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巧娃把黑娃和丽娃安顿好以后就离开广州，在东莞一家星级宾馆里干起了老本行——卖酒水，那是一种类似于夜店女服务生兼酒托之类的工作。
　　巧娃骗黑娃和丽娃说：“你们俩在广州好好干，我有一个好姐妹是东莞某服装厂的一姐，在服装厂给我找了一份好工作。”
　　黑娃问：“啥工作？”
　　巧娃说：“坐办公室，打电脑。”
　　黑娃和丽娃羡慕不已。巧娃得意地说：“工作是不赖，清闲，工资又高，但不是谁都干得了的，要靠技术吃饭。”
　　黑娃说：“姐，我们也想去服装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干啥都行。”
　　巧娃说：“不行，你俩太小，正规服装厂不要童工。”
　　巧娃刚打工的时候，和黑娃妈一起在服装厂干活。工厂里的活儿又脏又累，动辄工作十几个小时，工资还不高。枯燥无味的流水线作业让年幼而又活泼好动的巧娃苦不堪言，再加上黑娃妈隔三差五地数落，巧娃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那个比黑娃爸还年长的男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恰如其分地给巧娃以安慰，以慰藉，以火热的爱的攻势，并最终拿下了巧娃。
　　巧娃和那男人同一条流水线，工位相邻。流水线上有六个缝纫工，那男人是其中的一个。巧娃负责剪除六个缝纫工传下来的衣服多余的线头。
　　巧娃渴了，那男人会买来饮料；巧娃饿了，那男人会买来零食；巧娃的活做不完了，那男人就会停下自己的活帮巧娃做活；巧娃有了情绪，那男人又会陪着巧娃，度过一个又一个金色的黄昏。
　　那男人长相一般，甚至于略显憔悴，但却善解人意，成熟稳重。巧娃很愿意和那男人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
　　有个周末，巧娃做晚饭时失手打碎了一摞碗，那是巧娃和黑娃妈装菜盛饭的全部家当。黑娃妈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半天。巧娃不服气，叮撞了几句。黑娃妈抬手给了巧娃两个嘴巴子：“哪有像你这样的女娃子？还没咋滴就知道和大人犟嘴了？将来翅膀硬了还不把我们吃了？”
　　巧娃捂着脸跑出出租屋，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巧娃也不知道自己咋会不知不觉地跑到了那个男人租住的贫民区里。
　　那男人正左手端着一碗面条，碗沿夹持着两颗葱，右手拿着筷子，坐在门前的一张矮凳子上狼吞虎咽地吃晚饭。看见巧娃哭哭啼啼地跑过来，那男人慌忙把巧娃扶进屋里，关切地问：“咋了？”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那男人给巧娃打了一碗荷包蛋，哄着巧娃吃了下去。就在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巧娃第一次依偎在那男人的怀里哭了好久。从此以后，巧娃和那男人的感情极速地升温起来。
　　巧娃问那男人：“你有老婆吗？”
　　那男人说：“没有。我们兄弟姐妹七八个，我是老大。我妈生老八时难产，死在自家的炕席上。老八四岁那年夏天，我爸又被牛顶死。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必须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哪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再说了，就我这个家庭条件，哪有女娃会睁着眼往火坑里跳？”
　　巧娃被那男人的付出和担当打动，认定那男人就是世间最好的男人了。巧娃说：“哥要是不嫌弃巧娃的话，巧娃愿意陪着哥走完后半生。”
　　那时候，黑娃妈在样品部上班，对巧娃和那男人的事一无所知。等黑娃妈发现端倪的时候，那男人已带着巧娃不明去向了。
　　巧娃被那男人抛弃以后才知道那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彻头彻尾地欺骗。巧娃悲痛万分，借酒消愁，一个人跑到江边喝了个酩酊大醉。
　　跟着那男人的这几年，巧娃付出了太多，除了每月的工资都悉数交给那男人之外，还有巧娃的青春和天真，还有巧娃的善良和幻想。
　　不得已，巧娃净身离开了那个男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启了她玩弄感情，报复男人的人生之旅。每报复一个男人，除了带给巧娃精神上的愉悦外，巧娃还获得了物质上的享受。
　　巧娃有一个闺蜜，经常游走于夜店和星级宾馆之间，穿金戴银，搽脂抹粉。巧娃虽然也有吃有喝，但和闺蜜相比，却又寒酸得多。
　　巧娃羡慕不已，问闺蜜：“你咋恁有钱？有啥诀窍，教教我。”
　　闺蜜说：“你也不看看你接触的都是啥男人？自己都混得像要饭的一样，还能给你带来啥好处？”
　　巧娃又问：“那咋办？”
　　闺蜜说：“跟我一起到星级宾馆里做服务员，卖酒水，接触上流社会。”
　　巧娃明白闺蜜话里的意思，犹豫不决。巧娃虽然游戏人生，但还没有堕落到卖肉的地步。
　　闺蜜又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脱下裤子干事，穿上衣服走人，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欠谁。公平买卖，天经地义。”
　　巧娃动摇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着闺蜜到了星级宾馆里。第一个月，巧娃就遇到了一位好心人。
　　那好心人只摸了一下巧娃的脸，又挑逗中带着命令似地让巧娃喝了一杯红酒，就给巧娃打赏了几百块的小费。这让巧娃兴奋了好几天：“闺蜜说得没错，大款就是比那些臭男人实惠得多。”
　　星级宾馆里名贵的酒，名贵的烟，名贵的菜肴，巧娃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品尝了。涉足星级宾馆服务业以后，那些奢华的东西都成了巧娃的家常便饭。巧娃和闺蜜调侃着说：“这一辈子总算没有白活。”
　　巧娃还把闺蜜那套脱裤子穿衣服的理论进一步升华，使其更加形象化，具体化。巧娃说：“擀面杖插到水缸里，插下去水缸里有多少水，拔出来水缸里还是多少水，我巧娃又少不了一根汗毛。”
　　酒托、女服务生虽然来钱快又清闲，但终究是摆不上台面的工作。巧娃羞于启齿，便对黑娃和丽娃撒了一个谎。
　　数年阔太太的生活，使巧娃的身上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场。那是一种气质和内涵的结合体，和那种酒吧里专门靠出卖笑脸推销酒水的女子不同。
　　重操旧业没几天，巧娃就从众多的女服务生中脱颖而出。某些客人听说巧娃曾经是一位阔太太，更是点着名地要求巧娃为其提供酒水。
　　有一次，有个姓马的老板甩给巧娃一万块，指着身旁的一个男人直接对巧娃说：“这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把我兄弟伺候好了，有的是你的好处。”
　　巧娃看那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英俊中透出几分腼腆。那男人也看了巧娃一眼，嘴角似乎透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巧娃明白马老板“伺候”的意思，收起一万块，恭维着说：“马老板这样怜香惜玉，乐善好施，我巧娃哪敢不尽力？”
　　那个看似斯文的男人其实是个虐待狂，对着巧娃又是皮鞭又是辣椒水又是黄瓜地折磨。巧娃强忍着痛苦，努力地迎逢着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问：“爽吗？”
　　“不爽，但我很期待。”
　　金丝眼镜又问：“为什么？”
　　“马老板说过‘有好处’。”
　　金丝眼镜再问：“痛吗？”
　　“痛，但为了‘好处’我必须坚持。”
　　男人哈哈大笑，笑得脸部的肌肉都像扭曲了一样：“我就喜欢你这样实话实说的贱货。”
　　完事后，男人又扔下一沓钞票冷冷地说：“实话告诉你，李老板生前和我们是死对头，我们被李老板欺负得抬不起头。今天，我玩了他的女人，也算是报仇了。”男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巧娃已是遍体鳞伤，下体还隐隐渗血，火辣辣的疼。巧娃微笑着说：“只要哥高兴，巧娃就愿意伺候。李老板现在有啥用？抵不了吃，抵不了喝，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当饭吃？”
　　又是一年开学季，飞娃也到了上初一的年纪。丽娃爸妈带着飞娃一起从广东回到了老家。
　　飞娃的户口还在老家，按照相关规定，将来必须要在老家参加中考。广东的教材和老家的教材不一样，丽娃爸妈不得不把飞娃送回老家读书。
　　赛娃比小英小三岁，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赛娃入学的第一天，并没有像其它小朋友那样拉着大人的衣角一个劲儿地哭喊。
　　黑娃妈把赛娃交给老师，老师拉着赛娃的手，指着书桌旁的小凳子说：“赛娃听话，坐下学习，从此以后赛娃就是一个大学长了。”
　　赛娃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不哭也不闹，这让老师大为惊异。老师说：“我教了十几年的幼儿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听话的娃子。”
　　新入幼儿园的学生家长们总是抱怨自家娃子不听话，离不开大人，在学校里一天哭到晚的时候，黑娃妈却一脸自豪地说：“我们赛娃听话得很，到学校里就坐在凳子上，不哭也不闹。老师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像赛娃这样听话的娃子。”
　　小英在老家上学以后，黑娃妈严格遵守对巧娃的承诺，买回来的零食也一分为二，小英和赛娃各半。左邻右舍都劝黑娃妈在这方面不能太过细，手心手背都是肉，太过细了好像把小英当外人一样了。
　　黑娃妈说：“这是两家的娃子，还是过细一点好，免得将来发生矛盾。”
　　赛娃的零食刚分到手，不消一刻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看着小英津津有味地品尝，赛娃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就是不离开小英的嘴巴。
　　小英说：“我和你一般多，谁让你吃那么快？”
　　黑娃妈站在旁边，只消一个眼色，小英就会改口说：“赛娃，姐姐这儿还有，咱俩搭伙吃。”
　　巧娃打回电话，小英接了电话就哭。小英说：“妈妈，我想你了，你啥时候回来？”
　　巧娃说：“小英听话，妈妈挣了钱就回家看你，你要听婆的话。”
　　小英哭得更厉害了。黑娃妈摇摇头，心里苦笑一声：“嗨，外孙就是喂不熟的狗。”嘴里却说，“有啥好哭的？婆亏你吃还是亏你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