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汉献帝移驾许昌

　　却说曹操近在山东，听说汉献帝、伏皇后车驾已经返回了洛阳，正在聚集谋士商议。荀彧道：“昔日晋文公容纳了周襄王，诸侯们便都服从了他；汉高祖为义帝发丧，天下人因此而归心。如今天子蒙尘，将军曾经因此首先倡导发起义兵，现在倘若又能够奉天子以顺众人之望，这是世上难得的宏伟大略。如果不及早图谋，别人将要抢先做了。”曹操大喜。他们正要收拾起兵，忽然报说有天子使者带了诏书，宣召曹操入京。曹操大喜，立即接诏，准备兴师。
　　汉献帝在洛阳，百事尚未齐备，城郭崩倒，准备修复也未能实行。士卒报告李傕、郭汜又领着兵马即将到来。汉献帝大惊，忙问杨奉：“山东的使者尚未回来，李傕、郭汜兵马又来，这可怎么办呢？”杨奉、韩暹道：“臣等愿与贼子们决一死战，保卫陛下！”董承道：“城郭不坚，士卒不多，交战如果不胜，又当怎么办呢？不如奉了圣驾，前往山东，暂时躲避他们。”汉献帝听从，即日起驾，望着山东进发。百官没有马匹，全都随着圣驾车辆步行。
　　他们出了洛阳，行走还没有一箭之地，只见尘头遮天蔽日，金鼓喧天，无数人马来到。献帝、伏皇后战抖着说不出话来。忽见一骑飞来，乃是以前差往山东的使者，他在车驾前面拜告道：“曹将军尽起山东兵马，已经应诏前来勤王。听说李傕、郭汜即将侵犯洛阳，曹将军先差夏侯惇为先锋，引了上将十员，精兵五万，特地前来保驾。”汉献帝心中方才安定下来。一会儿，夏侯惇引着许褚、典韦等人来到圣驾前面见君王，都以军礼相见。汉献帝安慰了他们。忽报正东方向又有一路军马到达。汉献帝立即命令夏侯惇派人前往探视，他们回来报告说是曹操的步军到达。须臾，曹洪、李典、乐进等步军将领也前来晋见圣驾。通名报告完毕，曹洪上前奏道：“臣的兄长曹将军知道贼兵离得很近，恐怕夏侯惇力量孤单，难有什么作为，所以又派出臣等迅速前来协助。”汉献帝道：“曹操将军真是个社稷之臣！”于是杨奉、董承、韩暹、夏侯惇、曹洪命令各军保护着皇帝、皇后车驾前行。
　　此时探马前来报告：“李傕、郭汜已经领着兵马长驱而来。”汉献帝命令夏侯惇分兵两路迎击。夏侯惇就与曹洪分为两翼，马军先出，步军随后，尽力攻击。李傕、郭汜的贼兵大败，斩得首级万余。于是众人请献帝仍然还归洛阳。杨奉、董承、韩暹屯兵城内，夏侯惇、曹洪屯兵城外。 
　　次日，曹操亲自引着大队人马到来。安营已毕，他立即入城晋见汉献帝，舞拜在殿阶下面。汉献帝赐他平身，好言好语地进行了慰劳。曹操道：“臣子一家向来深蒙国恩，时刻思想报答。如今李傕、郭汜二贼罪恶滔天，恶贯满盈；臣手中现有精兵二十余万，以顺应天意之师讨伐逆贼，一定能够战无不胜。陛下好好地保重龙体，只以国家社稷为重。”汉献帝于是册封曹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曹操心中不大高兴：那箕关太守张杨只是贡献了一些粮食和布帛，献帝便封他为大司马，自己以二十万兵马保障他的安危，汉献帝却只是给了个校尉职级，只是他为人深沉，当下也不表露出来。 
　　李傕、郭汜知道曹操远来，商议着准备速战。贾诩劝谏道：“不可。曹操兵精将勇，不如投降了他们，请求免除了我们以前的罪过。”李傕愤怒地道：“你敢灭了我军锐气？”因此拔出剑来，想要斩杀贾诩。众将劝说以后赦免。这晚，贾诩寻思李傕、郭汜已经不可依赖，曹操又与自己素不相识，宦海之中无路可走，便单人独马地走回故乡去了。
　　次日，李傕率领军马前来迎战曹操。曹操命令许褚、曹仁、典韦领着三百名铁骑兵，在李傕的阵营中冲突三次，极大地挫伤了李傕军队的锐气，方才布下阵势。阵势圆通处，李傕侄子李暹、李别出马在阵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许褚飞马过去，一刀先斩了李暹；李别吃了一惊，倒撞下马来，许褚也斩了他，于是双手挽着两个人头回到阵营。
　　曹操抚着许褚的背说：“你真是我的樊哙！”随即命令夏侯惇领兵从左面攻出、曹仁领兵从右面杀出，曹操自己领着中军冲锋。鼓响一声以后，三军齐进。李傕、郭汜军马抵敌不住，大败而走。曹操亲自掣着宝剑押阵，率领众连夜追杀，围剿杀戮极多，李傕、郭汜军士投降者不计其数。李傕、郭汜只得望着西方逃命，忙忙似丧家之狗；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容身了，只得前往山林中落草为寇。
　　曹操回兵，仍然屯扎在洛阳城外。杨奉、韩暹两个商议道：“如今曹操成就了大功，必定掌握朝廷重权，如何容得下我们两个外人？”于是入奏天子，只以追杀李傕、郭汜为名，引着本部军马，也屯扎到大梁去了。如此，汉献帝及朝中大臣尽皆落入了曹操掌握之中。 
　　一天，汉献帝叫人去到曹操营寨，宣召曹操进入皇宫议事。曹操听说天子使者到来，立即请他进入相见，只见那人肥头大耳，精神充足，便暗暗地想道：“如今东都大灾荒，官僚军民都有饥饿之色，此人为什么独自如此肥胖呢？”因此问：“您的容颜充腴肥厚，是用什么办法调理而达到这种程度的？”使者回答：“我也别无他法，只是饮食清淡已经三十年了。”曹操因此佩服，又问：“您在朝中是个什么职务？”使者道：“我被推举为孝廉，因此得了个出身。原来是袁绍、张杨的从事。如今听说天子回到都城，特地前来朝觐他，官封正议郎。我是济阴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曹操急忙避席施礼道：“我听说您的大名已经很久了！幸好能够在这里互相见面。”于是在帐中相待置酒，让他与荀彧相会。
　　忽然有人报告：“一支军队往东而去，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曹操急忙叫人前往侦探。董昭道：“这是李傕旧将杨奉与白波帅韩暹，因为明公来到此处，所以引兵准备投奔大梁而去。”曹操道：“他们莫非怀疑我么？”董昭说：“他们是些无谋之辈，明公又何必担心呢。”曹操又问：“李傕、郭汜此去还有什么危害吗？”董昭道：“他们曾经是老虎，但现在已经没有了爪牙；是鸟儿，又已经没有了羽翼；不久便会被明公所擒，不必担心的。”曹操见董昭言语投机，就询问朝中大事。
　　董昭道：“明公兴义兵，以除暴乱；入朝廷，以辅佐天子，这是春秋五霸的功业。但是诸将人各不同，意志各异，未必都肯服从：如今若是留下他们在此，恐怕还有诸多的不便。惟有移动皇帝、皇后，让他们驾幸许昌，这才是上策。然而朝廷新近动乱，刚刚回到京师，远近人人仰望，希望得到一时之安；如今又要迁徙圣驾，这又不符合众人的心理。但要行非常之事，才有非常之功，希望将军自己决策。”曹操执着董昭的手笑道：“这里不是我本来的志向。但杨奉在大梁，大臣们还在朝廷，这样做不会引起其他什么变故么？”董昭道：“这个容易。写封信给杨奉，先安定其心。明白告诉大臣们，因为京师中没有粮食，准备将皇帝、皇后车驾迁往许昌，接近鲁阳，转运粮食方便，这样粮食才不会有所欠缺。大臣们听说，也必定会高兴地服从。”曹操大喜。董昭致谢，告别而去，曹操执着他的手道：“凡是曹操有所图谋，都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教诲。”董昭称谢而去。 
　　曹操于是每日与众谋士密议迁徙皇帝的事情。当时侍中太史令王立私下里对宗正刘艾道：“我仰观天文，自从去年春天太白冒犯镇星在斗牛之间，过了天津，荧惑星又逆行，与太白星相会于天关，金火交会，必有新天子出现。我看大汉气数将要终止，晋魏之地必有新兴之主。”他又密奏汉献帝道：“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是土。代替汉朝而有天下者，当在魏地。”汉献帝因此转为忧虑，当时无言。曹操听说，立即叫人转告王立道：“我们知道您忠诚于朝廷，然而天道深远，请先生不要多说什么话。”
　　曹操将这事告诉了荀彧。荀彧道：“汉以火的德行做了天子，而您乃是土的德行。许昌属土，到那里必然兴旺。火能够生土，土能够旺木：正好暗合董昭、王立的语言。他日魏地必有兴起者。”曹操迁徙皇帝的意志于是决定。次日，他入见汉献帝，上奏道：“东都荒废已经很久，不可修缮；更加上转运粮食十分艰辛。许昌靠近鲁阳，城郭和宫室，钱粮和民物，足可准备应用。臣敢请陛下驾幸许都，就以那里作为国都，请求陛下听从。”汉献帝想，普天之下唯有曹操手握重兵，而且也还算能够尊重皇帝，况且洛阳的确也不能居住，粮食也不能保障，因此只得同意；群臣虽然害怕曹操到时弄权作势，但此时必须得到他的保护和粮食等各种物资的供给，也只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表示赞成。于是汉献帝择日起驾。曹操引军保护行走，百官跟从。 
　　他们行走了不到几个日程，前面到达一处高大山陵。忽然喊声大举，杨奉、韩暹领兵拦住去路。徐晃当先，大叫道：“曹操劫驾，准备前往什么地方！”曹操出马，只见徐晃威风凛凛，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便叫许褚出马与徐晃交锋。刀斧相交之下，交战五十余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败。曹操立即鸣金收军，召集谋士商议道：“杨奉、韩暹的确微不足道；徐晃却是一个真正良将。我不忍以力气拼杀了他，应当以计策招他过来。”行军从事满宠道：“主公不必担心。我与徐晃向来颇有交情，今晚让我扮作一个士卒，偷偷地进入他的营中，以言语去说服他，保证叫他倾心前来归降。”曹操高兴地派遣满宠前往。 
　　这晚，满宠扮作一个普通士卒，混入杨奉的军营，偷偷地来到徐晃的帐前，只见徐晃就着烛光披甲而坐。满宠突然去到他的面前作揖道：“故人别来无恙！”徐晃惊慌地站了起来，熟视以后道：“你不是山阳满伯宁吗？怎么来到了这里？”满宠道：“我现在是曹将军从事。今日在阵前得以见到故人，准备前来进言，所以特地冒死而来。”徐晃请他坐下，细细地询问他的来意。满宠道：“您的勇敢和谋略，真正世间罕有，怎么委屈了自己去侍奉那个杨奉、韩暹呢？曹将军是当世大英雄，他好贤礼士，天下人人知道。今日在阵前，他见了您的勇猛，也十分敬爱，所以不忍派出健将决一死战，特地派遣我前来邀请。您何不弃暗投明，共成宏大事业呢？”徐晃沈吟良久，喟然长叹道：“我固然知道杨奉、韩暹不是什么建立大事业者，无奈跟从他们已经很久，也不忍骤然舍离。”满宠道：“难道您没有听过‘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说法吗？遇到了可以侍奉的主人，却又在交臂之间失去，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徐晃起身拜谢道：“我愿意听从先生的教诲。”满宠道：“何不去杀了杨奉、韩暹，作为你进见曹公之礼？”徐晃道：“以属下的地位弑害主公，这是不义的行为。我绝对不做这样的事情。”满宠道：“您是个真正的义士！”徐晃于是引着帐下数十骑人马，连夜同了满宠过来投降曹操。
　　早有人报知了杨奉。杨奉大怒，自己引着千骑人马前来追赶，大叫：“反贼徐晃休走！”徐晃带了满宠逃避。杨奉正在追赶，忽然一声炮响，山上山下，火把齐明，伏军四出，曹操亲自引军当先，大喝道：“我在此等候你们多时了，休教杨奉走脱了！”杨奉大惊，急待回军，早被曹兵团团围住。恰好韩暹引兵前来救援，两军因而混战，杨奉于是得以走脱。曹操乘势领军大加攻击，杨奉、韩暹军士大半投降。二人势力孤单，只好引着败兵前去投奔袁术。曹操收军回营，满宠引了徐晃前来求见。曹操大喜，厚待了他。
　　于是曹操迎接汉献帝、伏皇后的銮驾到达许都，又为皇帝盖造了新的宫室殿宇，设立皇族宗庙社稷以及省台司院各种衙门，大修城郭府库。汉献帝只好同意以许昌作为国都。同时，汉献帝又册封董承等十三人为汉朝列侯。赏功罚罪，自然大都是听从曹操的意见。汉献帝又封曹操为大将军，曹操又通过天子下达诏令，封了荀彧为朝廷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仓曹掾。毛玠、任峻为典农中郎将，负责农业生产管理及催督钱粮。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皆封为了将军，吕虔、李典、乐进、于禁、徐晃皆封为校尉，许褚、典韦皆封为都尉；其余将士也都封得正式官职。以前，他们都是曹操的个人部属，如今，他们都成为了朝廷命官，于是人人心中充满欢快。自此曹操也名正言顺地开始操纵朝廷大事。
　　这正是；阿瞒先机占天时，手挟天子令诸侯。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