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走出迷茫

　　这天下午五点多，严明和向甜一起来到青松街一家酒店楼下。酒店只有四层，是一家普通的小酒店，但名字却很高大尚——国济大酒店。
　　严明和向甜坐电梯来到四楼，刚转过楼角，就看见向老板满面春光、笑容可掬地站在一个包间门口，他老远就冲着严明喊:"哎呀呀，严明同志，我以为这些年把你失踪了。"说着，就迎上来热情地和他握手。
　　向老板和多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略比过去胖了，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目光也比以前更深邃有力了。
　　这时才来了不到十个客人，尽是操着方言像有农村背景的人。一会儿陆续又来了十几个人：有的衣着邋遢，有的光鲜亮丽；还有拖儿带女、半土半洋、看不出身份的人。
　　坐了三席，男的两桌，女的一桌。酒席丰盛体面却无奢靡之风，经济实惠而无寒酸之气。
　　向老板酒量过人，虽然喝得满脸通红，但依然思维清晰，谈笑风生。
　　向老板听严明说做了手术不能喝酒，便说:“太遗憾了，本来我说咱弟兄们多年没见面，今天要喝个痛快的，既然这样，就以身体为重吧，我们来日方长！以后有时间了，我要跟你好好聊聊——你们在这个行业能混这么久，而且还混得不错，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
　　快九点时宴会结束。
　　严明和向甜乘坐出租车往回走。两人都坐后排，严明闻见向甜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借着外面的灯光，只见她双颊绯红，醉眼迷离，头向自己这边歪着仰靠在背椅上，浑身散发出一种野性的美。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开到南后坡村口，严明让司机把车停下，自己先下了车。他正欲付车费，却见向甜也跟着下了车。她说:"走，到你这村子里去看看。"严明听了心中一喜，像被一股小电流击中了一样，浑身上下感到一阵酥麻。
　　于是俩人沿着村子的主街道往里走，只见两边各个商铺里灯火通明，顾客盈门；路边到处是摆摊设点的小商贩，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五万人口的村子，里面啥没有？虽然不太上档次，但吃喝玩乐一样不少。”严明介绍说。
　　“这是我们打工者的乐园。”向甜说。
　　“这里面是各地特色小吃大全，你要不要品尝？”
　　“你以为我是猪啊？”
　　“这里面东西便宜，你要不要买？”
　　“肯定想么，问题是兜里没钱了。”向甜瞟了他一眼说。
　　“没钱不要紧，哥给你贷款。”
　　“你咋这么大方？”向甜看着他的眼睛问。
　　“你是我宝贝妹子么。”
　　“你的妹子一定很多——哦，你住得远不远？要不，先到你那儿去看看？”向甜撩了一下头发说。
　　“不远——那你不买东西啦？”
　　“我怕给人家吐在店里一一感觉头晕得很。”
　　“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说话间俩人拐进一家小巷，一前一后往里走。路过两家足浴店门前时，里面几个浓妆艳抺的女人从半敞开的玻璃门里冲着严明打口哨。
　　“叫你进去消费呢。”向甜说。
　　“我嫌脏。告诉你，这个村子除了饭馆，开得最多的就是麻将馆和足浴店了，几乎每条小巷都有一两家。派出所隔一段时间就来查，但这种店越开越多。”
　　“她们还不是为了生活？有些女人看不起她们，其实细想自己还不如人家呢——只不过她们表面上看着更高级一些，换了个形式而已。”
　　“没错，至少这些人没出卖灵魂，也没要立牌坊。但是现实中，大部分人并不这样看待问题，像那些大牌明星再滥，他们都心甘情愿去跪舔。”
　　“你老婆多久回来一次？”走着走着，向甜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啊？反正今晚她不回来。”严明脑回路有些慢。
　　“我不想上你那儿去了。”
　　“你怕啥？马上就到了，去认个门我就送你出来。”
　　“不去了，我头晕。”向甜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你……你酒还没醒哩，这样回去我不放心。”严明上前一把拽住她胳膊说。
　　“有啥不放心的？”向甜扬起眉毛说。
　　“我问你，是不是那个姓雷的老男人在帮你看店？”严明用身子堵住她的去路。
　　“就是的，咋了？”向甜的语气带着挑衅的意味。
　　“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为啥就这么信仼他？为啥我说的话你不信？”严明提高了嗓门，对着她怒目而视。
　　向甜抿着嘴，没说话；她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眼睛里有亮光一闪一闪的。
　　“我告诉你，有一句话叫咸吃萝卜淡操心。”她稍后又补充说，“还有一句叫气大伤身。”
　　严明听了愈加气恼，却说不出一句正当而符合逻辑的理由；他死死地盯着她看，那目光仿佛就是一根根无形的线，正在她身上结着网。
　　向甜突然抬起双臂，来了一招“双推掌″，用力将他推开，然后径直走了。
　　严明只好跟在她屁股后面往外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到了村口，在向甜上车之前，严明说:“你临睡前给我打个视频电话。”
　　向甜嘴角挂着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盯着他看了五秒，没说一句话。
　　十点半左右，严明刚接了货，向甜的电话就来了，她满脸平静地问:“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不等他回答，她又说，“不给你打，你又说我做贼心虚，对吧？最主要的是，我担心你的安全，今晚要把你气死了，我还成了嫌疑犯了——请看，看仔细，看这里有没有藏着野汉？”向甜说着，将镜头对着房子各个角落扫描。
　　“你还没睡下给我打电话？”严明的疑虑显而易见。
　　"啥意思？你是说等我脱了衣服睡下再跟你聊？你搞错对象了，我向来没这个习惯。”向甜似笑非笑的面孔在屏幕上一晃便消失了。
　　“好了，你睡吧，不早了。”严明不无尴尬地说。
　　“咋不聊啦？我还想跟你聊呢，我现在问你，我是你啥？”
　　“你是我妹子。”
　　“你查你妹子的房，合适吗？”
　　“我没有——我还不是为你好？”
　　“你为啥要为我好？你说男人会无缘无故对女人好吗？”
　　“我没啥不良目的。”
　　"啥叫不良目的？你说说。”
　　"我不会破坏你和王喜的关系。”
　　"是吗？你以为我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傻丫头？”
　　“我主要是担心你会被人骗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有些话我就不想说了。”
　　“有话就说，憋着多难受！”
　　"有人放长线钓大鱼，七八年前就撒网了……”向甜的脸上挂着嘲讽式的微笑。
　　“我听不懂你说啥。”
　　“我说一个农民春天时播下种子，几个月都不浇水不施肥，现在到了秋天，只想着收获果实哩。”
　　“我听不懂你说啥，但请你不要亵渎我们曾经拥有的那段纯真美好的感情！谁要那时候对你有非份之想，将来死无葬身之地。”严明激动地说。
　　“好，不说以前了——现在呢？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人都会变的，很多东西时间久了就会变质的。”
　　“算有自知之明。你老人家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可以了。”
　　“你知道闲心操多了什么会疼？”向甜说完，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严明得意地笑了。今夜，他不但能安然入睡，而且会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大早，严明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又是向甜，让他赶紧过去送面包。
　　严明赶到小卖部时才七点，正是工人开始上班的时间，来店里买东西的人很多。向甜披头散发，梳子还插在头发里；只有那张光彩照人的脸像是刚刚经过精心打扮过的。俩人互相瞅了对方一眼，眼神异样。严明一声不吭地摆完货，开好票，然后把票递给她，说:“老板点下货。”
　　向甜瞪了她一眼，拿起笔签了字，抬头说:“月底盘点对不上账就找你。”
　　严明说:“要找的另有其人吧？说不定就是贪污犯哩。”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怎么又回到昨晚的话题了？
　　向甜闪动着长长的睫毛，眼珠骨碌一转，白了他一眼，正欲说什么，刚张开的嘴却又合上了。严明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一看，只见一个壮实的男人走进来，将疑似装着豆浆和煎饼的塑料袋放在里面的柜台上，一声不响地又转身出去了。他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雷拴虎，瞬间只觉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一阵酸痛。他收回目光再看向甜时，却见她转过身在梳理自己的头发，只留给她一个侧面。他强压住自己泛滥的情绪，说:“我先走了，你赶快吃，要趁热吃。”
　　整一上午，严明都心乱如麻，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有时候，他想，向甜绝对和姓雷的男人有肉体上的关系；有时候，他又想，自己太狭隘了，男女之间应该存在一种纯粹属于精神层面的亲密关系。
　　快到中午时，严明还没有摆脱这件事的困扰，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处理和向甜的关系。正在这时候，吴庆敏突然给他打来电话，她说王文利在“唐城新苑″小区门口被人打了，让他赶紧过去。
　　严明大惊，慌忙赶到“唐城新苑”小区大门口。只见距离大门五六米处停放着一辆银灰色的五菱荣光面包车，车前方的挡风玻璃被砸出人头大的一个洞，地上满是玻璃的残渣；车后轮一只轮胎憋了；车厢里堆着数袋水泥，以及用蛇皮袋装的半袋满的沙子。除此之外，小区门口人来人往，一切正常。发现门里门外都不见王文利的影子，严明忙给吴庆敏打电话，吴庆敏让他去市人民医院。
　　严明赶到医院时，王文利已经拍完片子，结果显示他左前臂尺骨桡骨双骨折，需要做复位和内部固定手术。王文利右眼角紫青，头部左侧隆起一个大包，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吴庆敏说，是被小区卖沙子的人打了。事发之后，她随120到了医院，打人的几个人连给他们拉沙子的人都被110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