了。爷爷很少出来,难得见他出街走动,多数时间在家养他的鸽子,或是在小区里散散步。
“爷爷,你怎么来了?大老远跑来。”安懿抱了抱爷爷。
“怎么说是大老远?不过是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车。冠初说安总的父亲想养鸽子,冠初没时间回去,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提一笼鸽子出来,顺便看一看店铺。”爷爷精神矍铄,声音洪亮。
安平在清点一打钞票,抬头说道:“养鸽子心胸开阔,等同于放风筝。”
安懿见父亲点钞票的速度极快,笑道:“爸,你都快赶上银行的收款员了。”
“环境练就的,不快不行,生意一单一单的来。”安平笑呵呵地说。
冠锦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安懿,说:“上午马驰宇要了一批货,都搬空咱们的仓库了。”
“是嘛,他的生意这么好?”安懿喝着水说。
安平说:“他原先是开早餐店的,自从改做卖山货,早餐店关门了,专心做山货,生意比开早餐店好了几十倍,每半个月进一大批货。他说山里的东西就是好卖,地道纯正天然,他们那里没有竞争对手。”
“咱们这里也没有竞争对手。”接话的是安燊,他脱下摩托车头盔,朝厨房叫道,“妹夫,拿两箱松茸。”
“你叫他干嘛?”安平对安燊说,“他在忙着做饭,问我不就行了吗?”
“你在点钱,怕你把一百张点多了几张扎成一捆。”安燊说。
“我这不是扎好了吗。”安平说,“库里没有松茸了。”
“我今早看电脑的库存量,还有五箱。”
“没了,全教马驰宇拿走了。”
“啊?这么快?”
“下午三点,物流的车到了,有三十箱松茸到货。你和客户说一声。”安平说。
“只能这样了。”安燊掏出手机,和客户通话。
宁冠初把午餐端出来,冠祺和吉祥也按时回来,大家把两张小桌拼成一大张餐桌,围聚在一块儿吃饭。
午餐有一大锅香菇炖老鸽,爷爷夹了一只腿放在安懿碗里,全家人都微笑着,爷爷爱孙女超过了爱孙子,好东西先想到给孙女。
安燊有意说:“爷爷,你也夹个腿给我,行不?”
爷爷说:“不夹给你。”说着把另一只腿夹给吉祥,笑声更响了。
安燊说:“爷爷,你真是与众不同,别人都是重男轻女,您老偏反过来。”
“我就重女轻男了,怎么了?你爸爸和你,小时候老闯祸,害得我得罪了好多人,差点丢了饭碗。安安不同,从小乖巧懂事,长大了替我们分忧解难,让我们安度晚年。你说,我能不重女轻男吗?”
安燊不该揭这口锅,一揭开爷爷话说个没完,他都没地缝钻:“爷爷,你尽说我小时候的糗事。”
“没办法,印象太深刻。”爷爷说。
奶奶夹了一块排骨肉放在安懿碗里,问她坐月子的事,建议回娘家过。
宁冠初不赞成,安懿若住在娘家,他看她和孩子就不方便。
奶奶说道:“让安安回家住,也是为你着想。你哪有时间照顾安安?你还要照顾冠祺吉祥,还有对面门,忙得像陀螺转似的。就这么说定了,安安回娘家住。”
宁冠初看着安懿,眼里是满满的不舍和不愿意,安懿吃吃地笑着,她同意奶奶的说法。
一想到安懿要回娘家坐月子,住舒服了,说不定几个月不回来,宁冠初心里甭提有多难受。安懿和小弟小妹吉祥坐在沙发上看动作片,他拿张小凳坐在安懿脚边,拉着她的手,力劝她别答应奶奶,回家坐月子。
安懿笑了,说:“你不做生意了?奶奶这么做也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傻子。”
“我安排好店里的事,可以回来照顾你。”宁冠初说。
安懿说:“店里的事很多,爸的工作也忙,现在不单单是记账做账,还得跑银行,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去了银行,两个送货员也出去送货,店里谁主事?不行,你必须呆在店里。我坐完月子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
“要不让妈过来照顾你?”宁冠初还是不想让安懿离开他。
安懿真的给宁冠初惹毛了,又气又爱地说:“妈过来,谁看工厂?大姐原先说开茶水店的,被你爸叫去,在公司里做出纳记账,茶水店开不成了。你爸又不肯辞职,既要当教师,又要开公司,你妈一来,他怎么办?别傻了,让我安心在娘家做月子吧,家又不远,又不是隔市跨省的。”
宁冠初低着头不说话,起身进厨房发面,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看着他的背影,安懿心头忽然涌上淡淡的愁绪,她知道,宁冠初是一天见不着她就会丢了魂,而且他又是一个极爱孩子的人,有孩子不能及时见,好比剜了他的心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