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吕奉先射戟止兵

　　话说杨大将献计攻打刘备。袁术道：“你这计策是什么？”杨大将道：“刘备屯军在小沛，虽然容易攻取，但因为有吕布虎踞在徐州，前次许诺给他的金帛粮马，我们至今也没有给他。恐怕他会帮助刘备。如今应当叫人送给他粮食，以便联结他，使其按兵不动，那么刘备就可以擒住了。先擒了刘备，然后图吕布，徐州也可以得到。”袁术大喜，便送去粟米二十万斛，叫韩胤前去押送，并且带着密书去见吕布。吕布甚为欢喜，隆重地款待了韩胤。韩胤回去报告袁术。袁术于是派遣纪灵为大将，雷薄、陈兰为副将，统兵数万，进攻小沛。
　　刘备聚众商议。张飞就要出战。孙乾道：“如今小沛粮寡兵微，如何抵敌得了他们？可以修书一封，向吕布告急。”张飞说：“那厮如何肯前来相助？”刘备道：“孙乾的话是对的。”于是修书一封给吕布。书中道：“因为将军垂念，叫刘备在小沛容身，实在只能拜谢您的云天之德。如今袁术欲报私仇，派遣纪灵领兵到县，小沛亡在旦夕，非将军不能拯救。望将军驱一旅之师，以救刘备倒悬之急。如此，则不胜庆幸！”吕布看了书信，与陈宫计议道：“前次袁术送粮，又致书与我，目的就是叫我不去拯救玄德。如今玄德又过来求救。我想玄德屯军在小沛，未必就会成为我的祸害；若是袁术吞并了玄德，他再连结泰山诸将图谋我，我又不能睡得安稳：不若前去相救玄德。”陈宫同意，于是吕布点起军马起程。
　　纪灵率兵长驱大进，已到沛县东南扎下营寨。他白天排列旌旗，遮映着山川；夜晚设起火鼓，震动和照耀着天地。小沛城中，刘备只有五千余人马，也只得勉强出城，布阵安营，准备迎敌。忽报吕布引兵到来，在距离小沛县城一里左右的西南角上扎下营寨。纪灵知道吕布领兵前来拯救刘备，急忙叫人送信给吕布，责备他没有诚信。吕布笑着道：“我有一个计策，使袁术和刘备两家都不会埋怨我。”于是他派出使者前往纪灵、刘备营寨中，邀请二人前来赴宴。玄德听说吕布相请，立即便要准备前往。关羽、张飞都说不可前去，吕布必定有所异心。刘备道：“我待他不薄，他也必定不会害我。”于是上马而行。
　　关羽、张飞随同前往，一起到达吕布寨中，进入求见。吕布道：“我今天特地解除你的危难。你异日得志，不可以忘记了我！”刘备称谢。吕布请刘备就坐。关心、张飞按剑站在刘备背后。有人报告纪灵已经到达，刘备大惊，准备回避。吕布道：“我特地请你们二人过来，共同商议和解，你不要产生怀疑。”刘备不知他内心真实意思，心中忐忑不安。纪灵下马入寨，看见刘备竟然在帐上坐着，也大吃了一惊，急忙抽身便要回去。左右人员留他不住。吕布向前，一把将他扯回，如同提着童稚一般。纪灵问：“将军准备杀了纪灵吗？”吕布道：“不是。”纪灵又问：“莫非要杀那个大耳儿？”吕布道：“也不是。”纪灵疑惑地问：“那么您究竟想干什么？”吕布道：“玄德与吕布乃是兄弟，如今他为将军所困，所以我特地前来救他。”纪灵又问：“这么说起来，只有杀我纪灵了？”吕布道：“也不是这个道理。我吕布平生不好争斗，却是喜欢解除别人搏斗。今天我就为两家和解。”纪灵道：“请问你和解的办法是个什么？”吕布说：“我有一个办法，大家顺从天意决定。”说罢，拉了纪灵入帐，让他与刘备相见。二人心中各自忐忑不安。吕布居中坐着，叫纪灵坐在左边，刘备坐在右边，然后吩咐设宴行酒。
　　酒行数巡以后，吕布道：“你们两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各自罢兵停战，怎么样？”刘备无语。纪灵却道：“我奉了主公之命，提十万雄兵，专门前来捉拿刘备，如何能够就此罢兵呢？”张飞大怒，拔剑在手，愤怒地叱责纪灵道：“我们虽然兵马少了一些，但是看待你辈如同戏弄小儿一般！你比那个百万黄巾军怎么样？你敢伤害我的哥哥吗？”关羽急忙劝止张飞道：“且看吕将军如何拿定主意，那时候各回自己营寨去厮杀也不迟。”吕布道：“我请你们两家前来解除相斗，却不是教你们在这里厮杀的！”这边纪灵愤怒，那边张飞只要厮杀。吕布大怒，教左右：“取我的方天画戟来！“他提了方天画戟在手，纪灵、刘备尽皆大惊失色。吕布道：“我劝你们两家不要厮杀，完全在于天意。”他叫左右侍卫接过方天画戟，去辕门外面远远地插定，这才回过头来对纪灵、刘备道：“辕门离中军帐尚有一百五十多步，我若是一箭射中画戟的小枝，你们两家就必须罢兵；如果我不能射中，你们就各自回营安排厮杀。有不听从我的说话者，我和另外一家就联合起来攻打他。”纪灵私下里思忖：“画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怎么能够射中呢？暂且落得个人情应允他。待他射不中时，那时就只有任凭我厮杀。”因此一口许诺下来。刘备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吕布叫他们都坐下，各自再饮一杯酒。
　　酒毕，吕布叫人取出弓箭前来。刘备暗暗地祈祝道：“但愿他能够射中！”只见吕布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满弓，大叫一声：“着！”一箭正好射中画戟小枝。帐上帐下将校们齐声喝采。吕布呵呵大笑，抛掷弓箭在地上，又牵着纪灵、玄德的手道：“这是上天叫你们两家罢兵的！”又喝叫：“斟酒来！”各自又饮下一大觥。玄德暗称惭愧。纪灵默然半天，只好对吕布道：“吕将军的话，我不敢不听。但纪灵回去，我家主公如何就肯相信呢？”吕布道：“这好办，我作封书信答复他就是。”酒又过了数巡，纪灵请求吕布赐给他书信以后先行回去。吕布对玄德道：“不是我，你们也就危险了！”刘备拜谢，与关羽、张飞立即回去。次日，三处军马各自散去。
　　纪灵回到淮南去见袁术，述说吕布辕门射戟构和的事情，并且呈上吕布的书信。袁术大怒道：“吕布接受了我许多的粮米，反而以这种儿戏一般的事情偏袒刘备。我要亲自提取重兵，立即征讨刘备，兼讨吕布！”纪灵道：“主公不可以造次。吕布勇力过人，而且据有徐州。若是吕布与刘备首尾相连，也就不容易图谋。我听说吕布的妻子严氏有个女儿已经成年。主公又有一个儿子。我们可以派人去向吕布求亲，吕布若是嫁了女儿给主公的公子，必定就会申请迟杀了刘备。这是疏不间亲之计。”袁术听从，即日又派遣韩胤作为媒人，赍着礼物，前往徐州求亲。
　　韩胤到达徐州去见吕布道：“我家主公仰慕将军，想求将军的令爱作为他的儿子媳妇，两家永结秦晋之好。”吕布便进去问他的妻子严氏。原来他有两个妻子一个妾：先娶了严氏为正妻，后来又娶了貂蝉为妾；在居住小沛时，又娶了曹豹女儿为次妻。曹氏先死，也没有生育过孩子，貂蝉也没有生育过孩子，只有严氏生下了一个女儿，所以吕布最为钟爱。严氏听了，便对吕布道：“我听说袁公路久镇淮南，兵多粮广，早晚将要成为天子。若是他成就了大事，那么我的女儿便有后妃之望。只是不知道他有几个儿子？”吕布道：“他也只有一个儿子。”严氏道：“既然如此，我们应当立即答应他。纵然我女儿作不了皇后，咱们徐州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吕布拿定主意，丰厚地款待了韩胤，许诺了亲事。韩胤回去报告袁术。袁术立即准备了聘礼，仍叫韩胤送到徐州。吕布接受了聘礼、又设席相待韩胤，留他在馆驿中安歇。
　　第二天，陈宫前往馆驿中拜望韩胤。他们讲礼已毕，坐定。陈宫叱退左右，对韩胤道：“谁献的此计，教袁公路与吕奉先联姻？意思要取刘玄德的头颅吗？”韩胤大惊，立即起身道：“请求公台不要将它泄漏了出去！”陈宫道：“我自然不会泄漏出去，只怕这件事情若是做得迟了，必定会被他人识破，事情将要中途改变。”韩胤道：“那又怎么办呢？请求公台教导我。”陈宫道：“我去见奉先，让他即日便送女儿过来成亲，怎么样？”韩胤大喜，称谢道：“如果这样，袁公将会深深感佩兄台的明德！”
　　陈宫辞别韩胤，进去求见吕布道：“听说主公将女儿许嫁给袁公路的儿子，很好。但是不知道什么日子结亲？”吕布道：“还要慢慢商议。”陈宫道：“受聘成婚的日期，古代有着一定的的范例：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个月。”吕布道：“袁公路是上天赐给了他国家，早晚要成为皇帝的人，如今我们依从天子之例，可以吗？”陈宫道：“不可以。”吕布道：“那么我们依从诸侯之例如何？”陈宫道：“也不可以。”吕布道：“那么我们依从卿大夫之例怎么样？”陈宫道：“还是不可以。”吕布笑着道：“难道先生想叫我们依从庶民之例吗？”陈宫道：“不是”。吕布道：“然而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陈宫道：“如今天下诸侯互相争雄，主公与袁公路结成亲家，诸侯中难保没有一个嫉妒者，如果你们又选择了一个遥远的婚期，他们竟然乘着你们的良辰佳期，伏兵在半路上，暗中加以抢夺，那可怎么办呢？现在的办法只能是，你不许亲便算了，既然已经许了亲，就应当趁着诸侯还不知道，立即送了女儿到达寿春，另外居住在别的馆驿，然后选择一个吉日成亲，这才能够万无一失。”吕布大喜道：“公台的话甚为妥当。”于是进去告诉严氏。连夜具办了嫁妆，收拾起宝马香车，命令宋宪、魏续同着韩胤护送他的女儿前去。鼓乐喧天地送出城外。
　　这时陈登父亲陈珪养老在家，听得鼓乐之声，问他左右的人们道：“谁家在做什么喜事？”左右的人们告诉他：“吕布送他的女儿到袁术那里去，准备嫁给袁术的儿子。”陈珪道：“这是疏不间亲之计。玄德公危险了。”于是立即扶病过来见吕布。吕布道：“大夫为了什么事情亲自过来呢？”陈珪道：“我听说将军死期到了，特地过来吊丧。”吕布大吃一惊地道：“老先生为什么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来？”陈珪道：“前次袁公路以金帛粮食送给你，准备杀了刘玄德，而你以射戟构和解除了他们之间的争斗；如今袁公路忽然派人求亲，其意思也不过是准备以你的女儿作为人质，随后就来攻打玄德而进占小沛。小沛一灭亡，徐州也就危险了。那时候他或者前来借粮，或者前来借兵：你若是答应就是疲于奔命，而且又结怨于别人；若是不允许，与他就是丢弃了亲家之谊而且启动了兵端。况且听说袁术还有称帝之意，这就是公然造反。他若是公然造了反，那么你就是反贼的亲属，难道你还能为天下人所容吗？”吕布大吃一惊道：“陈宫误我！”急忙命令张辽引兵，追赶至三十里以外，硬将自己的女儿抢夺了回来，连韩胤都拿回来监禁了，不放他回去。却派人回复袁术，只说女儿妆奁还没准备好，待备齐以后会连人带妆奁一齐送过来。从此，吕布对陈宫开始不大相信。
　　陈珪又劝说吕布，让他押解了韩胤前赴许都，与朝廷和曹操结好。吕布犹豫未决。忽然有人进来报告说：“玄德在小沛招军买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吕布道：“这是作为将军的分内之事，没有什么奇怪的。”说话间，宋宪、魏续进来，告诉吕布：“我们奉了主公命令，前往山东买马，已经买得好马三百余匹；回至沛县境内，却被强寇劫去了一半。现在打听得，乃是张飞装扮成盗贼，抢劫了我们的马匹。”吕布听了大怒，随即点兵前往小沛来斗张飞。刘备闻知，大惊失色，慌忙领兵出迎。两阵对圆处，刘备出马问道：“兄长为什么领兵到此？”吕布指着他骂道：“我辕门射戟，救了你们的大难，你为什么还要抢夺我的马匹？”刘备道：“我因为缺马，叫人四下里收买，怎么敢抢夺兄长的马匹呢？”吕布道：“你叫张飞夺走了我的好马一百五十匹，还要抵赖！”张飞挺枪出马道：“是我夺走了你的好马！你如今想要怎么样？”吕布骂道：“环眼贼！你累次三番的小看我！”张飞说：“我夺了你的马匹，你便恼火；你夺了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说了？”吕布挺戟出马来战张飞，张飞挺枪迎敌。两个人酣战了百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刘备害怕张飞有个什么疏失，急忙鸣金收军入城。吕布分军四面围定。
　　玄德唤来张飞并且责备他道：“都是你夺他马匹惹起的事端！如今马匹在什么地方？”张飞道：“都寄存在各个寺院内。”刘备随即叫人出城至吕布营中，述说情愿送还马匹，两方罢兵。吕布准备答应。陈宫道：“今天不杀了刘备，久后必定被他所害。”吕布听从，不依从刘备的请求，攻城愈来愈急。
　　刘备与糜竺、孙乾商议。孙乾道：“曹操所痛恨的人是吕布。不如放弃小沛，前往许都，投奔曹操，借曹军打破吕布，这才是上策。”刘备道：“谁可以当先破围而出？”张飞道：“小弟情愿死战！”刘备德命令张飞在前，关羽在后；自己在中间，保护着老小。当夜三更时分，他们乘着月明，打开北门而逃。正好遇见宋宪、魏续，被张飞一阵杀退，得以突出了重围。后面张辽赶来，关羽上前敌住。吕布看见刘备离去，也不前来追赶，随即入城安民，叫高顺守着小沛，自己仍旧回到徐州。
　　这正是：恩恩怨怨难到头，反反复复总是恨？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