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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包产到户

作品名称:      作者:叶新和      发布时间:2022-07-10 22:03:13      字数:6946

  一
  
  与几年前相比,整个社会还是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九七六年十月粉碎“四人帮”,下放知青返城,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拨乱反正,一系列政策出台直触心底,受到广大老百姓的普遍赞成和拥护。陈书记和我父亲所在的村子已经感受到农村发生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有的变化人们也许感受不到,但有一个最显著的变化——大多数人不再为吃饭发愁了。
  改革开放的热词不断出现在各种新闻媒体和报刊杂志上,一个伟大的时代已经来临。后来农村实行了多种形式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彻底改变了农村的生产模式。
  “包产到户”从安徽的农村开始,开启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小平同志说过:“中国的改革是从农村开始的,农村的改革是从安徽开始的。”
  由开始的互助小组,发展到后来全部包产到户。政策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人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干部和老百姓都还没有缓过神,风一声雨一声地田地就包产到户了。
  一九七八年夏天的一声惊雷,刚开始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核心“互助组”的实践较为稳妥,生产队分成若干小组,三五一组分配村里土地和耕牛。这种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变确实很新鲜,大家很快表示欢迎与拥护,这种生产方式的转变没有脱离大集体。陈书记和我父亲在推进张老庄互助小组时也非常顺利,老百姓有了一定自主权,激发了广大群众的积极性。兼顾国家、集体、个人利益,允许社员经营自留地和家庭副业,深受老百姓欢迎。
  那一年全省遭遇百年不遇的干旱,河田干涸,土地皲裂,颗粒无收。老百姓苦不堪言。区委全书记看到这种迫在眉睫的困难——饥馑会死人的……全书记作出最大胆的举措,基于最质朴的观点,在他的任上不能让全区老百姓死人,这是一位共产党员对为人民服务最基本认识。他力排众议,顶住压力,敢干敢试。他大声疾呼,出现问题他一人承担责任。全书记第一个提出“把借地和责任制联系起来,让社员群众自己干”(定土地、定工本费、定工分、定上缴、超产全奖、减产全赔)。这是农村最早期包产到户的雏形,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但这种包产到户是要冒着很大政治风险的。
  那年父亲的心情也十分矛盾,这种包产到户与生产队大集体体制完全两样,这是明目张胆搞资本主义。农民可以完全自主承包土地,用不着村干部去指挥他们,农活忙完了,人就自由啦,有的心灵手巧的还可以搞一些副业,你也不能说这说那。这是上面的指示也不敢讳言。
  当时的政策还是模糊的,国家正处在转型时期,在这种特定的社会环境里,确实面临着承担一定风险和责任。父亲当了二十年的生产队长,对某些风险还是相当敏锐的,所有经历那个时代的人都知道其中厉害。父亲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敢越雷池半步,但心里十分清楚。
  一九八一年前后父亲一下子由生产队长转为一村之长。这小小的角色变化,也反映一个时代的巨大变迁。农村的田地、耕牛、农具等集体所有制的全部财产,一夜间被全部分完分走,全部包产到户啦。
  刚开始有很多人都不理解,陈书记也犹豫不决。那时父亲时常唉声叹气,十分困惑,时不时见他抽着香烟,吐着烟雾,一筹莫展,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晚上睡不着,辗转反侧,也有好几夜不能入眠。
  想着农村包产到户更深层次的敏感问题,父亲的多虑可以理解,也是有道理的,这些是前进和发展中遇到的问题。这包产到户以后农田的基本建设将怎么办?每年兴修水利如何去领导?集体主义和农业学大寨的旗帜还要不要扛下去?父亲的考虑也是大多数老百姓所关心的事情。
  老槐树下经常聚集着一群读书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是初中或高中毕业生,待业在家,有的或正在复读准备高考或中考。那时农村高考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知识改变命运,可谓蔚然成风。“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号震天响,科学的春天已经来临,挡都挡不住。那时《人民文学》发表徐迟的一篇报告文学,关于陈景润“哥德巴赫猜想”,给年轻人带来很大的震动。这些喝了一点墨水的年轻人,天天讨论着“包产到户”的大事,时常争论不休,有时争论得面红耳赤。
  包产到户,确实让村长的烦心事少了很多。
  父亲用不着床头放个闹钟,起早贪黑提着马灯,吹着村子第一声哨子,喊着社员上工散工;庄稼人也用不着一年四季把手脚绑在庄稼地里,可以干完农活到集镇上找一些挣钱的活去。挣钱成了老百姓最流行的口头禅,一些有能耐的人开始往外走,跑运输,做生意,从省城进货贩到乡下,一时间众兴集一条街都是卖衣服的,花花绿绿的,老百姓利用差价挣了不少钱。那一年陈家大院张罗开会的次数也明显减少。
  之后,父亲和陈书记这一对多年的老搭档,在村子还是干了几件有意义的大事。
  某天晚上七点多钟,陈家大院依然准时开会,依然听到陈书记撩着公鸭嗓子一般嘹亮的声音,在陈家大院传达他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陈书记转达省里关于联产承包责任制及小岗村包产到户的实践经验。
  好久没开会了一听说开会,陈家大院又闹腾起来。不经常开会的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有些怀念。几杆老烟枪们烟雾缭绕地讨论包产到户的事情。有人怀疑这包产到户是进步还是倒退,年轻人还在为包产到户争论不休。这争论的劲头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沸沸扬扬,但也争不出什么结果。
  那晚,村子的妇女们都来到陈家大院,各显厨技,杀鸡宰鹅,准备着最后一顿晚餐。大院里不时地传来刀具触碰斩板咚咚当当的声音和妇女叽叽喳喳爽朗的笑声。这是全村人最后一顿聚餐,也是一顿散伙饭。明天将各奔东西,各归各处,过着另一番崭新的生活。
  这顿散伙饭已准备好几天了。父亲与陈书记商量着这是大集体村里最后一顿饭,全村人都聚一起,吃的好一些。陈书记心里波涛翻滚,包产到户中央已经定调了,多种形式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势所趋,我们这里学习小岗村的经验。
  第二天一早,村里王会计与童家二赖子骑着自行车到众兴集市上准备食材去了,鸡鸭鱼肉买了不少。晚上收工时,几个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大塑料桶散装白酒和一箱啤酒,说是从公社商店里买来的。这啤酒几年前刚时兴,年轻人都喜欢喝这“猫尿”味,年纪大的喜欢喝白酒过瘾。二赖子说:“今晚散伙饭好好弄,马上自由啦!没人管到我们啦!”大嗓门匡大妈揶揄了一句:“二赖子,想得倒美!有陈书记管着你!”二赖子一阵哈哈大笑,走开了。
  已是暮秋,庄稼都收割完了,中秋节和国庆节刚过完,天还不冷。黄昏时分,陈家大院灯火辉煌,倚大枣树旁已摆开五六桌。陈书记挨桌给乡亲们一一递烟,烟枪们一阵烟雾缭绕。有人端碗盘从厨房过来了,风子布置着喝酒的酒具碗筷。马上开饭啦!妇女们纷纷端上热气腾腾的大鱼大肉,有年轻人大声嚷嚷起来:“今晚好丰盛噢!等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年长者张屠夫说:“大碗喝酒不行,酒盅倒满可以陪大家喝两杯,哈哈……”
  一会人都坐齐了,父亲招呼大家把自己酒杯斟满,欢迎陈书记讲两句话。年轻人在一旁鼓掌起哄着。
  陈书记挥挥手,指了指酒杯:“今晚主要是喝酒,大家吃好喝好……”说着陈书记突然哽咽起来,两弯括弧似的小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内直打转。“今晚乡里乡亲大集体最后一顿晚餐,我先举杯,先敬大家一杯!”只听桌子碗筷震天响,陈书记说着“先干为敬”一口干下。
  陈书记在张老庄这块小天地里,除和土地打交道,还有就是与农民兄弟的阶级感情。陈书记不停地端起酒杯,噙着热泪不停地跟大家干杯!这些年陈书记还是做了不少事,水库修得有模有样,自然灾害明显少了,日子也逐渐好转起来。现在实行生产责任质,包产到户,陈书记心里五味杂陈。这热泪是酸是甜,是苦是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村里只有懂陈书记的能人才心知肚明。村民们相互敬着喝了不少老酒,一个个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借着一股酒劲,放纵着自己的情绪,一个个畅所欲言,开怀大笑。酒杯在众人手中摇摇晃晃地传递着,庄稼人发出各种喝酒的声音和醉酒的豪爽劲,喝了一杯,还想再来一杯。陈书记酒喝差不多了,突然哼起平时天天撩嗓子的庐剧小调来。陈书记唱得太好了,唱完后年轻人一片喝彩应和。二赖子向陈书记俏皮了一句:“陈书记再来一曲吧。”陈书记瞪了二赖子一眼,连说“去去”,大伙儿一阵哄堂大笑。大伙都喝得不少,一桶白酒所剩无几。酒精在血液中燃烧。
  这时一位年轻人不胜酒力,父亲说差不多了,不让再喝了。凤子忙从厨房内用脸盆打来洗脸水给年轻人洗洗,散伙饭才算结束。
  父亲那晚也喝得很多,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好像心底里积压很久的郁闷一下得到释然。
  大伙踉踉跄跄看榜去了。表哥一直在用红纸抄榜,没去喝酒。
  那晚的夜空星光灿烂。
  星星笑了,月亮也笑了。
  
  二
  
  对村民们来说,包产到户确实是一件新生事物,从来没人见过,也没人实践过。这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用小平同志的话“摸着石头过河”也许蹚着水过去了,也许被急湍的河流吞噬淹死了。
  那晚村里王会计最为忙活。王会计心急火燎地拨打着算盘珠,扑达扑达拨溜个不停,三下五去二一个个问题迎刃而解,一会儿算出了个“子丑寅卯”。那时没有计算机这么时髦的东西,这珠算要精通珠算口诀,是要专门训练的。王会计读过私塾,算账他是行家,全村人都算不过他。张屠夫、匡大妈家及每家每户实际田亩几斤几两,王会计心中有数,算得一清二楚,全村每家每户的明细都明明白白张榜公示。
  村民们酒足饭饱,打着饱嗝,一边抽着粗烟,一边絮絮叨叨,眯着眼直盯着墙上张榜的方案,每家田亩多少,眼睛都直了。
  张屠夫边吸着烟,边置好一把纸蛋子,放到一个黑的大碗里,吆喝着村民们过来抓阄,最终决定分配田地的好孬。一般好田歹田、远田近田互相搭配,尽量做到公正。
  二赖子开始活跃起来,说:“我要第一个抓纸蛋子……”
  有人嚷嚷着:“凭什么啊!不能让他二赖子第一个抓,要公平啊!”接着一群人嚷嚷起来:“凭什么啊!……”
  听到“公平”二字,张屠夫又把碗底里纸蛋子胡乱地用又粗又壮的大手,故意地再搅和了几回。这一胡搅纸蛋子,至少心理上觉得公平合理许多,以防万一被第一个人抢占了便宜。大家会意地全乐了。
  陈书记说:“大家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不要急,不要慌,马上开始抓阄……”
  父亲接着补充说:“按名字顺序,念到名字的,先抓纸蛋子……”
  规则归规则,村民们可等不及了,不再听村长的说话,都责任田啦!村长的威信远不如从前,没嘲言风语够恭敬啦!村民们一窝蜂地抓了纸蛋子,相互间还看了看,谁与谁用一个耕牛。一会儿田地、耕牛、农具都分完了。村里人再没人说啥了,连捣蛋的二赖子都不吭声。有人直接到牛棚牵耕牛回家。
  这土办法是村里老祖宗传下来的,最直接、最朴素、最公平,大家都高兴地接受这种办法。
  大家趁着酒劲,一个个笑哈哈的,脸上荡漾着从没有过的满意笑容。
  实际上这次“包产到户”非常彻底,连田地、耕牛、农具都被分得一干二净。
  有人议论说:“这包产到户,不就是单干吗?”
  议论归议论,这政策的变化,让一些长期受极左思想影响的人来说,一时还真的转不过弯。他们的老脑筋思想僵化,早已根深蒂固了。
  趁着改革的春风,一场思想大解放的讨论,不时地在人们的茶余饭后议论开来。
  老百姓的思维一下活跃起来,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村民们对单干的热情十分高涨。但书记、村长却不开心,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以后书记、村长也是闲职,没事干,被束之高阁。但书记、村长要放下架子,也要学会适应这种形势变化。
  童家二赖子大呼小叫起来:“以后我们村还要不要书记和村长啦?依我看,要不要也无所谓啦。”那时童家地主富农的高帽子已经摘除,所以童家二赖子才如此高调嚣张。陈书记对二赖子愠怒一番,向他站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示意他闭嘴,不要惹事;若要再惹出是非,我这位童家大姐夫可帮不上你忙啦。
  曾一阵子,陈书记确实对包产到户有一些不同看法,想不通。陈书记这不大不小的芝麻村官,至少还算个官儿。这包产到户,首先砸了他村官的饭碗。陈书记内心的落差还是有的。承包到户初始,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免有些心理失落。后来,公社组织村干部落实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理论学习班,陈书记也是其中一员。学习班结业后,公社又组织干部到凤阳县小岗村转了一圈。经过小岗村经验的洗礼,陈书记心里一下豁然开朗,收获不小。
  
  三
  
  随后几年,全国开展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社会主义是姓“资”还是姓“社”,“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等等论述;并在各地组织学习讨论。
  这包产到户过去从来没人实践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些政策落实到基层,还真的让基层干部有些吃不透。有些疑虑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长期受左的思潮影响太久。现在正本清源,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完全肃清左的思潮,拨乱反正,仍在路上。
  通过小岗村的经验的考察和学习,陈书记的思想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会上陈书记介绍了小岗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经验,乡里干部作了详细的政策说明。这时代变了,改革开放势在必行,张老庄村在这场改革大潮中,又有了新的希望,迈出新的征程。
  大家纷纷在包产到户的本本上签字按印,没有吵吵闹闹,没有不同的声音,包产到户非常顺利结束了。
  年轻人散会后还戏谑地说:“以后村子不要书记,不要村长了……自己管自己啦。”
  村民们一阵哈哈大笑离开会场。
  刚开始陈书记有些不适应,后来渐渐也适应形势。
  当时,小岗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的经验已在全国推广,允许私人拥有自留地,允许小商品生产经营。政策一下地灵活起来,农村经济明显好转。
  那一年,父亲的思想还算比较超前。他第一个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烟酒商店,还正儿八经办了自己的营业执照,经营零售烟、酒及小商品等等。第一天开张生意就非常火爆热烈。
  每到年关,父亲的烟酒生意非常兴隆,五斤十斤一打烧酒,供不应求,有时父亲一个人都实在是忙不过来。但他每天忙忙碌碌,忙并快乐着。天天翻看自己进账的每一笔数目,有时一天营业额逾千元以上,家里又多了一份额外收入。这也令村里人羡慕不已。
  到了晚上,父亲会让母亲做上几个小菜,咪上几口自己酒店的老酒,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那段日子,一到周末,父亲就喊我去帮忙,一起做账。他常说:“晓明,这两天实在忙不过来,你要过来帮一下忙。”每当这时,我会放下功课,转身跟着他过去。
  一天,村里汤姓“伪保长”汤大爷来父亲的小店转悠。汤大爷已逾八旬,早就“摘帽子”,和小儿子一起居住,住在狗头庄,与陈书记是隔壁邻居。
  他来父亲的烟酒店买香烟,顺便打半瓶散装酒。
  父亲正在柜台前拨拉着算盘,目不转睛地算着账目,无意间瞅了一眼店门口,瞥见汤大爷进门,忙过来打招呼:“汤大爷,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是哪一阵风把您老爷子给吹来啦!”父亲忙递上一支香烟,帮汤大爷点上火,边开着玩笑。自从汤大爷摘掉“帽子”,人身自由了,可颐享天年。平时他喜欢开开玩笑,隔三岔五打打麻将,像个老顽童似的。
  汤大爷开着玩笑回应说:“您村长闷声发大财,我就不能来啦!哈哈!”
  “哈哈!能来,欢迎您常来啊!”
  “生意不错吧?”
  “马马虎虎,凑合凑合,哈哈!”父亲和合着。
  “我买一包云烟,顺便打大半斤烧酒。”
  “老爷子,半斤够吗?”
  “够了,多了喝不完。”
  “村长,今天您记着,我忘了带钱。”
  “汤大爷,赊账?忘了,我请您得了。哈哈!”
  “哪能呢?天天让你请,您村长不亏死啦!哈哈!记账啊!”
  与汤大爷一阵哈哈过后,父亲转身给汤大爷打酒、拿烟去了……
  父亲的烟酒店既方便了村庄的顾客;又方便周围的邻居农忙时不用往集镇上去,方便小学生就近买到一些学习用品。父亲的小店还允许村民赊账,老顾客即使忘了带钱,也可赊着香烟和老酒,何乐而不为?
  后来,陈书记家住上新房,请全村人都来喝喜酒,还从我父亲的烟酒店搬上一坛多年陈酿老酒。村里人都说我父亲的老酒,货真价实,酒香醇厚。我父亲常说酒品就是人品,但也不全对。
  那年秋季,农忙刚结束。
  陈书记家的新屋上梁快要竣工,那清香松木的栋梁,裹着一块红彤彤的大红绸布,绸布上用图钉镶嵌“吉星高照”四个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陈家大院摆满了十几桌酒席,高朋满座,好不热闹。只听见噼噼啪啪鞭炮一响,小孩子从四面八方冲进陈家大院,跑过来捡爆竹。鞭炮声足足响了半个多小时,一地的碎红,一院子的喜悦,张老庄村真的赶上好时代啦!
  陈书记笑得合不拢嘴,笑得小眼睛眯成缝,老褶子推着睫毛一闪一闪的。
  那天陈书记酒喝得老高,还要不断地给乡亲们敬酒,却被凤子拦住了:“爸,您喝多啦!”陈书记这才落下酒杯。这时,他已喝得不知南北,但仍知道自己是陈书记——我是陈书记,我是张老庄最大的官。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陈书记住上宽敞明亮、院落更加气派的新房后,那棵大枣树依然伫立在院子中央,那只大黄狗依然躺在大枣树下睡午觉。只是院子大了,陈妈妈每天打扫得更费时间,打扫院子的次数更加频繁。
  陈妈妈也乐意这么操劳着,这不停的操劳就是满满的幸福。
  陈书记时常痴痴地翘望着自己家的那棵大枣树,从开着小小的黄花,到结出尖尖的嫩枣,到满树的枣红得像成熟的笑脸。
  褐褐的枣树叶子密密麻麻的,太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枣树叶子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斜斜落下,有些晃眼,晃得陈书记不大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陈书记是我们村第一个住上砖瓦房的富裕户,也是第一个改革开放万元户的受益者。
  这万元户很快被乡村传了开来,农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后来,家家户户陆陆续续地都住上和陈书记一样的基建房,彻底告别了土墙草棚的时代。
  平时陈书记依然乐呵呵地;依然端着那把景德镇小茶壶,嘴歪着喝着茶水;依然穿着对襟黑色外套,里面着一件标志性的白色衬衣;依然在打谷场转悠着,看着大潜山的云烟……
  陈书记有时也喜欢小酌两杯,有时喝得满脸通红,喝得像斑鸠的眼睛,不停地打趣着。他常常让女儿凤子到我父亲的烟酒店来打一些散装烧酒,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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