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漫话宋史17：李煜投降（上）

　　说到李煜，相信只要是初中文化的人应该就没有不知道的。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像这样的必背篇目，李煜还有很多。一千多年了，那么多文人写了那么多诗词，浩如烟海，但真正脍炙人口的，绝对是凤毛麟角，可人家李煜一上榜就是一串，随便拈一首都是极品，是真正的“极品大师”。
　　他不仅是“词中之帝”，更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南唐江山尽在其手。说到南唐，那可是唐以后五代十国中版图最大的一个政权，江南的大片土地都在他的统治之下，都城金陵更是尽收风流。
　　对于这样一个极具威胁的政权，文武双全的赵匡胤自然会多一份“关照”。但是，此国地处江南，水路纵横交错，密布如织，要想征服它，靠步兵是不行的，得靠水军。赵匡胤是北方人，他的军队也多如此，水上功夫都不够。还有，要在水上打仗，少了船舰肯定不行。这些，都需要时间来准备。赵匡胤深知其理，一方面，他大力发展水军，多次访问船舰建造厂，参阅水军演习，做好军事准备；另一方面，在外交上，他对李煜可是柔中有硬，连哄带逼，究其底细，去其羽翼。
　　亲征北汉失败过一次，这一回，赵匡胤不敢大意。
　　赵普下台以后，卢多逊可就是赵匡胤前面的大红人了。对于赵匡胤来说，图江南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所以，南唐国主李煜过生日，他特意派了卢多逊出马做使者。
　　卢多逊到了江南，使出了浑身解数，不仅李煜很开心，就连李煜身边的臣子们都心情愉悦得很。要回家了，卢多逊把船停在宣化口，派人去对李煜说：“朝廷要重修天下的地理志，史馆就缺少江南这些州的，希望能求一本回去修志。”李煜想都没想，马上叫人整理，并让中书舍人徐锴等人通宵校对，然后再送到卢多逊的船上。就这样，赵匡胤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江南的地形地势揽入囊中，甚至连户口多少，驻军远近，都了然于胸。会办事的人总能给人更多惊喜，卢多逊想不红都难。
　　在此之前，南唐有个叫林仁肇的大将，曾私下给李煜出了一个主意。他说：“淮南兵力很弱，宋国又连年用兵，先后平定西蜀、荆湖、岭南、千里奔波，士卒劳累，这正是可乘之机。陛下只要给臣数万兵马，臣就能夺取淮南。陛下可以对外宣称臣起兵反叛，那么若臣成功，淮南归国家所有，臣若兵败，陛下便灭我满门，以此表示陛下并不知情。”
　　按理说，有这样的背锅侠，李煜要烧高香才对。可他却根本没细品其中的利害，而是吃惊地说：“你千万不要这样胡说，这会连累到国家的。”
　　一个是臣子，有国无家，一个是君王，有身无国。李煜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于林仁肇这样的能人，赵匡胤不可能不知道。他想到一个并不很高明的办法，让人贿赂林仁肇的随从，得到了他的画像，然后把它挂在别室中。
　　过了两年，郑王李从善到汴京朝贡。赵匡胤就带着李从善参观了这个别室，指着林仁肇的画像对李从善说：“林仁肇将前来投降，先用这画像为信物。这是我准备赐给林仁肇的房屋。”李从善回去后，就把这事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李煜；加上皇甫继勋和朱令赟一等人和林仁肇的关系不和，经常在李煜面前说他的坏话，当听到李从善的报告后，李煜就暗中派人把林仁肇鸩杀了。
　　一个并不高明的反间计，却取得了空前的效果，不得不说，赵匡胤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只是可怜了忠心耿耿的林仁肇，一腔热血，被当作了狼心狗肺。
　　潘佑也给李煜出了许多主意，希望从政治上图强。他恢复了井田之法，抑制土地兼并，如果有人买了穷人的田地的，都要归还，不仅对百姓进行登记造册，牛也要登记，大力鼓励农民开垦荒地。按理说，这些基本都是对的，都是符合广大百姓的利益的，但是，对于一个没有执行力的政府来说，好事也能生生办成坏事。南唐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一接到政令，就“急于星火”，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朝夕换新颜。结果就是，把老百姓扰苦了，把地主家惹毛了，吓得李煜赶紧喊停。
　　经历了这件事，潘佑算是看明白了，除了自己当宰相外，这个国家是没得救了。于是，他开始指点江山，向李煜推荐了几个人，某某某应该坐这个位置，某某某应该坐那个位置，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宰相。李煜当然一个都没批，给他写了一份手谕，把他训了一顿。
　　收到李煜的训诫信，潘佑干脆连朝都不上了，直接给李煜写了一封信：“陛下既不能强，又不能弱，不如以兵十万助大宋收河东，然后率百官朝觐，这也算是保国的良策了。”李煜收到这封信，恨得牙都痒痒。
　　更让李煜受不了的是，这个潘佑胆大包天，一连给他上了七封奏表。收到最后一封奏表的时候，他的肺都气炸了，直接把潘佑和他的好友李平都打入了大牢。这俩人是“仙友”，一同修道慕仙，李煜认为，潘佑身上的那股狂劲和傻劲肯定和这个李平不无关系，治病先治根，要治潘佑，肯定就少不了李平。
　　潘佑到底写了什么让李煜看后忍无可忍？大伙看看就明白：
　　臣闻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臣近者连贡封章，指陈奸宄，画一其罪，将数万言，皎若丹青，坦然明白，词穷理当，忠邪洞分。皆陛下党蔽奸回，曲容谄伪，受贼臣之佞媚，保贼臣如骨肉，使国家愔愔，如日将暮。不顾亿兆之患，不忧宗社之覆，以古观之，则陛下之为君，无道深矣。古有桀、纣、孙皓，破国亡家，自己而作，尚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则奸回，以败乱其国家，是陛下为君，不及桀、纣、孙皓远矣。臣必退之心，有死而已，终不能与奸臣杂处，而事亡国之主，使一旦为天下笑。陛下若以臣为罪，愿赐诛戮，以谢中外。
　　狂吧？这是一个臣子对其君主说的话啊，太狂了，根本就没把李煜放在眼里。说了那么多，无外乎就是这个意思：我是一个忠臣，处处为国着想，洞若观火。而李煜你呢？大大的昏君一个，不顾黎民百姓，只听谄言媚语，把国家带到沟里去了。现在，我不和你玩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不过，李煜没杀潘佑，潘佑却因李煜而死。潘佑死后，李煜还颇为感叹，和鸩杀林仁肇的狠毒相比，他又是如此敦厚。
　　李从善是他的弟弟，和钟谟走得比较近，他们曾密谋夺位。当年元宗李璟在豫章（今南昌）崩殂的时候，只有李从善和几个弟弟扈从。因为李从善有非分之想，所以就到宰相徐游那里去求元宗的遗诏，被徐游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到了京城建业，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徐游把李从善的勾当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煜。结果呢？李煜就当没听明白一样，不仅不追究李从善的夺位之仇，还对李从善更好了。
　　李从善被赵匡胤留在了汴京，李煜非常难过。过年的时候，宴会结束后，他登上高楼，不禁心有戚戚，写下了这样的词句：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佩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李煜真是一个好哥哥，难怪人称“孝友”。
　　好哥哥李煜为了把弟弟接回家，又派出了常州刺史陆昭符入贡大宋，希望赵匡胤能放自己的亲弟弟一马。赵匡胤当然不允，他把李煜的手疏拿给李从善看，给他讲了几句大道理，好好安慰了一番。
　　在政治面前，亲情都是炮灰。
　　陆昭符在江南和张洎的关系不太好，两个人经常闹矛盾，就连这也没能逃过赵匡胤的眼睛。昭符到了汴京，赵匡胤就话里有话地跟他说：“你们国家的弄权者小儿张洎怎么不出使我国？你应该回去，让他来，我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听到这话，陆昭符哪里还敢回去。因为他知道，他回去了，张洎也不会来，而张洎不来，就会继续是李煜身前的红人，只要张洎继续是李煜身前的红人，他陆昭符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潘佑就是前车之鉴。潘佑当年和张洎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啊，忘形之交，无话不谈，最后都被张洎整死了，何况是他陆昭符。
　　俗话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似乎也可以这样说：一个失败的君王背后，一定会有一个他过分信赖的臣子。
　　李煜对张洎信赖到什么程度呢？本来和潘佑同为中书舍人的张洎，因为受到恩宠，李煜特意授他清辉殿学士，因为清辉殿就在李煜的后苑，近水楼台，方便沟通。澄心堂是李煜的最高军机处，李煜治国和行军的命令大多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徐辽、徐游、张洎三人是核心成员，他们，一起见证了南唐的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