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铁骨铮铮，7

　　第四章∶铁骨铮铮，7
　　次日，雪势减弱，风力不大仍然尖利扎面。丛山叠素，雪压翠松，皑皑里嶙峋铁骨绽放着艳艳的花朵清香扑鼻。天公的杰作，将龌蹉不堪的东西深深掩埋，还历史一个清白；凝聚的无法计算的沧桑轮回，见证着大自然的质朴。来时的路就是回时的路，一模一样的高低不平曲曲折折，只是增多了风雪的乐趣。轮回里的时光去去来来进进退退，不厌其烦重复着简单而明白的哲理。生灭增减的古老的算术公式时时刻刻从无间断更新演算生命的主题。今天是旧岁遁迹的时刻，来日却是新年的开端。正义凛然的中华儿女有多少事要做，有多少帐要算，有多少血色往事时时刻刻牢记心间！二人默默无语各自心里充满了感叹。
　　云雾山严寒里毫无云雾，异常清晰，那曾经惨不忍睹的流血一幕仿佛眼前，那架红铁饼子的飞机凌空投下了无数的炸弹，使许许多多革命战士葬身火海！看见这一节的国仇家恨，李连打破了沉默，道∶“世龙叔，我想明年往东北找日本鬼子算账去！”世龙道∶“你消停消停吧！就你这劲儿还敢找日本鬼子算账的？你可拉倒吧！”
　　李连听了拔气门丝儿话儿，直觉死不中听的气儿咋好从你当叔叔的嘴里冒出来，莫非撞邪了？皱眉道∶“哎我说你这个叔叔，今个儿喝大酒了出溜个戗心的气儿，太不着调了！我问你，我这劲儿是个啥劲？日本强盗敢给我麻烦——嗨，没天理了！”
　　世龙笑道∶“你这劲儿叫不理智的冲动！日寇找你算软弱可欺的帐——好好想想是不是？”
　　李连气的脸儿红的好似盛开的梅花，抓起雪至往世龙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吵∶“别人不了解，说啥也不气，你当个叔叔最清楚我，能好这样轻视我，气死我！”抓雪还打。世龙不还手道∶“你这妮子还这样淘气！啥时能长大？”李连哈哈大笑道∶“你真以为我这个陆军军事学校毕业的高材生缺脑子啊？打仗如遭遇战、伏击战、迂回战，在我的指挥里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别说小日本了！找他们血债血偿，我早就胸有成竹了，到时候叫你惊掉下巴！”
　　世龙摸摸自己的下巴壳子道∶“长个下巴吃饭碍事，现在不要了，快给我惊掉啊！”
　　李连道∶“想的轻巧，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要捡便宜掉下巴壳子，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到时候给你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吓你个愣怔就美了！”世龙道∶“这就是你的‘胸有成——猪’！”最后的字声音特别重。连妮听着咋觉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暗忖∶“你属猪的也叫我成猪，啥意思——老牛吃嫩草——这个乱得要死战火连天时代亏你狂得出？”可暗自一转，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到自己曾无意中问世龙叔叔以后的事情，他却斩钉截铁道∶“恶人不除，誓不滤后！莫在说此，不然就给我滚远远的！”今个自己是咋了，犯了大忌！就转脸支起耳巴子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算是解了气。
　　世龙恰巧瞧见，说∶“妮子你咋了？有啥给脸过不去，扇脸！咋不扇你手呢？”
　　李连红着脸道∶“你为啥把最后那个字儿声音压的那么重？险些误解了你！”
　　世龙哈哈大笑∶“你这妮子，怪不得陆军学校高才松！你是在打算盘叔我属猪的，也想叫你变成猪是不是的？”李连噘着嘴说∶“可不么，谁叫你吐字不清咬字不明贻误军心呢？”世龙哎了一声道∶“你真是的，我就没法说你！我不大十四五岁，你在叔叔心里如同亲生女儿，亲侄女知道不？每个字儿每句话儿都是严谨的，你有啥事儿值得给叔叔保密！咹？”
　　李连听得叔叔肺腑之言，心里十分愧恧，道∶“叔叔我也不掖不藏了。你也知道我的干爸爸收藏一对元青花‘月下萧何追韩信’的梅瓶属于明代的高仿品，足可以假充真，有抒平姨姨用日语替爸爸写给日盗太君岗村的那封信，足可以此大做文章。里头瓶底贴上秀珍遥控定时炸弹，炸死十几个日本鬼子高官也够本了。叔叔你说这等计谋能行不？”
　　世龙沉思良久，方点头道∶“有点意思。不过，‘秀珍遥控定时炸弹’我可是头一次听你说的，你见过没有啊？”
　　李连道∶“这种炸弹，陆军学校学校教官讲的非常详细，最初是德国兵工厂微型炸弹研究室的科尔耶夫研制成功。经过百次试验，验证了这种体积微小的炸弹杀伤力特别强大。是由敏感度极高的TNT浓缩配以少量的原子铀，固定容器里配以比半个指头肚还小电子感应体，遥控是一个比米粒大小的戒指，随着手指微动的次数就定出了爆炸的时间。容器有一细孔插入减震针以防事故的出现。炸弹的下部是吸附器，金银铜铁木瓷胶均能牢牢吸附揪也揪不掉。用这物件杀死强盗必定万无一失的。但不知道咱国兵工厂能造出这样的炸弹不？”
　　世龙道∶“咱国最早的兵工厂是清朝建立的，在山西省太原杏花岭，只能造些模仿外国的枪炮之类，还有汉阳兵工厂只会生产汉阳造式笨家伙，没有产出尖端的武器，别说这些更尖端的微型定时炸弹了。上半年咱们去保定山里地下的兵工厂是共产党的部队建立的，制造的兵器比较质量，里面的领导同志叫高阳，不中了提前给段叔叔发个电报联系高阳着手研究微型遥控定时炸弹，看看有希望吗？”李连道∶“最好！”
　　正合计着，忽听山下东南方噪噪咂咂一群人踏雪正朝着二人的方向急步走来。好像还带着家伙。近前才看清楚，有的持着猎枪，有的掂着棍，有的捉着钢锹，有的扛着钉耙，大年下里这些人的样子谁也说不清究竟干啥去的？
　　越来越近，李连惊奇道∶“哎，叔叔仔细瞧！那不是王七、秀花花、肖天佑、臭蛋、姬大妮、曹武圣、葛洪义、仝大福、小岳、郝二娃两口子、郭大春夫妇和女儿郭秀粉、还有焦唐乔艳，怎么一股脑的都来了？”
　　世龙道∶“我知道了，肯定大年下都来看咱，得知在京没回以为老袁把咱们拘了，救咱们来了。”其实事儿真被世龙测准了。大家相见，互相讶异。世龙脸儿一沉道∶“鞋拔子，这是怎么回事儿？”鞋拔子道∶“哥哥，你还问的！哪有这个时候在外磨蹭的？这叫一年到头流浪鬼，吓死大家了！”就说明了事态的经过。
　　这十里庙的鞋拔子脸曹武圣、葛洪义，方书因见地主恶霸邓、乔虽然立下血誓，却不算数，到家就变卦了，上蹿下跳的样子图谋不轨，恰值年关里来给老蔡透露这个严重的问题；那良葛庄郭家，按着世龙、海坤、李连的指导，把一大批黄金白银果真用到了改变破落贫穷村庄建设，和农田水利改造，渐渐满个村子面貌焕然，有了新气象，年节里全家就来看望救命恩人来了；琉璃河的肖天佑以及儿媳也是知恩图报的，辞旧迎新之际就前来看望世龙、李连来了；郝二娃和董素梅的美满婚姻不忘雪里盛事，饮水思源就来了琉璃河；焦唐乔艳也来了，指望着恩人团聚欢度新年。不料得到的消息不给人们高兴的事情。听了秀花花、小岳的话儿，都以为李连、世龙肯定陷入京城被北洋政府拘捕了。蔡伯伯和抒平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仝水富就启动了“奇门遁甲”则算良久，笑道∶“没事儿没事儿的，都别自己吓唬自己了！”鞋拔子曹武圣不满道∶“老鱼鹰别胡几把乱扯了，人到这个时候不归还没事儿的？你是没事儿的！”小岳听着耳逆，这鞋拔子难道吃大粪了，话个儿臭的不行！怒目而视着对方要发作的样子。秀花花拍拍小岳道∶“女人不给男人怪！”小岳只好作罢。焦唐道∶“按说世龙、李连功夫理应没有事儿的，可这个时候不回，我想可能有了意外！”肖天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抄家伙找袁世凯破釜沉舟决一死战，救出恩人去！”水富不好阻拦大家，就少数服从多数了。邵江万持着猎枪，其余的钢锹、钉耙、棍棒燃烧着满腔怒火往老北京救人去了。小岳道∶“都别从正门，要顺着云雾山脚的盘山路到西门丰台进城。如果二人吉祥平安，或许半路里就能碰见！”大家实觉有理就按着这个方向来了，果然相见了。
　　鞋拔子说完过程，世龙、李连十分感动。
　　世龙道∶“水富叔叔，你说你恁大年岁了跟着凑趣弄啥哩？你不是精通‘奇门遁甲’吗？说说众等不就没这一档子事儿了！”水富笑道∶“我是用了奇门遁甲配了阴阳五行八卦九宫则算过了，累得一头汗，得知二人吉祥平安，硬是都不信！鞋拔子还脏着嘴臭拜我！”
　　鞋拔子哈哈大笑道∶“水富伯伯你整的天机妙术，谁懂得？侄子我嘴‘上没毛说话没捞’，您可别给晚辈一般见识！”
　　郝二娃道∶“上天言好事，回来降吉祥！回呀回呀，蔡爷爷急着的！”
　　大家心里石头没有了，好像世龙、李连是太阳，天寒地冻里都感到了无限的温暖。
　　风息了，雪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挤了出来了，琉璃河显得异常明朗。河水在冰封下依然昼夜不停的奔流。那位曾经清咸丰时的户部右侍郎宝鋆的诗碑盖严了冰雪，冻得他瑟瑟发抖，牙齿咯咯的打架，就再也无法张扬自己的佳作了。忽听有人吟出了不一样的诗来，道∶
　　冰封河水嵌玻璃冷风萧萧筑雪堤
　　白路漫漫步不稳雁书人字声凄厉
　　俠客诛魔觉任重中流砥柱涛声急
　　樯帆林立早成幻日出东方还没西
　　众人一瞧，竟然是李连，无不翘指大赞。
　　焦唐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姐姐不仅武略厉害，文韬更是惊人！”
　　李连笑道∶“我是和宝鋆一首给他驱寒的。”又道∶“乔艳说他，教你的老公嘬嘴，别再吹大炮了！”挠挠头复笑道∶“哎哎艳妮，有小孩了吗？”乔艳道∶“唉！忙得不行，哪顾得上呢？”
　　原来这个焦唐心里始终不忘段氨牺牲的意义，有了高瞻远瞩目光，一改当初个人自私的小圈子，用革命的道理教化周围村庄的青年，自发成立秘密“救国队”，自己成了“救国”队长。夜晚给妻子一齐学习《共产党宣言》，苦口婆心讲解。乔艳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共产党，马克思的无私国际共产主义政党就是共产党。共产党的宗旨宗旨就是要“消灭剥削阶级的私有制，解放全人类！”乔艳的身心面貌和往日大不一样，再也没有那么轻浮自私胆小怕死的劲儿，眼睛里闪射着钢韧不拔的精神和坚强的意志。
　　焦唐微微笑道∶“平时里可想世龙叔叔和姐姐了，一年到头里就想聚聚来。”
　　世龙道∶“是啊，久不见面，心里都一个样的。我觉得焦唐你变化很大，跟乔艳结婚时的想法迥异。要是段氨……”忍不着眼红了唉声叹气道∶“新年就有了圆满的美好！”
　　焦唐道∶“叔放下段氨吧！郝家堡的消失足可以让他瞑目九泉了。”水富道∶“世龙恁们到家再唠吧，老蔡、抒平等着大家吃饺子呢！”
　　到家，老蔡见了李连、世龙，又气又笑，道∶“你俩简直是榆木脑袋，事情办妥当了就赶紧回呀？叫大家心里如同坐了惊涛骇浪里的舟船要翻个底儿朝天了！连妮子小的，世龙你呢？哎，啥也不说了，回来好！”说着夹块煤球填到炉子里投开火，说∶“都围着炉子坐，取暖！”大家围了过来。
　　方桌上几簰子饺子，这是昨晚小岳、秀花、水富、抒平的手工饺子。大家看着直笑。
　　鞋拔子道∶“谁这么会包的饺子呀？整出了鸡鸭鱼鹅造型，咋不包些贪官污吏啊？”
　　小岳道∶“老鞋拔子，盆里还有面剂，筐里有大枣，想包多少贪官就包多少贪官，咱们吃贪官，灭贪官！叫末了一天的旧年干干净净告辞算了。”
　　鞋拔子笑道∶“我对清朝的大贪不摸气，包个挠子啊！”老蔡瞧着鞋拔子曹武圣只是笑。
　　董素梅迈着脸儿说曹武圣道∶“这位兄弟，你要包那个朝代的？”
　　曹武圣道∶“包大清！”
　　郭大春要露鼻子道∶“我知道，大清康熙年间有两大贪就是索额图和明珠。索额图阴险毒辣；明珠狡猾异常！都是该煮煮吃的货子。乾隆年间就一个和珅老出名了。还有慈禧时的李鸿章，也是贪的要命，抽筋扒皮，煮熟了蘸着酱油吃了解恨。对了，还有几个色乎乎的货子呢，就是咸丰、同治、还有慈禧太后呢，一起造出来嚼嚼吃了吧！”
　　乔艳银铃般的声音笑了起来道∶“吃几个贪官就够了，还要吃好色的皇帝，谁吃岂不也好色了？”
　　李连道∶“艳子，胡吱㗏个啥？我们吃贪官难道就变成贪官了？”
　　乔艳右手食指捣着自己的太阳穴道∶“看看看，我这脑子糊涂的，把正义的革命也忘了，我们要用牙齿消灭邪恶庆贺新年的，连一夫多妻制妄想复帝的袁大头和军阀头子段祺瑞冯国璋等都一锅烩了吧，容是消灭一回就下个死口！”
　　人啊，大多都好显摆，有头发就不装秃子！鞋拔子本是有着祖传几代捏面人的艺术，跟真的没啥区别，绝了，因之乘机给人们开开眼界。所以把几个历史孬货捏的头发眉目衣服纹理鞋子好似注入了灵魂一般，活跃起来了。索额图、明珠、和珅、李鸿章，不同时期的贪腐却是形同的货色，个个肥头肥耳，大腹便便，滚挂流油，贪腐的派头十足；而咸丰和他的儿子同治却骨肉嶙峋，被女色折磨的病入膏肓的样子令人恶心！垂帘听政的慈禧见了美貌青年也不顾国家大事了一步跑了出来嘻嘻笑个不停，不要了老佛爷的威仪了；袁世凯挺个大肚子，圆弧囵吞的头颅戴着冠冕，耸着纵差胡，穿着高贵的总统服，半边衣服挂满了金质勋章；老段老冯造型各异，无不栩栩如生！
　　这个鞋拔子曹武圣的面人艺术可谓登峰造极，超前绝后了。赢得了众人的雷鸣般的掌声。
　　饺子煮好了，一碗碗摆在桌子上带，就咕嘟嘟煮起了贪官污吏和好色皇帝以及民国的令人如雷贯耳的三大人物的面人，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呼救，和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决心！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注定被牙齿撕碎掉到肠胃里最后归宿到大粪一族了。正当人们端碗祝贺老蔡“新年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欲食美味饺子之时，门外突然想起震耳欲聋的鞭炮之声。
　　正在诧异之际，邵江万匆匆来了道∶“蔡伯伯蔡伯伯，琉璃厂看大门的鲁爷爷给咱们放大炮来了！”
　　老蔡“啊”了一声欣喜异常快步出去，人们笑颜逐开跟着猛走。
　　鲁爷爷名叫鲁深堂，原籍山东菏泽人，闯关东时因半路生病被北京的外孙子接到了北京治疗。外孙也是袁世凯看中的红人，和军阀头子段祺瑞关系甚铁，就管理了几个矿业，给袁克定也成了朋友，联结一定的势力。爷爷的病是在北京有名气的医院医治的，康复后，就不叫爷爷去关东了，安排到了琉璃厂管理业务，一干就是五十多年，老了就任了管理大门的工作。十多年前和一个名叫杰康的人成了朋友。这杰康本是地下共产党员，老鲁接受了党的革命道理，是为了普天下穷人翻身得解放当家做主而奋斗的党。经过多方对老鲁的考验，一来二去老鲁就被组织审批通过，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鲁深堂一身青布棉袍，七尺高，背微驮，须发皆白，八十多岁了，依然为党的事业忙碌不休。年关里把京城里送来的一封信，这封信的后面一行小字∶“务必转交琉璃河第三胡同28号”。见到了这行小字就意识到了事关重大，吩咐外孙购置几百万头大鞭给朋友贺年去，孙子非常孝顺就办理了，就开车一直送爷爷来到了朋友这里处。
　　鲁深堂也是先天遗传素质好，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强壮，再个也许是自妻子一走，不再续玄一心照顾到女儿出嫁，还是于独身一人的清心寡欲有关吧。他把那鞭抖开一直拖开到东菜园子那么的长。燃着了炮头，震响了琉璃河天空。见了那个比自己稍稍小几岁的弟兄，左面颊那颗豌豆大的黑痣，这是邵江万曾告诉自己的就是老蔡。没等对方客气就把那信交给了对方，低声道∶“蔡同志，这是老大哥给你的信，细查！”就匆匆而去。
　　老蔡喊∶“大哥吃碗饺子再走啊！”鲁深堂回头摆摆手上车离去。
　　在剧烈的轰鸣里，老蔡心里非常激动。满村的男女老少闻见炸雷般的炮声，端着饺子出来一边吃一边欣赏着电光闪闪嘣出一道好似彩色的玉屑，烘托着新年的味道。老人明白“老大哥”是内部几经更改接头的绝密暗号。欲知老蔡接到的信件是何等内容？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