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吕奉先夜袭徐州

　　话说曹操确定了诸多大事以后，便在后堂设宴庆贺，同时聚集众谋士商议道：“刘备屯兵徐州，自领州事。近来吕布又因为兵败投奔了他。刘备也让他居住在小沛。若是二人同心协力，引兵前来侵犯，却是一个心腹大患。诸位先生有什么妙计可以图谋他们？”许褚道：“愿主公借给我精兵五万，斩杀刘备、吕布的头颅，献给丞相。”荀彧道：“将军勇敢是勇敢，却不知道使用谋略。如今许都新定，也不可以贸然用兵。我有一计，叫做二虎竞食之计。如今刘备虽然领有徐州，却未得到皇帝的诏书任命。明公可以上奏，请求皇帝下达诏书，正式任命刘备为徐州牧，同时密写一封书信给刘备，叫他杀了吕布。事情成功以后，则刘备没有猛士作为他的辅助，就慢慢地可以图谋他了。事情不能成功，吕布必定会攻杀刘备。总之二人无法同心协力了。”曹操听从，立即上奏汉献帝，请得任命刘备的诏书，又派遣使者赍往徐州，册封刘备为征东将军、宜城亭侯、领徐州牧。并且附有他写给刘备的密书一封。
　　且说刘备在徐州，听说汉献帝已经驾幸许都，正想上表庆贺。忽报天子使者到来，急忙出郭迎接入郡，拜谢了皇帝恩德，接受了任命，又设宴管待来使。来使道：“君侯得到皇上的这个任命，实在是曹将军在皇帝的面前竭力保荐的原因。”刘备急忙称谢。使者于是取出曹操私书递与刘备。刘备看罢，道：“此事尚容我们计议。”席散以后，刘备安排来使在馆驿中歇息，他连夜与众人商议此事。张飞道：“吕布本来就是个无义之人，杀了他又有什么妨碍！”刘备道：“他势穷力竭时前来投奔，我若是杀了他，也就是不义行为。”张飞道：“好人却是难做！”刘备仍然不肯听从。
　　次日，吕布过来祝贺，刘备请他进入。吕布道：“听说玄德公已经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我特地前来祝贺。”刘备谦逊地表示感谢。张飞却扯着长剑上厅，执意要杀吕布。刘备慌忙拦住。吕布大吃一惊道：“翼德为什么只是一定要杀我呢？”张飞说：“曹操说你是个无义之人，叫我哥哥杀了你！”刘备连声喝退张飞，又引着吕布一起进入后堂，实话告诉了吕布，又将曹操所送的密书递给吕布看过。吕布哭泣着道：“这是曹操那个贼子想叫我们二人不和！”刘备道：“兄长不要忧虑，刘备誓不作此不义之事。”吕布再三拜谢。刘备留下吕布饮酒，好言好语安慰，到夜晚吕布回去。
　　关羽、张飞问：“兄长为什么就不肯杀了吕布呢？”刘备道：“这是曹孟德恐怕我与吕布共同谋划他，所以用了这个反间计，让我二人自相吞并，他却好于中取利。我又怎么能够听从他的驱使呢？”关羽点头称是。翼德却道：“我只要杀了吕贼，以杜绝后患！”刘备道：“这不是大丈夫的作为。”次日，刘备送了天子使者回京，同时拜表谢恩，并且回书与曹操，只说容他缓缓图谋。使者回去见到曹操，述说刘备不杀吕布的事情。
　　曹操又问荀彧：“此计不能成功，该怎么办呢？”荀彧道：“又有一计，名叫驱虎吞狼之计。”曹操问：“这计是怎么样的？”荀彧道：“我们可以暗中叫人去到袁术处，就说刘备上了密表，要求攻略南郡。袁术必定愤怒地攻打刘备。主公却明确地下达诏书，要求刘备讨伐袁术。两边相拼，徐州空虚，吕布必定产生异心。”曹操大喜，先派人前往袁术处说话；接着又假传天子诏书，叫人送往徐州。玄德在徐州，听说天子使者又来了，急忙出城迎接；开读诏书，却是要他起兵讨伐袁术。玄德领受了命令，送了天子使者先行回去。
　　糜竺道：“这又是曹操的诡计。”刘备道：“虽是曹操的诡计，但他以天子的名义发出就是王命，王命不可以违背。”于是准备点起军马，立即起程。孙乾道：“可以先确定一个守城之人。”刘备道：“两个弟弟当中，谁人可以守城？”关羽道：“我愿意保守此城。”刘备道：“我早晚要与你商议军情，怎么可以相互分离呢？”张飞道：“小弟愿意保守此城。”刘备道：“你却是守不得此城：一来你酒后性格更加刚强，喜欢鞭挞士卒；二来你作事轻易，不肯听从人们的劝谏。我不能放心。”张飞道：“小弟从今以后不饮酒，不打将士，各种事情听从人们的劝谏就是。”糜竺道：“只怕你虽然这时嘴里这么说了，以后却是无法做到。”张飞愤怒地道：“我跟随了哥哥多年，从来未尝失信，你怎么可以这么瞧不起我呢？”刘备道：“三弟话虽如此，但是我终究不能放心。还请陈元龙辅佐他，早晚叫他少饮酒，不致于误事才好。”陈登答应。玄德吩咐结束以后，统率马步军三万人，离开徐州，望着南阳进发。
　　袁术听说刘备上表，准备吞并他的州县，不禁勃然大怒道：“你刘备不过一个织席编屦的贱夫，如今擅自占据着一个大郡，与诸侯同列；我正要准备讨伐你，你却反过来准备图谋我！深为可恨！”于是叫上将纪灵起兵十万杀弃徐州。两军相会于盱眙。刘备兵马少，只好依山傍水首先下寨。
　　那纪灵是个山东人，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这一天他引兵出阵，大骂道：“刘备村夫，怎么敢侵犯我们的境界！”刘备道：“我奉天子诏命，讨伐不臣之人。你如今敢来抗拒，却是罪不容诛！”纪灵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刘备。关羽大喝道：“匹夫休得逞强！”立即出马与纪灵大战。他们相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纪灵大叫少歇，关公拨马回阵，立在阵前等候。纪灵却派遣他的副将荀正出马。关羽道：“只教纪灵出来，我要与他决个雌雄！”荀正道：“你是个无名下将，不是纪将军的对手！”关羽大怒，直取荀正；交马一合，砍杀荀正在马下。玄德驱兵杀去，纪灵大败，退守淮阴河口，不敢交战；他又教军士前来偷营劫寨，都被徐州兵马杀败。两军因此相拒，一时间难决胜负。
　　再说张飞自从送了刘备起身以后，一应杂事都交付给陈元龙管理；军机大务则自家参酌。一日，他设宴请来荆州文武各官。众人坐定以后，他开口说道：“我兄长临去之时，吩咐我少饮酒，恐怕我误事。众官今日尽此一醉，明日都各自戒酒，帮助我守城。今日却都要满饮。”说罢，立即起身与众官把盏。酒至曹豹的面前，曹豹道：“我是天戒，从来不饮酒的。”张飞道：“厮杀汉如何能够不饮酒呢？我要你一定吃下这盏。”曹豹惧怕他，只得饮下了一杯。张飞敬遍各官以后，又自己端起大酒杯，连饮了几十杯下去，不觉大醉，又起身与众官把盏。走至曹豹面前，曹豹道：“我实实在在不能饮酒。”张飞怒道：“你刚才已经吃了，如今又为什么推却呢？”曹豹再三不肯饮下。张飞已经酒醉，便发怒道：“你敢违抗我的将令，该打一百！”便喝令军士拿下。陈元龙忙道：“玄德公临去之时，吩咐过你什么话来？”张飞道：“你是一个文官，只管文官的事情，休要前来管我！”曹豹无奈，只得告求道：“翼德公，看在我女婿的面子上，暂且饶恕了我罢。”张飞问：“你的女婿是谁？”曹豹道：“是吕布。”此时吕布新娶了曹豹的女儿，曹豹却不知道张飞素来瞧不起吕布，只以为张飞一定会买吕布的面子。张飞顿时大怒道：“我本来不准备真正打你的；你却把吕布拿起来吓唬我，我就偏偏要打你！我打你，便是打他吕布！”诸人劝解不住。张飞将曹豹鞭打了五十下，众人苦苦地告饶方才停止。席散以后，曹豹回去，深深地痛恨张飞，连夜差人送出书信一封，径投小沛去见吕布，述说张飞无理取闹，而且说：“玄德已经前往淮南，今夜可以乘着张飞醉酒，引兵前来袭取了徐州，不可以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吕布请陈宫过来商议。陈宫道：“小沛本来不是个久居之地。如今徐州既然有可乘之隙，此时不取，也就悔之晚矣。”吕布听从，随即披挂上马，领了五百骑兵先行；又叫陈宫引着大军跟进，高顺也随后进发。小沛离徐州只有四五十里路程，上马不久便到。吕布到达城下时，才四更天气，月色澄清，城上一点儿也不知觉。吕布到城门边叫道：“刘使君有机密，派了人回来。”
　　城上有军士报知曹豹，他上城看是吕布军兵，便叫军士开门。吕布一声暗号，众军齐入，喊声大举。张飞醉卧府中，左右急忙将他摇醒，报告说吕布赚开了城门，已经杀进城里来了。张飞大怒，慌忙披挂，绰了丈八蛇矛。他才出得府门，上了马，吕布军马已到，正好与他相迎。此时他酒尚未醒，不能力战。吕布素知张飞英勇，也不敢过分相逼。于是十八骑燕将保护着张飞杀出东门。刘备家眷还在府中，也都来不及相顾。曹豹看见张飞只有十几人护从，又欺他尚在酒醉，于是引着百十人赶来。张飞见了曹豹，勃然大怒，拍马来迎。战了三个回合，曹豹败走。张飞赶到河边，一枪刺中曹豹后心，连人带马死在河中。张飞又在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都随着他投奔淮南而去。吕布入城安抚居民，又想到刘备待他不错，于是命令军士一百人把守住刘备宅门，诸人不许擅自进入。
　　张飞引着数十骑人马，直到盱眙来见刘备，述说曹豹与吕布里应外合，夜袭徐州。众人大惊失色。刘备安慰他道：“徐州得到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失去又有个什么值得忧虑的！”关羽却问：“嫂嫂现在哪里呢？”张飞道：“全都陷落在城中。”刘备却默然无语。关羽顿足埋怨道：“你当初要守城时说的什么话来？兄长又吩咐你什么话来？今日城池丢失了不打紧，却连嫂嫂也陷在其中，这却如何是好！”张飞闻言，惶恐得无地自容，立即掣出剑来自刎。
　　这正是：自古酗酒必误事，从来用兵只谨慎。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