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驾照难考

　　基于对未来形势发展的预判，也深受南方人的启发教育，严明决定买面包车送货。电动三轮车的行程和载货量都有限，满足不了将销售区域拓展到更远的城乡接合部和郊县的需要。而现在的问题不是买车这么简单——他要做的，是先考驾照。
　　严明住的南后坡村就有数家驾校招生点，他打算选一家口碑好的报名。不料，表弟张朋听说他要学驾照，就把他介绍给自家一个在咸央开驾校的亲戚，说熟人好办事。严明之前听人说，很多驾校都有二次收费的现象；他也深知人情社会，熟人办事的各种好处——省事，省钱，省力。于是，严明就在表弟亲戚那里报了名。表弟的亲戚姓冯，是花田驾校分校的负责人，人称冯校长。报名费三千元，比西京略低。冯校长承诺半年内一定让他拿到驾照。
　　严明拿到科目一理论考试资料一周后，冯校长就通知他周二考试。严明在电脑操作还不熟练的情况下仓惶应试，结果这次他没考过。冯校长告诉他，如果对下次考试没信心，就可以选择“包过”，费用八百。严明不想“包过″，他让冯校长多给他些学习时间，他有把握下次考过。冯校长说，什么时候安排他考试，这个不由他，是总校决定的，也许一个月后才安排他考试，也许三五天就安排他考试。结果，过了不到半月，冯校长便打电话让他第二天过去补考，并问他“包过不″。严明感觉自信心不足，心一横，就选择了“包过″。他想冯校长说的有道理，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是对电脑操作不在行，二是记性差，要一两次考过很难。话说回来，多补考一次也是把时间和钱都浪费了，毕竟他是“生意人″。
　　这一次他考的很省心。坐在考场最后一排靠墙角的地方——那是监控的盲区——输入自己的身份验证信息后，他没有答题，就一直坐在那里。临近考试结束前五分钟，一名考官过来站在他身后，斜着身子，拿过鼠标啪啪啪一通操作，仅仅花了两三分钟时间，严明的白卷即刻变成了满意的合格答卷；监考官也完成了从枪手再到监考官的角色转换。这一切，现场除了他俩，神不知鬼不觉。
　　严明以前在农村跟人学过开拖拉机，后来在广东又有开叉车的经历。因此，现在学开小车，他算是有一定基础的。考科目二之前，他只练了三次车，每次不过一小时，但教练说他基本已经过关了。因为送货太忙了，严明就再没去练车，只等着考试。冯校长对他的车技持怀疑态度，三番五次催他去练车，最后还问他“要不要包过″。严明自信地等了一个月后，直接就去考试了。结果，他不仅一次性考过，而且还是满分通过。
　　接下来就备战科目三路考，这时已进入初冬。冯校长说，每年冬天报考驾照的人最多，积累的补考科三的人也最多。所以，常常一个月都安排不了他练一次车，偶尔练一次车，严明须提前一天，于天黑前赶到咸央，在驾校附近找个旅店住下来，以免耽误第二天的练车时间。
　　练车场是在一条新修断头路上。整一上午，五六个人守着一辆车，平均每个人摸方向盘的时间超不过四十分钟。到了中午，教练开车拉着两个女人去附近的馆子吃饭。严明和其他几个男学员就在路边摊买了盒饭或者炒面填肚子。教练吃饭回来已经一点多了，又开始练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三点。教练说:“就练到这里，车油不多了，谁想还练的话，就加五十块钱的油，然后继续。”大家一听，当即就有四个人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严明和另一名年轻女子。严明想他路远，来一次不容易，只好给教练掏了五十块钱，但他却没见那年轻女子掏钱，教练也没问她要。教练把车开到附近的加油站加了一百块钱的油，开始教他们练车。
　　教练五十出头，秃顶，三角眼，啤酒肚，女子练车时，他就手把手地教，那种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着实让人感动，但同时又配上男人常见一副媚态和色相，那份感动就变成了令人肉麻的尴尬。每当严明练车时，教练就三心二意，时不时地回过头拿眼瞟女孩，嘴里黄段子不断，什么"老司机技术好"，什么"跟我加一晚上班保证给你教会″，听得严明直犯恶心。那年轻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偶尔来一句“神经病″的娇嗔。
　　快到五点时，严明看教练对他有点不耐烦，便先一步离开，搭车返回西京。
　　这样断断续续练过三次车之后，时间便到了十一月下旬，严明心里着急，想要赶快考试，因为他听说，明年驾照考试还要增加一门新的理论考试科目四。冯校长说，争取会在元旦前安排他考试，让他年前一定拿到驾照。严明便安心送了一段时间的货，一晃就到了十二月中旬，驾校那边却没有一点消息。严明忙打电话催问，冯校长告诉他，现在系统在升级，所有科目考试都处在暂停状态。严明只有长叹一声。
　　春节前，冯校长又安排他练了一次车。后来又是系统升级，停业整顿等原因，严明没有等到一次考试的机会。
　　春节期间，严明叫上表弟张朋提上烟酒等礼品，专门拜访了一次冯校长。冯校长是张朋的大舅子，他热情地招待了严明，并承诺说收假后，一定找关系让总校优先安排他考试。
　　然而，新的一年，冯校长非但没兑现他的承诺，还要严明再补交一千块钱的报名费，原因是现在又增加了一门科目四，以前交的那些钱根本不够。冯校长说，这是总校的规定，不针对某一个人。严明心想，冯校长是亲戚委托的人，不可能对他乱收费，一切根源可能都在总校。
　　一直等到四月底，严明这才被安排科目三路考。严明考得很顺利，一路过关斩将，遗憾在靠边停车时马失前蹄压上了双黄线，成绩被取消。好在他还有二次机会，重考时再没出现任何差错，总算过了这一关。
　　就在严明专心备战科目四考试的时候，冯校长却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说他的成绩单副考官没签字，系统没能上传他的成绩，只能重新补考了；又问他要不要“包过″。严明一听怒火中烧，他说:“副考官没签字和我有啥关系？系统提示我通过了，他为啥不签字？是不是嫌没给红包？为啥你们每次都问我“包过不”？我觉得自己开得非常好，为啥要`包过′？”冯校长说，严明不该在他面前发脾气，这都是“上边″的事，和他没关系；又说，不想“包过″，那自己就慢慢考。
　　冯校长说让他自己“慢慢考″，严明当时没听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两个多月，还等不住一次考试的机会，严明才略有所悟。他打电话问冯校长，冯校长说:科三考试排队的有几百名学员，你说先安排谁？政策上规定，考试通过率本市户籍和外籍的比例是六比一；学校的潜规则是，在政策前提下，谁花钱多优先让谁通过。严明问:科三怎么个”包过″法？难道还能找“枪手″？冯校长说:还得你自己考，但不会有上次那样人为卡关的事出现。严明听了，恍然大悟。冯校长说:“这事别人要一千块钱，你交八百，我找人给你办了。”
　　严明交了八百块钱后，不出一周，科三补考就通过了。
　　虽然通过了科目三路考，但严明总觉心里不踏实，不爽；他后悔，如果当初在西京报考，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恰巧一天在路上偶遇以前曾跟他一起练车的年轻女子，一问，人家一三年元旦前就拿到了驾照，一共才花了三千二百块钱。严明听了，心里愈加愤愤不平。憋着一肚子气，偏偏等了一个月，仍然等不到考试的通知，打电话问冯校长，他还是那句老话:“包不包过？”严明说:“不包，我自己考。″结果，再等一月，仍不见安排考试。严明知道，又耍老套路了，他故意问冯校长，如果“包过″，什么时候能安排考试？冯校长说“一周内″。严明直接开骂:“你们这驾校跟流氓黑社会组织有啥区别？给我退钱，不考了！不然的话，告你们，向媒体曝光你们！”冯校长笑了:哪个人没点关系，开什么驾校？都被你吓倒了？
　　严明来到咸央花田总校，他想看问题出在哪儿。办公室里两女一男听了他的叙述，个个一脸平静，仿佛这事就是喝水尿尿再平常不过一样。一个穿得很凉快的女人说:“谁收你钱你找谁，花了那么多，一分也没进我们的腰包。“严明问:“你们没收我钱，那冯校长和你们有关系吗？总校能管他吗？”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把手一挥，说:“投诉去找校长。”但他们却不告诉他校长在哪。
　　严明找到校长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无奈只好去咸央车管所。
　　严明一番周折来到车管所，找到所长办公室，正在张望时，里面突然出来一名中年男子，顺手啪地带上了门。严明问:“请问所长在吗？”那人看了他一眼，问:“你从哪来的？”严明一愣说:“花田驾校。”那人说跟我走。严明疑惑地望着那男子，跟他往前走了几步。只见男子停下脚步，回头跟他说:“我是花田驾校的田校长，你有啥事跟我说。”严明将情况跟他说了。田校长说:“没多大事么，回去马上安排你考试就完了，你留个电话，回去等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