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娃和丽娃的新婚生活是欢愉的，充满激情的。除了夜晚的卿卿我我之外，既是白天两人独处一室的时候，黑娃也要拉着丽娃热烈地运动一次。
　　一次运动一次磨合，一次磨合一次融洽。黑娃和丽娃已经可以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暗夜里游刃有余的运动了。
　　想想初次运动时黑娃那笨手笨脚的模样，丽娃嘲笑黑娃说：“生瓜蛋子可算长熟了。”
　　黑娃“嘿嘿”一笑：“这叫啥？熟能生巧。”
　　新婚之初。丽娃喜欢把自己的双腿压在黑娃的肚子上睡觉，喜欢感知黑娃那滚烫的身体；黑娃喜欢和丽娃面对面相拥而眠，或是从丽娃的后背搂着丽娃，双手交叉着握住丽娃的奶子而眠。
　　婚后不到半个月，丽娃的皮肤似乎更加的光滑细腻，更加的丰腴饱满，更加的富有弹性了。但黑娃的脸色却日渐晦暗，日渐消沉，双眼也泛起了黑黑的眼圈。
　　黑娃腰膝酸软，无精打采，一天到晚脑袋都昏沉沉的，走起路来双脚也像踩在一堆软软的棉花上。
　　黑娃妈把黑娃叫到没人的地方，在地上插上一根嫩嫩的柳条，又在柳条的顶端套上一个小铁环。黑娃妈撒开手，那嫩嫩的柳条瞬间就弯下了腰，还起起伏伏地点着头，像是一个努力挣扎着的人。但最终，那嫩嫩的柳条还是弯着腰一动不动了。
　　黑娃妈取下小铁环，那嫩嫩的柳条又立马直起腰。黑娃妈再套上小铁环时，那嫩嫩的柳条又重复着点起了头。
　　黑娃不知道黑娃妈的意思。黑娃妈说：“黑娃呀，那东西不要做得太多了，否则，你也会像这嫩嫩的柳条一样，再也直不起腰了。”
　　黑娃脸一红，轻声说：“妈，哪有的事？”
　　黑娃妈说：“妈是过来人，你骗不了妈。你爸当年也是这个样子，还差点因此丧了命。多亏后来遇到一个老中医，你爸吃了几十付中药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黑娃把黑娃妈的话说给丽娃听。丽娃赌气似地说：“你妈说这话是啥意思？是怪我害你来着？”
　　黑娃忙搂过丽娃的肩膀，陪着笑脸说：“别理我妈，我妈那是和尚管道士——管得宽。我一天不和你做我就活不下去了。”
　　丽娃肩膀一扭，气呼呼地不再搭理黑娃。拉扯来拉扯去，黑娃那本能的冲动又抬起了头。
　　黑娃的熊猫眼越来越严重。迫不得已，黑娃妈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又一个夜晚如约而至，黑娃和丽娃早早熄灯就寝。黑娃妈鬼魅一样飘到黑娃和丽娃卧室的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探测着屋里的一切响动。
　　三五天后，黑娃和丽娃掌握了黑娃妈的行动规律，索性再运动时就不熄灯了，还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大大的。黑娃妈左等右等等不到黑娃、丽娃熄灯，黑娃妈又说了：“早睡早起，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在明亮的灯光下运动和在黑灯瞎火里运动的感觉不同。黑灯瞎火里，黑娃和丽娃只能感受到对方的默契。而在明亮的灯光下，黑娃看到了丽娃那紧皱的眉头，那咬着的嘴唇，那扭曲的身子，那像要死亡却又急切盼望着死亡的神情。
　　从此以后，黑娃和丽娃再运动时就一定要开着灯了。黑娃说：“这样做起来才更带劲。”
　　三个月后，黑娃和丽娃新婚的激情渐渐淡去。丽娃睡觉时不再把双脚放在黑娃的肚子上了，黑娃睡觉时也不再摸着丽娃的奶子了。两人要么平躺着唠嗑；要么背对背呼呼大睡。甚至于有几次，丽娃躺在床头，黑娃就主动地躺到床尾去了。不久以后，黑娃的脸色便又恢复如初了。
　　飞娃十天的假期转瞬即至，上广州前，丽娃妈对黑娃妈说：“要不是飞娃要去上学，我就在家里多待几天。丽娃还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嫂子可要多担待一点。”
　　黑娃妈说：“看你说的是哪里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丽娃就像我的亲闺女一样。这两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伺候丽娃。”
　　根据丽娃的孕检情况，医生推断出丽娃的生产日期大概在阴历八月左右。丽娃妈给黑娃妈打来电话：“城里条件好，到时候让丽娃到城里生产。”
　　黑娃妈说：“已经做过好几次孕检了，情况都好，何必到城里多花冤枉钱？在卫生院里生产还不是一样？省点钱还能给娃子买几罐好奶粉喝。”
　　阴历八月，农事渐忙，原野里到处都是早出晚归的农民们。树荫下闲聊的人群几乎绝迹了，也再没有人热议黑娃和丽娃的事情了。直到黑娃家上空响起了冲天的炮仗声，人们才知道该到黑娃家喝满月酒了。
　　八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几声惊雷催生了一场瓢泼大雨。丽娃的肚子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疼痛起来，疼得像几把尖刀在腹中交缠一般。丽娃的头上冒出了密集的汗滴，还一阵一阵干哕不断。
　　黑娃赶忙爬起来敲响了黑娃妈的房门：“妈，丽娃肚子疼，咋办？”
　　黑娃爸已经到广州打工去了，家里也只有黑娃妈是一家人的主心骨了。黑娃妈一咕噜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快，快去老屋里喊你爷爷来开车。生娃子就是疯婆子的事——说来就来，咱们马上要上卫生院去。”
　　黑娃爷爷毕竟年逾七十，行动大不如年轻人。等黑娃爷爷慌里慌张地撑着雨伞从老屋里赶来的时候，黑娃妈已和黑娃套好了手扶拖拉机，又在车厢四周绑好了竹竿，撑好了防雨篷布。
　　丽娃正双手捂着肚子，紧锁着眉头，背靠着车厢的前挡板坐着，呻吟不断。筛豆般的雨点砸在车厢顶棚的防雨篷布上，千军万马擂鼓一般。黑娃蹲在丽娃的身旁，一双六神无主的眼睛不停地在黑娃爷爷和黑娃妈之间游移。
　　黑娃爷爷叹了一口气：“这鬼天气，我睡觉的时候月亮还好好的。”
　　黑娃妈登上手扶拖拉机，从车厢前横梁防雨篷布的缝隙里钻出身子，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扶着车厢的前横梁说：“爸，抓紧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黑娃妈的一把雨伞根本罩不着黑娃爷爷和黑娃妈两个人。当手扶拖拉机蜗牛一般赶到卫生院的时候，黑娃妈和黑娃爷爷早已成了落汤鸡，风雨中哆嗦成一团。
　　黑娃爷爷说：“可算是到了，再过一会儿，我怕是连车把都扶不住了。”
　　路上哕了两次，丽娃的腹痛减轻了不少，正和黑娃有说有笑。黑娃妈慌慌张张地跑到医生值班室里，不停地拍打着门板：“医生，快一点，我媳妇快生了。”
　　值班医生对丽娃做完详细的检查，十分肯定地说：“哪是快生了？这明明是吃东西吃坏了肚子。瞧你们那慌里慌张的样儿？”
　　黑娃妈的脸色有晴转阴了：“丽娃呀丽娃，你说你，还像个三岁小娃子？吃那么多垃圾食品干啥？大半夜的把人折腾的？”
　　丽娃怼黑娃妈说：“我吃了啥？不就是吃了两个卤鸡翅吗？黑娃不也吃了？咋没事？”
　　黑娃妈刚说了一个“你”字，黑娃爷爷就打断了黑娃妈的话：“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只要没啥意外咱就放心了。”
　　吊瓶挂上不久，丽娃又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跑到厕所里。从厕所回来以后，丽娃的腹痛竟然神奇般地痊愈了。
　　医生对黑娃妈说：“丽娃的生产日期也就在这三五天，你们是住在这儿还是先回家？”
　　黑娃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让黑娃爷爷一个人开着手扶拖拉机回家去了。
　　三天之后，丽娃又开始腹痛，下体还见了红。这一次，医生把丽娃安排在了产房里。医生说：“丽娃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好，难产的几率比较大。”
　　黑娃妈说：“我们做过好几次孕检了，啥情况都没有。”
　　丽娃的腹痛时断时续地持续了一整天，但程度却有所减轻。丽娃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医生的眉头却紧锁起来。隔不了三五分钟，医生就要拿着听诊器，到产房里给丽娃检查一次。
　　医生对黑娃妈说：“丽娃宫缩无力，要紧急剖腹产。”
　　黑娃妈说：“再等等看，瓜熟自然落。我那时候坐过七八个月子，也没见哪一个医生说要剖腹产。”
　　转眼又是半天过去，丽娃还是没有一点宫缩的迹象，但下体的见红却越来越多了。医生说：“不能再等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丽娃被推进了手术室。两个小时之后，一个医生慌里慌张地把黑娃和黑娃妈叫到手术室里说：“娃子已经拿出来了，是个男娃，但中度缺氧。大人的情况也不太好，子宫破裂，大出血。大人娃子都急需抢救。”
　　黑娃妈一下子紧张起来，忙问：“那咋办？”
　　医生说：“我们就是想征求你们的意见，看是先抢救娃子还是先抢救大人？”
　　黑娃看着黑娃妈呆呆无语。情急之下，黑娃妈脱口而出：“先抢救娃子。”
　　一阵紧张的忙碌之后，丽娃和婴儿都转危为安了。黑娃妈笑眯眯地抱起婴儿，放在丽娃的身边说：“丽娃，你瞧，娃子多可爱！瞧这小鼻子小眼，太像你了。娃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赛娃’，你看怎么样？”
　　黑娃妈又强调着说：“比赛的赛，让咱们的赛娃和别人的娃子比一比，赛一赛。”
　　丽娃还是极度虚弱，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丽娃斜着瞅了黑娃妈一眼，好似鼓足了十分的力气说：“你，还是‘先抢救娃子’吧。”
　　黑娃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