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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第一个暑假(一)

作品名称:飞鹰情      作者:王秋粼      发布时间:2022-07-07 17:03:53      字数:6903

  下午,钟玉兰原是要裁剪邻村刘以文、刘以武、刘以全、刘以才四兄弟的棉布衣服,卡其布裤子。但婆婆说要变天了,王湾大地里的草还没有除,雨后几天都没法下地,那么草会欺了大豆玉米。她不质疑婆婆的话,而是相信。昨天起就闷热异常,盛盐的陶罐挂满了亮晶晶的小水珠。奶奶说盐罐若挂水珠会下雨,还有,柱子下的石礅,住了几代人的老屋地面往外渗水也会下雨。自己住的北屋,婆婆住的南屋和厨房地面,这几天都是湿漉漉的,摸上去很凉。
  给生产队陈姓族长陈福生的黑长衫缝好扭扣眼,订上纽扣,婆婆午休时间也到了。于是,钟玉兰便扛了两把锄头,带着鸮儿,走在婆婆的后面,两个月第一次下地干活。
  太阳不小,气温不低,一动就出汗,很快头发衣服就温了,但她还是坚持着边与婆婆聊天,边细心地除草。不知不觉,四个小时过去了,太阳累了,气温下降,汗水不再像调皮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往眼睛里跑。
  “妈!”
  蓦然响起的叫声,使得正与婆婆说着话的钟玉兰手里用了劲。卡嚓一声响,玉米倒向了婆婆。
  “玉兰,小心点,都挂缨子了。”婆婆面露惋惜地说后掉头向十米处的儿子:“玉龙,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了。”张玉龙看着一脸汗水的母亲回答。“妈,这几个月身体好吗?腰腿每晚痛得可厉害?用药没有?”
  “身体好。腰腿痛是老毛病,用不用药都一样。”
  “怎么会是一样呢?用药能缓解疼痛。”
  “在用药啊,你买的。”
  “我买的?”
  “是啊,你不但买了药让玉兰给我捎回来,还嘱咐要接着用,不能停。”何华英看着比几个月前长高了的儿子,皱纹一条条地舒展开来。
  张玉龙不再说什么,把目光投向低头弯腰除草的人。辫子上落满了玉米花,蓝底白花衣服被汗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浅蓝色裤腿溅满了泥星。
  “今天真热。”张玉龙说着向前走了几步。“那天回来晚了吗?”
  “没。”
  “哦。”
  “玉兰,你和玉龙回家吧,剩下的这几行妈除,除不完妈明天再来除。”何华英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露出了笑容。
  “妈,除完了一起回去,明天或许会下雨。(天晴总会下雨,下雨总会天晴)如果下雨,几天都不能下地除草,那么大豆就会被杂草欺压得不能很好地生长,最后成为弱苗结不了子实,挂缨子的玉米也会被草抢了养料而棒子长不大。”钟玉兰头也没抬地说,手里的锄头在玉米大豆间游走,杂草纷纷倒下。
  “那好吧,我们除完了这块地一起回家。”华华英答应后就把儿媳不挖断的玉米秆放到一边,继续细心地除草。
  “妈,把锄头给我,你歇着。”张玉龙走向母亲,“要不你先回去,我们除完了就回来。”
  “玉龙,你坐船走路,累了,到柏树下歇着等我们。”何华英心疼地看着几个月不见,长高了不少,更加健壮挺拔的儿子,一脸的慈祥。“如果饿就回家去,上午做的韭菜豆角包子在壁厨里。”
  “妈,我不累也不饿。”张玉龙说着去了另一行,“我拔草。”
  晚饭后,钟玉兰裁剪刘家四兄弟的衣服裤子,张玉龙坐在小圆桌边出了会儿神便看书,看了一会儿书才想起什么又放下,从包里拿出裙子捧上前。
  “那天我去新华书店,看见有个女孩穿着好看问后去供销社买了一条,颜色是你喜欢的蓝绿色,款式简单大方,穿上一定好看。”
  “村姑怎配穿裙子!”
  张玉龙一呆后垂头轻声说:“对不起,我为去年说的话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吧。”见她不再冷声说话,继续裁剪衣服,他便鼓起勇气看着她的睫毛,声音很轻地说:“天气炎热,穿上裙子会凉快些。”
  “留着以后送人。”
  “送人?送谁?”
  “想送谁送谁。”
  “但我······我想······我想送给你。”
  钟玉兰仍然神情冷淡,什么也不说,开始裁剪灰卡其布。
  “那我放到衣橱里,你什么时候想穿了就穿,别忘了,在家里穿着不热。”张玉龙见她不理不睬,就把裙子放到大衣橱,在小桌子边坐下,拿起书看,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把书放下。
  “那天看见同学刘诗诗扎着她妈妈的蝴蝶结,想着你扎上会更好看就买了,是你喜欢的颜色。”张玉龙从包里拿出一只蓝绿色蝴蝶结,走上前轻轻拿起辫子就要扎。
  但钟玉兰把身体一侧,抽走辫子:“不用你扎。”
  “那你自己扎,”他把蝴蝶结递过去。
  钟玉兰接过去托在掌上看了一眼就放进缝纫机的抽屉里,继续裁剪布料。
  “怎么不扎呢?”
  “以后。”
  “扎吧,扎旧了我又给你买。”
  她不作声,开门出屋,几分钟后拿着水瓶回到房间。
  张玉龙不再嫌裁布料的嚓嚓声吵人,坐在小桌子边看书,不久便站在旁边看她裁剪,看累了就侧身躺到床上,双手枕头看她做衣服,之后在欢快的嗡嗡声里睡着了。
  张玉龙一觉醒来钟玉兰早已不在房间,对着龙凤蚊帐挂钩出了一会儿神才起床。上午和母亲去水稻田拔杂草,下午去红薯地里拔草翻红薯藤,而钟玉兰则在家做衣服。
  晚饭后把厨房里的活干完,牲畜家禽喂和关好,张玉龙就坐在小圆桌边看钟玉兰做衣服,有时给她倒开水拿布片,直到她累了爬在缝纫机上睡。
  地处山区,林多草密,空气潮湿,蚊虫特别多,白天小咬肆虐,夜晚蚊子成团。于是,人们便割了艾草青蒿熏,不但有扑鼻的清香,驱蚊效果也很好,只要有烟雾就不敢近前。
  钟玉兰每天都会弄一大捆艾草燃烧放在门口熏,在扑鼻的清香中裁剪和缝纫衣服。张玉龙白天除了帮母亲下地干活,就是给附近几个生产队的人们送衣服;夜里坐在小圆桌边或看钟玉兰做衣服,或看书,或做作业。她从不与他说话,有时问或说什么也只是冷淡的回应着。
  暑假第三天上午,张玉龙赶集买回了烟酒糖果鲜猪肉,要求钟玉兰和他回钟家坪看亲人。但她为了不和张玉龙一起回娘家,两周前回去住了两晚,一日三餐在家陪父母吃饭,其他时间陪奶奶和爷爷。回去的那天上午她拿着给小宝做的衣服,去看了秀姑母子。因蔡虎催着去给相好干活,她没能和秀姑说上几句话,夜里还为此在奶奶面前哭了。今天张玉龙要求一起回娘家,她冷淡地说收的布多,忙,没时间。
  张玉龙便说等不忙了再回去,反正暑假长,有的是时间。钟玉兰什么也没说,忙着做衣服裤子,是邻村一对读初中姐妹的,蓝绿格子和墨绿色布料是她在城里选的,姐妹俩很喜欢。
  夜里,张玉龙看了一会儿书后,见钟玉兰很忙,就自告奋勇地帮忙熨衣服。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只忙着裁剪布料。一件衣服还没做好,她就闻见了布料燃烧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啊!”钟玉兰惊喊着一把夺过熨斗放到窗台的小石板上,抓起衣服脸瞬间苍白如纸。
  这件衣服是公公同事区委书记妻子的,是最好的布料,做短袖衫。那天公公送回来再三叮嘱,千万别做坏了,很贵,而人家也说过做坏了要赔。天啊,还真让公公给说中了。看着肩膀和胸前烧坏的衣服,她急得泪水涌出了眼睛。三天后人家就要穿,现在烧了,怎么办?即使乡上有这种布料,也没有那么多钱去买,得向婆婆要,虽然婆婆会给,可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张口。天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光顾着说话,忘了在熨衣服。”张玉龙看了她一眼就垂下头去,“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钟玉兰什么也不说,默默看着这件她自学会缝纫以来做的最贵的衣服。只是肩膀胸前烧坏了,其它部分都是好的,虽然公公的同事不会要了,但拆后可以用另外一块颜色相近的布料做成衣服,送给秀姑。她没有多少衣服可换,蔡虎不会给她买和做,等不忙了做好送给她,让她赶集作客有看得过的衣服。这么想后,她把还散发着布料燃烧味道的衣服放到一边,继续之前的工作,给陈家坝的人做折底红花衣服。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张玉龙看了眼对他的道歉不予理睬,眉头紧锁的钟玉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只顾了说话,忘了在熨衣服。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仍然不理他,认真而又熟练地做邻村人衣服。
  张玉龙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就上床睡了,梦里都在说对不起。
  三个小时后,夜已深,钟玉兰不再做衣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萤火虫儿,听蟋蟀的弹唱,让月光抚摸胸脯和脸颊,看累了听累了就爬在缝纫机上睡。梦里她轻轻地叫着奶奶。月光坐在窗台上静静地听着,夜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鬓发,蟋蟀用悠扬的琴声伴着她喃喃的呓语到天明。
  早饭后,钟玉兰对婆婆说夜里不小心把衣服熨烫坏了,得买布赔人家。婆婆没有责备,拿了二十元钱给她。
  她垂头看着脚说:“妈,二十块不够,最少都要八十。那种布料很贵,乡里区上都没有,城里才能买到。”
  何华英闻言呆了,但什么也没说就回屋添了钱给她后向正房喊:“玉龙,和玉兰进城买布去。”
  在堂屋用石头堵老鼠洞的张玉龙应了声跑出来洗手换衣服。
  “妈,我一个人去就是了。”钟玉兰眼里滚动着泪水。
  昨晚她以为节俭的婆婆会骂她,没想到不但没有骂,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她感动极了。从小她就见闻过不少婆婆打骂做错事的儿媳,村里的几个婶子嫂子因为不慎打碎了碗碟和坛坛罐罐,不但被婆婆打骂还不许吃饭。嫁到张家河后,也有不少人因打破了碗碟洒了粮油而被婆婆打骂。而婆婆,我熨汤坏了贵得吓人的衣服,不但不打骂,还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与奶奶一样,心地善良,我能有这样的婆婆是百世修来的福。她含泪看着婆婆,心里涌动着幸福的浪。
  “玉兰,这里还有三十元钱。”
  “妈,钱够了,且我身上也还有。”她极力让泪不流出眼睛,头垂得更低。
  “是你看病的。”
  “妈,我身体很好没有病。”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婆婆。
  “玉田媳妇小翠比你晚过门四个月都怀上了,可你却还不见动静,能说没有病?”何华英眼里第一次有了怨责。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又变得苍白。
  “妈,说什么呢!”换上衣服,扣子都没扣好的张玉龙跑出来,见钟玉兰的脸色苍白,便不满地看着母亲。“我在读书,不想要孩子。”
  “是吗?不是在骗妈吧?”何华英看着儿子。
  “妈,我怎么会骗你呢,放心吧,你会抱上孙子的。”话刚出口,张玉龙的脸就红到了脖子。
  钟玉兰一愣就进屋拿包,带着两只鸮儿踏上去码头的路。
  晚上,张玉龙和堂兄弟们去河里洗漱回到家,坐在小圆桌边看钟玉兰忙碌,几次想递剪刀布片,都因冰颜霜面而不敢上前。艾草燃完了,蚊子从门窗的缝隙蜂涌而入大肆进攻。他便去屋外弄了母亲上午割的艾草用麦草引燃,用篾扇把烟雾往屋里扇,很快蚊子就没了踪影。
  做好驱蚊的工作,张玉龙就一直坐在小圆桌边看着钟玉兰裁剪做熨衣服,看着钟玉兰手里的大剪刀来来去去,看着缝纫针闪着光茫上上下下,看着熨斗喷着热气,看着一块布变成了款式新颖的短袖衫,最后看着钟玉兰爬在缝纫机上睡着了。看看那张雕花楠木大床,又看看爬在缝纫机上睡得很香的钟玉兰,他拿了扇子坐在面后轻轻地摇,摇着摇着他就笑了,惹得坐在窗口看钟玉兰的月光也掩着嘴轻笑。
  “玉兰啊,不早了,睡吧。明天再做衣服吧,坐船走山路赶了个来回已够累了,今晚就不加班做衣服,早点休息,别累出病来。”慈祥疼爱的声音突然在南屋门口响起。
  张玉龙一怔后继续轻轻地摇动扇子,不久便笑了,这是父亲要他不读书在家结婚成家时起,从没有过的灿烂笑容。笑了一阵后,他就轻轻地去门边关了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回到钟玉兰后面的小椅子上坐下,继续轻轻地摇扇。
  熟睡中的钟玉兰感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奶奶又在给我摇扇驱蚊送凉了,”她迷迷糊糊地说。
  骄阳如火,一丝风也没有,又是西晒,石板坝子和街上冒着阵阵热气,墙壁摸上去都是热的。没有人摇扇,热得做衣服的钟玉兰汗如雨下。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便想洗澡祛暑降温。刚洗完澡,拉开帘子要拿放在裁剪台上的衣服,张玉龙就推开门一步跨了进来,吓得她在呆后抓起衣服捂在胸前愤怒地哆嗦着说:
  “出去!!!”
  张玉龙呆了呆,慌忙转身跑走。
  她看着门口呆了一阵才哆嗦着穿上衣服,把水和木盆从房间里弄走后,快步来到葡萄架下,看着手抚胸脯,脸色苍白的张玉龙冷冷地质问道:“老师没教进屋要敲门?!”
  “玉兰,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相信我。门没栓也无动静便以为你上茅厕,就直接就推开进去了。”他边磕磕巴巴地道歉,边擦不断冒出的汗水。
  钟玉兰没再说什么,去石缸处的石板台子上洗换下来的衣服,洗完晾到绳子上张玉龙还站在葡萄架下出神。
  夜里,钟玉兰把娘家隔房堂弟妹玉琴、玉树和玉芬的衣服裁剪好,就开始做公公的浅灰色衬衣。
  张玉龙和堂兄弟十几个去河里洗澡回来,在小圆桌边坐了一会儿就上前轻声问:“玉兰,你脖子上戴的是不是金项链?”
  “村姑哪来的金项链?!”
  张玉龙闻言又垂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我去年不该那么骂你,这里我再次真诚地向你道歉。”
  钟玉兰不理他,继续做衣服。
  “你脖子是金项链,城里不少人戴着。”
  “不是。”
  “我看见了,是金项链,很粗的一根,不轻。”
  “说没有就没有!”
  “我看见了,”张玉龙爬在裁剪台上看着她拉布的手,“还有,你胸脯上有块玉,蓝色的。”
  “你······”她一听羞气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怎么也忍不住,涌出,滚落,在她蓝底白花衬衣上绽放成黑色的花朵。
  张玉龙说看见金项链,她虽然很生气但那是在脖子上,可他竟然说看见玉,那可是在胸脯上。六岁后就只有奶奶看见过我的胸脯,爷爷虽然很疼我,也从不给我洗澡。想到此,她羞急得都想撞墙。
  “玉兰,对不起,我下午不是故意的。”张玉龙见她难过的样子慌了,“真的。门又没栓,又无动静,以为你在上茅厕,就那么进来了。”
  “不要说了!”她低喊道。“以后记得敲门!”
  “嗯,我记住了。”张玉龙倒了杯水放到裁剪台上,“你别生气了,喝点水吧。晚上我把腊肉臊子的盐放多了。”
  她没有理他,继续做衣服。
  从那以后,张玉龙想起就问金项链是谁送的,可不可以看看。她一口咬定没有什么金项链,是他看花了眼。张玉龙说他看得清清楚楚,是金项链,黄灿灿的,耀眼。她便不作声,以沉默来否认。
  这天下午更热,连大花狗都跑到河里池塘洗澡,歇在葡萄架上的两只猫头鹰,也抖开翅膀,张着喙睡觉,所有的鸡都翅膀蓬松,蹲在自己刨的坑里,张喙喘息。钟玉兰虽然穿着短袖衫,还是热得汗水直流,洗了两次热水澡,都没能止住汗水。
  “玉兰,把裙子换上,这样凉快些。”张玉龙打开衣厨捧出裙子放到裁剪台上。
  她看都没看继续做张玉林未婚妻刘彩云的短袖衫。
  张玉龙轻轻打开裙子说:“骄阳似火,实在炎热,穿短袖长裤很难受。这裙子无领无袖,又是薄棉,透气性好,穿上凉爽。”
  “放着。”她用奶奶给她留的绣有杏花的手绢擦汗。
  “现在穿正合适。”
  她不再理张玉龙,开始熨烫衣服,张玉林一会儿要来拿,傍晚去刘家岩给未来的丈母娘过四十八岁生日。
  张玉龙看着她面如冰霜,眼里有了泪光。但却没有说什么,把裙子放到大衣橱,继续之前的工作,坐在后面轻轻地摇扇。
  下午四点,实在热得受不了,钟玉兰便烧了洗澡。布帘子后面的空间小,只能站一个人,墙壁上便没有订钉子,怕转身活动会挂伤人。衣服只能放到外面的裁剪台上,而奶奶送的礼物有不轻的心型吊坠,洗澡戴着实在不方便,便取下放到衣服上。当她洗完澡穿衣服时,发现放在上面的项链不翼而飞了。
  狗儿没叫,鸮儿没啼,没有外人走上台阶,定是张玉龙拿了。自那个下午后,一天要问好几次项链的事,昨天午后到半个小时前一次也没有问过,却原来是想找机会拿走让我不能否认。而我竟然忘了关窗弄好插销,让他有机可趁,能用树叉不费吹灰之力地拿走。真该死!她想到此,恨恨地拍打了下额头,把木盆里的水倒入木桶,弄到茅厕就去找张玉龙。没有在葡萄架下,在房后池塘的歪脖子柳树下,捧着项链,但却没有看,面露惊讶地抬头看着柳树上的两只猫头鹰。当她出现在竹林边。它们看了她一眼就闭目睡觉。
  啊,好聪明的鸮儿!它们在葡萄架上看见了张玉龙拿项链的整个过程,因此才跟着来了这里。它们要守着他,只因为他拿走了我的东西。它们与人一样的忠诚,只是不会说话。当然,它们会说话,只不过是鸟类的语言,人类听不懂。她想着感激地看了眼两只放心睡觉的猫头鹰就蹑足上前伸手沉声道:
  “拿来!”
  “什么?”张玉龙吃了一惊,目光从头顶的鸮儿移向对面,以最快的速度把项链握在右手背到背后,一本正经地反问。
  “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要装蒜!”
  “我可没拿你什么东西。”张玉龙避开钟玉兰喷火的眼睛,看着柳树上穿梭来往的蚂蚁。
  “项链!”她拧起了眉头。
  “哦,你有项链吗?”他不再一本正经,露出了笑容。
  她加重了语气:“少费话!项链还来!”
  “哦,我是拿了。但我还不会给你,没来得及看呢。”张玉龙笑了,不再避开她喷火的眼睛。
  “还给我!!!”
  “你别生气,我看看就还给你。但在这之前我不会还给你。还有,你要告诉我项链是谁送给你的,为什么送给你,什么时候送给你的。”张玉龙说着离开柳树下面回房子。
  她怔了一下即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不眨眼地看着他,目光穿过他挺拔的后背紧盯着他握在手里的项链。
  “这项链是谁给你的?”回到房间张玉龙在床沿上坐下,打开紧握的手。“呵!可不轻呢,怕有十几克吧?”
  她不回答伸手就要夺,张玉龙早有防备,转身扑到床上。她又不好强行夺取,急得泪水都快掉下来了。
  “你不回答这项链是谁送的,我就不还给你。”张玉龙把项链握着放在肚子下面。
  她知道要拿回项链,就非得去拉起他剥开他的手。但她又不好意思这么做,急得都快哭了时,转眸看见裁剪台,便有了主意。抓起寒光闪闪的大剪刀指着咽喉沉声说:“拿来!”
  “玉兰,你······干······干什么?快······快放下。快放下······放下!”张玉龙见此情形脸都吓白了,舌头也直了。
  她把胸脯挺了一下沉声说:“把项链还给我。”
  “好,好,好,我还给你,我还给你还不成吗?”张玉龙哆嗦着把项链递过去。
  她接过去颓然跌坐了圆桌边的椅子上,捧着项链出了很久神才做衣服。
  第二天,张玉龙问钟玉兰项链是谁送的,她回答是奶奶给的。他便没有再问什么。不再像昨晚脸色苍白,垂头丧气,而是笑声不断,歌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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