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刘莉

　　刘莉很久没有回我们这个小村了，同在一个城市里，我们偶尔也会碰面，我总是热情地招呼她回家来玩，同时心里也在期盼着她和堂哥能够重新来过，刘莉是不幸的，为了这个家她献出了自己，结果却是有家归不得，像只断线的风筝在外飘零无依令人唏嘘！都是贫穷若的祸！刘莉听了我的招呼只是淡然一笑摇摇头，或许她觉出了回家的难度和不可能吧！我也曾耐心地劝过堂哥江汉华把刘莉接回来重新过日子！我说生活不易，在外闯荡多不遂愿，她那样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并不是真的她有什么坏毛病！你也经历过外出打工的种种不易，应该学会谅解和宽容！他却皱着眉抽着闷烟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看得出他在犹豫，不接吧，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接她回来吧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更会让他颜面无光。他吭吭哧哧哎声叹气半天没个决断，真不像个男人！既然那么看重面子，当初就不该放任刘莉去外边捞金，如今人财两失，这巨大的苦痛也只有独自吞下，哎！假如刘莉衣锦还乡，他肯定是另一番模样——洋洋得意又对她俯首帖耳。在金钱面前，尊严算什么，有了金钱才有尊严？刘莉冒险求财，成败皆有可能，他可以接受她带来的好处；却不愿承受她带来的坏处，一个自私的怯懦的可怜的男人！他现在是进不得也退不得，左右为难。后来江汉华在本市打工攒了一些钱，再加上众亲友的支援，他开始购买砖瓦钢筋水泥造新房子了。家里的老房太过陈旧破败早该换新的了！终于要修新房子了，他不禁喜笑颜开挺起了脊梁，同时也对刘莉发起了离婚申请！既然过不到一块了就分手各走各的好了！刘莉还住在城里，对江汉华提出的离婚并不感到惊讶，以前在老家时因为生活矛盾吵架的时候，她也闹过要离婚。现在终于要离婚她也很坦然，既然回不去了，离了也好。其实她在城里混身边并不缺男人，她在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寻找新的归宿，先后交往过麻将馆的牌友或者超市里的同行等等，处的时间或长或短，感觉没有一个合适的，都是些混混，没钱没房没个正经工作，家庭条件又差不是过日子的料。和江汉华离婚不久，经亲戚介绍刘莉认识了城郊一个菜农，比她大十岁，媳妇得病去逝两年了，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平时种种菜，农闲时会去工地上干活，因为他有一门不错的瓦工手艺。他是个肯干的脾气温和的老实可靠的人。家里条件也不错的，有三间两层的新楼房，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那一片区占地拆迁光土地补偿费就有几十上百万，她一嫁过去，立马就成了有钱人！刘莉喜出望外，也不嫌对方苍老、土气不会打扮，她已不是过去那个幼稚的小姑娘。对此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能再重蹈覆辙。以前在她做姑娘时曾被江汉华花样美男的外表所迷惑，并不在意他的脾气秉性，结果结了婚后，两人经常吵吵闹闹，没有几天安稳日子好过！现在她成熟了，不再看重表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更在乎实质。
　　这边江建华离了婚后还没找着另一半，那边刘莉已经结婚了。刘莉搬离自己狭小的出租屋，住进了小洋楼，成了洋楼里新晋的女主人。她把持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摇身成了富婆，穿金戴银。他们还买了小车，成了真正有房有车令人羡慕的有钱人家！她不再上班，只在家做做家务，闲时去麻将馆打打麻将，生活过得逍遥自在。她爱吃火锅，三天两头不是去餐馆，就是自己在家里做。春秋温暖适宜的好季节里，她还会开上私家车或者乘上高铁去周边畅游一圈。小日子过的富足自在！我看到她在朋友圈发的视频和照片，她胖了，瓜子脸变成了饱满的鹅蛋脸，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今天在城外的樱桃沟摘樱桃；明天又要去成都玩，……日子过得闲暇惬意令人羡慕。刘莉终于过上了好日子！我也衷心的祝愿她从此富贵常在，四季平安。
　　有了钱后人们总想着最大的利益化，刘莉也是这样，她把家里的土地赔偿款给儿子嘉豪买了两室一厅的住房，付了一个首付，嘉豪十七八岁了，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她得提前给他做准备。对此现任老公没有异议，现在的家庭多是独生子女，做母亲的她适当的给前夫的孩子一些支援准备无可厚非。其余的钱她没有放在银行里，而是学着别人的样子去放了高利贷，等着坐收巨大的余利。那年头放高利贷的人不少，从中赚取高额回报的人也不少，这是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的事，因此一些人便趋之若鹜。我觉得她这是在冒险，多少有些担忧，但也没有办法，钱是人家的，她已不是我们这个家族的成员，我和她现在只能算个普通的朋友关系，除了提醒她我别无它法！
　　没事的，那个老板我认识，我有几个朋友都是通过他放的货，收益真的很高呢，这是我亲眼所见的！刘莉在微信中信心满满地回答我，最后还发给我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一时无语。
　　19年初夏的一天我正在车间里忙，忽看到微信里刘莉发的一条信息：在吗？我当时正在忙，没有在意。后来她又发来两条信息问我现在忙不忙？我马上回复：很忙，有事晚上说。便关了网络顾自赶起活儿来。那几天正在赶货，早起晚归，吃过饭就坐在机器前忙碌，直到晚上11点才下班，所以没顾上就把这事忘了。过了几天堂姐江汉丽发微信告诉我：刘莉昨天跟她借钱了！
　　她借什么钱呢，她现在不是很有钱吗？我问。
　　她的钱都放高利贷了，一时半会拿不出来。堂姐回答道。
　　借了多少？
　　伍千块。
　　刘莉昨天是想跟我借钱吧，因为我一直没回信，她就急着跟堂姐借了。堂姐在河北邯郸开小饭馆做生意，手头还是比较宽余的。我想。
　　去年春节回家，她跟我借了一万伍千块呢！堂姐又说道。
　　她借那么多钱干吗？
　　给嘉豪凑分期房款。本来不想借给她的，可她死说活说，想想自己又是嘉豪的亲姑姑，只有借给她了！想着这事就过去了吧，今年又来借了，不借给不行，非借给不可啊！她说自己都快被逼上梁山了……！
　　刘莉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问道。
　　刘莉放高利贷，不知道赚了多少钱，现在恐怕本钱都要不回来了！
　　噢——为什么？
　　收他们钱放贷的老板亏损了，利息都付不起，她和一伙人天天去人家门上吵闹，那老板受不了跳楼自杀了，人家亲属说要告他们！你说这钱还能要得回来？
　　天啦，都闹出人命来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前闪过刘莉披头散发又跳又叫疯狂讨债的模样……
　　前几年汉华修房子要了两万，现在刘莉又来借，我做生意也不容易，挣点钱都被他俩折腾去了！堂姐在那边叹息道。
　　这个刘莉一辈子为了金钱总是挺而走险不择手段，上了天堂又入火海折腾个没完，自己不好过，害得亲人也不安生！我不禁感叹。
　　
　　04牛红梅（1）
　　九十年代的深圳是我们这些打工者最为向往的城市，也是最难进入的城市。深圳距离我们汉中市一两千公里，路途遥远，光去的路费就得一两百元，再加上一路的吃喝、到达目的地的临时的住宿费、意外情况的等等众多的开支预算，至少也得四五百元。那个年代不是谁家都能拿得出这笔费用的。深圳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城市，充满了无尽的希望和机遇，也布满了陷阱和未知！大家蜂拥而至，不是谁都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挣到钱的。有些人因为多日找不到工作而露宿街头，有的则被骗进的黑工厂白白的流血流汗；甚至有的人还被拐卖失去了人身自由等等，真正能在深圳找到合适的工作、挣了钱的、有个妥当安身之处的只是极少部分人，对于更多的没有出过远门的打工者来说，是凶多吉少。如此我一个小女子便不敢贸然前往。大家都说最好跟一个去过深圳的了解可靠的厂家招工信息的熟人，带你进厂才行！如此我就只有耐心等待机会了。
　　零六年的春节刚过，亲戚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村一个在深圳服装厂打工的小姑娘彩英过年回乡招人，服装厂老板夫妇是我们本镇老乡，问我愿不愿去，我喜出望外，收拾收拾行李，第三天就和一伙老乡在彩英的带领下，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终于来到了深圳市布吉集镇。说是坐火车，其实是站着来的，正值春运出门的高峰期，火车站人山人海，去深圳的人多如牛毛，一票难求，我们几个的站票还是老板排了一天一夜的长队买来的。我们在火车上站一站、蹲一蹲，看别人的座位空了就赶紧过去坐下来休息一下……就这样到了广州。到广州下了火车，还要转车才能到深圳。因为明天才有去深圳的车次，老板不愿多等，他在广场上找了一辆小型面包车，将我们和行李硬塞进去。我们蜷缩在车里大气不能出，坚持了两三个小时才下车，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要跌倒了！站在路口扶着行李，大口呼吸了半天才恢复正常。走的路越多，受的罪越多！这是老辈人的话。淑萍大姐感慨道。这是实话。淑萍和我们是一个镇的。二十七八岁，是我们这伙人中较年长的一个女性。已是深夜十一点钟了，黑暗里灯光闪烁，依稀可辨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依旧不少，一辆辆络绎不绝，像野马一样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城市里的人们休息的比较晚，许多窗户还亮着，灯光高高低低，一片片，有的像星星悬在在半空，那是一栋栋住宅高楼，随便也有十几层吧。我们拎着各自的行李跟着老板去他家吃晚饭。老板家在公路边上的一栋小区里，大约有5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他家在三楼，乘着电梯上去很方便。老板家的房子是两室一厅，格局不大，尤其今天一下子涌进来一大伙人就显得紧张狭窄了；和老家一家一院的房子没法比。不过这是在深圳寸金寸土，有这么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家只有一个女儿，三口之家住着也合适。老板娘叫牛红梅，和老板是隔壁村，跟我们大家一样都是一个镇的老乡。牛红梅30出头，方圆脸，白净的皮肤，眼睛不大，菱形的嘴巴，扎一个半高的齐肩的马尾刷，身段苗条，是个凌厉干练的女人。吃过老板娘给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条，我们一伙七八个随着彩英去了宿舍，宿舍在同一个社区的另一栋高楼上。彩英和她姐姐住一个小单间，我们几个新来的住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三四张上下铺的铁质架子床，我们各自选个床位放下了自己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