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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第一章 村庄

作品名称:      作者:叶新和      发布时间:2022-06-23 11:52:00      字数:5512

  自序
  
  《槐》中那个叫张老庄的村子,坐落在大潜山下不远处一个山盖盖的丘陵地带。大潜山是淮军名将刘铭传、张树声的故乡。几年前,曾写了《老屋》《老梧桐树下的夏夜》记录我的村庄。村庄有山和水一样的灵性,这种灵性孕育着这里纯洁、质朴和善良的人性。村前的老槐树永远屹立在我的心间。
  一个人就如同村庄的老槐树,枝叶可以任意向空中伸展,可你的根永远扎在老地方……
  至今还能清晰地叫出一些熟悉的名字。
  巍巍的大潜山麓,绵延的大别山余脉,罗大山、圆洞山、周公山及李陵山的山峦……此起彼伏。这里坐落着我的村庄。我时常梦萦着于大山深处蜿蜒的淠史杭灌溉工程——潜南干渠,婀婀娜娜的,一泓清洌甘泉在我的心头流淌,荡漾……
  大潜山麓西南坐落着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刘老圩的围堰。一百多年前叱咤风云的历史仿佛没有走远;在大潜山东翼的山麓则是另外一座著名大山叫周公山,传说是三国周瑜屯兵点烽火台的地方。在周公山山坳里,有一处快被人遗忘的老圩子叫张老圩,曾经显赫一时的两广总督张树声,晚年魂归故里就葬在这里。张家“合肥四姊妹”的祖籍应该也是这里。
  我的童年,大多是在一个叫张老庄的村庄度过的。我曾在这里糊里糊涂地度过我十几年最寂寞的时光。一次我回乡时,竟不认识路。村里的老人大多不在了。我熟悉尊敬的陈书记、涂叔叔和我父亲都相继去世。我的村庄萧然,景致怅然。
  后来建设新农村,我的村庄迁移走了。从此,我的村庄彻底地消失,据说成了乡的陵园。
  最早,我从这里走出来,终于踏出这片山盖盖,心里是欢欣,是凝重,已记不清了。我写了《那山、那人与狗》,就是写的我的村庄,让我再一次深情地回眸与凝视我的村庄。
  当我读完王安忆《小鲍庄》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写作的冲动,想写我的村庄,写那片槐,槐的性格、品行和操守很像我的村庄,像村子里的陈书记、涂叔叔、和我父亲等等一帮人……
  一个人,无论生活在哪里,故乡都是他最柔软、最脆弱的的地方,多少次用鸡毛掸子触摸的模样,但时光不会倒流。就如同鲁迅眷念着闰土的鲁镇,莫言眷念着火红红高粱的高密……我的村庄也是这样,挥之不去,时常在我记忆的深处梦萦着,凝视着,总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我打开隐藏在我脑回路深处的记忆,翻开沉寂的点点滴滴。
  
  ——我的童年,我的梦。
  
  
  
  
  2022、5、1辛禾于江南
  
  
  
  
  
  
  
  
  
  
  
  
  
  
  
  第一章村庄
  
  
  一
  
  
  一九八五年农历大寒,一个萧萧瑟瑟的日子,我和叔叔立在山盖盖的一片槐树林前,冷风彻骨,寒气逼人。父亲的墓穴就选在山盖盖朝东的向阳处,正对着山坳坳旭日东升的方向。离祖坟及爷爷的墓地不远。坟前朝南的几棵柏树已长成碗口大小,绿森森的。叔叔们抽完最后一口香烟,扔下烟头。我和叔叔们开始慢慢地将父亲的棺木放进墓穴。霎那间,一股酸酸的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我喊着我的父亲“爸爸安息吧……亲爱的爸爸,安息吧……”在场的亲友都发出撕心的呼喊……
  父亲安息在我的村庄那片山盖盖上,和爷爷的墓地及祖坟葬在一起。
  大寒是迁墓落葬的最佳日子。天气干燥又俗称“干葬”。江淮湿润的气候流行大寒或冬至迁坟或落葬,已是流传很久的习俗。一年四季轮回,大寒过后就是立春,寓意春回大地,万物苏醒的好兆头。
  
  我与父亲最后的见面,竟是回家奔丧的日子。
  我跪在父亲灵柩前不住地哭泣。父亲已走了。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自己的亲人……
  父亲走时,我和姐姐都不在身边,可以想象他走时的孤独与无奈。每忆与父亲的点点滴滴,心底便漾起一阵酸楚……
  好多次梦见我的父亲,我在梦中惊醒。
  我时常梦见夕阳、晚霞、秋风;泥巴、芦苇、小河……
  还有那山、那人、那个村庄。
  ……
  父亲离开后,我也很少回去……
  
  我的村庄,渐行渐远,好像少了很多东西。
  只见光溜溜的山盖盖,像赤裸的巨人屹立在那里;一片孤零零的槐树林,粗糙皲裂的树干,满树槐花的飘香;山盖盖的青草被一阵微风吹拂,一群山羊正慢悠悠地吃着朝露的嫩草;山盖盖上一座座高低的旧坟茔,时而传来凄厉的几声乌鸦叫声,那里有一片鬼坟岗,有很多孤独的灵魂,夜路真怕遇见野鬼;坟头上有熟悉的天空,空灵的天空飘忽着几朵淡淡的云,一会儿云彩自行散去。傍晚,袅袅的炊烟中有人赶着公牛回来的声音,张屠夫从集镇杀猪回来的咳嗽声,还有邻居匡大妈大嗓门的声音……
  一次,我梦见自己伫立在村西口,远远地遥望着,怔住了,村庄的岔路口酷似一条衣衫褴褛的开裆裤衩,突兀兀的,横卧在高高的山盖盖斜坡底下……
  熟悉的,摇曳着枝叶的村西口,我踏过无数遍这里的村西口。那棵参天的老槐树,密密麻麻的,挂着黑褐色的叶片,已是深秋,零落的枝叶散落一地,有的经不起穿堂的秋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呼唤着久违的游子。
  一会儿,村西口站满很多人,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人群中有我的父亲、母亲和姐姐;有陈书记、涂叔叔、小红……
  我噙着热泪,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村庄那棵老槐树,确实老了。有近百年的历史。有时遇到狂风骤雨,破败的枝桠颤颤巍巍的,趄趄趔趔的,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几年前没能躲过一劫,被一场雷击彻底击中,后来真的死了。我听说时,一阵茫然,霎那间伤感起来。
  不久前,姐姐来电话说:“老槐树不在了,村子也没有了,被征为乡的陵园……”
  从此,我的村庄永远消失,永远永远……
  
  世事变迁,村庄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我赶忙拾起自己慵懒的笔,打开脑海中留下的烙印,记下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记忆。每代人只是对自己头脑中的记忆有感觉的。
  这里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还在;门前小溪依然还在;这里,曾流淌着我童年的记忆,童年是快乐的。
  在这个村子,我曾生活了十五年,放了十二年的牛;曾赶着一头老母猪,带着一群小猪崽子;曾赶过一百多只鸭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送鸭蛋;也曾插过秧,割过麦子,还在别人家的坟头上撒过尿,唱着很野的歌……我曾在农村的打谷场上,借着村里头一盏大马灯读过第一部小说。
  
  是的,我的村庄并不起眼,也没有走出多少人。
  那年,我从村子里走出的时候,村里人都以为我很牛。殊不知直至如今,我仍像狗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一个人就如同村庄的老槐树,枝叶可以任意向空中伸展,可你的根永远扎在老地方……
  
  我的村庄坐落在大潜山北面一处丘陵地带。
  晨起,一团雾,特别地浓,笼罩着整个村庄。只有太阳出来后,雾霭才慢慢地散去。村前有一条四季不间断的小河,河水潺潺,溪流清清,像流淌着我的人生。小时候我常在这条河里游泳,抓鱼……记得有一次,全村人拿着大网都到这条河里捕鱼,说是这条河有一条非常大的鱼,全村人都看到过。父亲让我也去抓鱼。我提着一个罩鹅的竹罩,在河里漫不经心地罩呀,罩呀,“噗通、噗通……”一阵混乱,全村最大的鱼被我罩住了。鱼在竹罩里挣扎,我惊讶极了,忙喊来妹妹,费好大劲把这条大鱼拖上岸,足足十几斤重,一米多长。全村人的眼睛都快滴血了,盯着我,这条大鱼竟然被我这小子抓去了。
  我的村庄,她的真实乳名叫张老庄。
  张老庄位于高高的大山盖盖上,那山盖盖其实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山丘丘,一片极其普通的丘陵高地。那里丘陵地带的酸性土壤,高低错落不平,常年的干旱少雨很不适合种植农作物。听祖辈说这里原先确实是一座大山,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有一片森林,森林里有野鸡、野兔、野猪,曾有野狼出没这里,传说夏天乘凉时谁家的小孩被野狼叼走,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小的时候外婆常讲《外婆和狼的故事》吓唬我们,后来这里被伐木开荒,那座“山”就不存在了。
  解放后,外埠的人们陆续迁徙过来,渐渐形成村庄。著名的大潜山山麓位于村庄的正南面,大潜山的山顶曾有庐阳第一名庙,庙的南坡爬满了各色各样的映山红,非常的鲜艳,红得像朝霞。传说这里的香火很旺,烟雾袅绕,后来毁于一场无名山火,熊熊山火燃烧了七天七夜,有一对恋人殁没火海中。因为那次火灾,名庙里的方丈走了,尼姑庵的尼姑也跟着走了。我的村子离大潜山不远,所以我也时常自诩“大潜山人”。
  我离开张老庄时村子里仅有二十几户人家,前头郢叫张老庄,后头郢叫狗头庄。
  村子由来已无从考证。但我的村子其实张姓并不多,仅一户张屠夫与我家算是远房亲戚,全村大多是童姓人家,方圆十几里确实有几个童姓的村子。不远处,还有个显赫的童家祠堂,祠堂内有一棵偌大的桂花树。秋日里,满树金黄,桂花飘香,吸引周围村庄男女老少们来赏花。后来,这里改为同乐小学,相传是晚清重臣翁同龢题写的校名。
  童家确实出了个有名的教书先生,叫童旗杆。《清史》没见记载;我翻了地方志《存吾春馆遗韵》,有一位名字叫童茂倩,传说是“八旗子弟”,曾在御书房陪光绪皇帝读书,后告老还乡。之后,童姓人家渐渐有了钱,买了张老庄的土地。其实张老庄应该叫童姓的村子或童郢子。这里十几户童姓人家屯居一起,原有家丁和放哨的塔楼,解放后改造了。我记事时,从没见过。土改后,童姓人家大都被认定为地主或富农。
  现在张老庄很多父辈的老人都已去世。后来,改革开放,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去了。
  
  二
  
  我家原先居住朱家圩。后来父亲搬离至山盖盖张老庄的新家。搬家时拉了一板车的坛坛罐罐……
  老屋是朱姓人家的老宅,后来朱家没人再来经营,渐渐衰落下来。听爷爷说朱家做了大官,去了台湾,解放后分给了我家。
  好多次,梦回老屋。记忆的瞬间像一幅幅温暖的碎片在心头荡漾,漂泊和喧嚣总让人感到一些厌倦,只有老屋才是灵魂落静之处。
  老屋确实老了,迷茫得像梦,不见造访的燕子唧唧筑巢……老屋还是旧时的记忆,伴儿时的点点滴滴,挥之不去。
  
  朱家是大户人家,听大人们说这栋老屋是朱家的仓库,作屯储粮用的。朱家老屋共计九间,前屋是家人后来添盖的。在前屋通向厅屋长廊里,有一段铺着青砖长满青苔的过道,院落大约有几十平米。当时厅屋分给李家、童家还有我家三户,所以院落被一堵高高的围墙分隔。围墙清一色的马头墙,错落有致,与徽派建筑极其相似。
  大门口曾有两个石狮雕像,后来“除四旧”被拆除。老宅外围有大的围堰环绕。夏季,围堰四周,长满菱角、茭白等水生植物。小时候我们时常坐着木盆,翻摘着菱角,一会儿一盆菱角装满;有时闲着会游到河对岸掰茭白,茭白鲜嫩,一层一层掰下,炒吃非常鲜嫩。
  在通向壕沟外面有东西两个门楼。据说圩子四周有围墙护卫,门楼上有家丁放哨。解放后围墙连同门楼都不复存在。后来村政府管村子叫朱家圩,一直沿用至今。
  江淮的雨季漫长,朱家圩坐落在一片平坦的白色土地上。这白色粘土不像黄土那么泥泞。圩子旁边流淌着一条四季不间断的小河,杨柳满堤,河水清清,一直蜿蜒向东……
  大潜山麓隶属于连绵的大别山山脉,山峦叠翠,宛如一条巨龙蜿蜒。每年三月,烟雨蒙蒙,扑朔迷离,辉映着这条弯弯的小河,给这个不大不小的朱家圩子增添了不少静谧和灵性。
  朱家圩没能作为江淮民居保存下来。后来建设新农村夷为平地,这段记忆也渐渐淡了,远不及毗邻的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的刘老圩及两广总督张树声的张老圩。
  我爷爷奶奶是从外埠迁徙来的。父亲兄妹八人大都已成家。
  后来,在院子西侧又垒砌了几处土坯平屋,作为叔叔们结婚用房。
  记忆中我家厅屋三间,一派徽州古镇的模样,高大的门楼,粉墙黛瓦,雕梁画栋,家里几根粗黑的雕花木柱一字排开,支撑起一片高大的屋顶,门楣刻有梅花、喜鹊、吉祥如意等精美图案,非常精致,依稀可见大户人家的影子。整个建筑有贯通的水系,帮助排涝。后来家里盖房子,把外墙的木柱子、门楣都拆光,现回想起来十分可惜,破坏了旧民居的特色——那时“除四旧”,怕沾上旧的痕迹。
  我的童年大都在这栋老屋里度过,几间厦屋,几间空厅。以前这里是朱家的粮仓,厅内全是雕栋木质结构。老屋瓦沟里落叶积垢,绿苔绣织,高高屋檐下曾有几处麻雀窝,小时候爬梯子掏了一窝没长毛的幼鸟。幼鸟黄黄的嘴丫,非常可爱,咿咿呀呀的也许受惊了,可能知道自己的危险,拼命地呼唤妈妈,叫个不停,一不小心被一只可恶的猫叼走了,丢了性命。
  春天里,房梁上一排燕窝,燕子呢喃,雏燕觅食,唧唧唧唧,时常把我们吵醒。有一年春天,燕子又来我家筑巢,奶奶嫌燕子太吵,弄脏了房梁;有时地上依稀还有几滴新鲜的鸟粪,需要每天打扫,奶奶一气之下,把所有的燕窝通通捣掉。我也被喊去帮忙一起干了这种坏事。后来好几年燕子再不敢来我家筑巢。
  小时候奶奶为照顾我们这些孙子辈,可谓操碎了心。那时我们家里有好几个小孩,都很顽皮,大人们农忙,孩子都丢给奶奶。奶奶会做糯米糖藕,切成块片,分给每个孩子;有时也会烧一锅老南瓜,给我们盛上一口,吃完后,把我们放到大厅内一排摇篮或推车里。奶奶时常哼着童年的歌谣,哄我们慢慢入睡,盼我们一天天快快地长大。
  孩子们经常在院子里玩耍。春天,偌大的院落一角,栀子花开,优雅自如。姑娘们盈盈地簇拥着,摘下圣洁香郁的花儿插在发髻上,像春天一样地美。夏天一家人围坐乘凉,院落里支着竹凉床,听大人讲故事。小孩子早早地洗完澡,坐在大人身旁,瞅着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光亮,有时跑过去,把萤火虫抓住,放在手心,互相抢着。秋天,是一年最忙碌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满屋堆放着稻谷和山芋。大人们忙着晚饭也顾不上吃,我们望着窗外的星空,嘀咕着爸爸妈妈还不回来……
  家里有一棵很大的枣树,躲在院落一角,夏季可挡阳。从春天开出黄花,绿色的枣嫰,到秋季的枣红。每年秋季中秋节快要来临,枣子熟了。满树的枣红像一树玛瑙似的。父亲挨家挨户喊来全村乡里乡亲,到家里打枣。一年到头,乡里乡亲难得凑到一起,男女老少提着篮子,扛着竹竿,纷纷乱地来到我家院子里“打枣子”。大家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几个大孩子爬上树梢,不停地摇晃着枝头,哗啦啦,枣子落下,像下的冰雹,妇女们拿起头巾接着,好不热闹;够不着,就拿起竹杆子打,小伙伴们一阵哄抢,大家有说有笑,孩子们趴在地上抢枣子。
  冬天,厅屋顿感又空又冷。一大早,大人们架起柴火,旺旺的火焰上支着一只热水壶,一会儿热水发出嘟嘟响声,腾起白色蒸气。爷爷奶奶见水开了,拿来热水壶装满,剩下的放到脸盆里,兑一些凉水,喊我们快过来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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