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 第四章

　　（四）
　　大家饿了一天，且走了那么远的山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风卷残云之后，立刻沟满壕平。有几个人收拾碗筷，大家重新落座。点长杜鹃说：今天首先欢迎新同学的到来，壮大我们青年点的队伍，然后感谢老队长，是他派人进山打来狍子，才让我们大家海吃一顿。最后书归正传，切入主题。今天的主题是，配合上面的文件也配合今天市政府广场的誓师大会。关于扎根农村六十年的决心会，我首先表示扎根农村六十年，一颗红心献给党。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点长的话讲完，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杜鹃脸色很庄重，一副要奔赴战场的豪壮。接着她拿出笔记本，拿出笔，让大家发言并记录。看大家对扎根农村六十年的决心，只要有决心才能赴之行动。
　　大家一个一个接着发言，点长的笔不停地刷刷地记。已经记了好几篇，她的记性极好，发现还有人没发言，就点名说道：木棉花同学，大家都表了态，剩下你没说呢。
　　“我，我和大家一样。要把根扎在毛泽东思想上，扎根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木棉花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她感觉这里太压抑，这大山是否自己能走出。跟着老队长走进来，到目前也没弄明白哪是哪？
　　“好。木棉花发言很深刻，口才也不错。为什么不主动发言呢，也好落到最后，压轴。”点长今天喝了点酒，小脸红扑扑，这时酒力发作，才让木棉花的发言蒙混过关。
　　接着点长进行总结，她从宏观上看大方向，知青运动带给国家的影响。然后从微观上，阐述鹰之山庄知青点的长远规划与未来。她最后说：如果谁想在这里扎根，写份申请书，交给我，我交到公社。上面批下来，给建房费安家费总计是五百元，口粮按知青的标准。
　　点长那晚接着酒力说了很多，木棉花只记住这些。目前她还没到考虑安家的问题，而是在想怎么回家？不能一辈子不回家，一直在这里干革命。
　　那一夜，她竟失眠了。平常都是脑袋一挨上枕头，立刻进入梦乡的人，失眠了的她。脑子里不停地闪烁妈妈的身影，爸爸的后背。三个姐姐新婚出嫁的情景，姐姐们出嫁的前一晚妈妈都要偷偷地抹眼泪。这些姐姐们不知道，木棉花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己下乡到农村不知道妈妈背后留下多少眼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大山？
　　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在大山深处，自己也被批准了一块地。点长站在那块地上比划着说：木棉花明天大家帮你盖房子，你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新郎。这样才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扎根农村六十年。到时候你多大了？我算算。哦，七十八岁了，还好高寿。我妈妈才活到三十七岁，如果我妈妈现在活着多好。
　　“你妈妈不在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木棉花诺诺地问。
　　“家里没有什么人了，才让我在农村一个心思干革命，将心交给党。”点长杜鹃说。
　　“我也想将心交给党，请问党怎么收？”木棉花继续问，她感觉将心交给党她放心，真怕某天心被谁偷去。
　　“木棉花好样的，有觉悟。好吧我给你问问，哪天将心交给党。”点长杜鹃突然很高兴，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志加战友。
　　“木棉花，醒醒。都几点了，你还睡？”木棉花有睡懒觉的习惯，在家都是三姐喊她。现在她还在梦乡游弋呢，和点长探讨如何将心交给党。
　　她刚想感谢点长同意她的请求，将心交给党。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她忙回应不觉一惊，醒了。她睡眼迷离地望着喊她的人，她揉着眼睛看不是三姐，哦，突然想起三姐已经出嫁。谁呢？
　　“木棉花同学，你看看几点了，大家都已经出工了。你再看看你昨天的发言，什么啊，害得我还表扬你。小丫头真狡猾。今天罚你做饭，快起来。”点长站在屋里说着，木棉花赶忙爬起，诺诺地说：一夜走困，天明才恍惚。
　　“小丫头，有什么心事，还走困。等下地累了，看你还走困不？”说着点长扛着铁锹走出知青点，木棉花走进伙房，发现昨晚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在伙房忙活。
　　“你起来了，听见点长喊你。她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她挺关心你的，那么瘦小恐怕你吃不了农村的苦，才安排你来伙房。伙房相对比下地要好些，只要精心做好每一顿饭，大家吃着满意你就做好了。”那个男生很斯文，说起话来也好听。木棉花心里暖暖的，比被点长喊醒好受多了。
　　“我能做什么呢，请告诉我。”木棉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无绪。
　　“你洗菜吧，将菜择好，洗好放在案板上，我告诉你怎么做。”木棉花答应着，心里说切菜我还是会的。
　　她按照那个男生的要求，在案板上将菜切好了。然后她问：我还可以干什么？
　　“菜切好了，你将厨房门口的柴禾抱进来，等我点火。”那个男生说。
　　“点火我会的，在家经常帮助妈妈做饭。”木棉花实话实说，不会隐瞒。是她一生最值得称赞的品格。
　　“好吧，你将柴禾点燃，然后将大锅刷一刷，我好做菜。”那个男生说着，将手里的面揉好，放在一边醒着，在水盆里将手洗洗，在围裙上将手里的水擦干。他走出厨房，剩下木棉花一个人。
　　灶膛里的火已经点燃，干柴遭遇烈火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木棉花用水反复刷洗大锅，这大锅有家里的两个大。她将大锅刷好，大锅在火中被烤的吱吱作响，冒着白烟。木棉花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突然她想做点开水也好，一会儿同学们回来也好有水喝。
　　她舀了一锅水，在灶膛里添了柴禾。大锅在烈火中，将一锅水滚沸。望着翻滚的沸水，木棉花，快步跑到宿舍，将自己和几个同学的暖壶拿来灌满，一字排开摆在伙房的窗台上。心里说：一会儿回来大家一定口渴，会找水喝的。
　　木棉花低头忙活，听到有人进厨房，人到话到：“木棉花，只有你在啊，那个眼镜神龟去哪了？”她抬头看见进来的是点长，身后跟着队长大爷。
　　“刚刚出去，他让我洗菜切菜，点火。现在我不知道干什么了？”木棉花第一次走进伙房有些茫然。
　　“别等了，我来吧。你配合。”点长杜鹃说着，将油瓶拿来，滴落大锅些许。然后看着油好像开了，她将木棉花切好的菜放在锅里，用一个小平锹翻炒，将菜炒蔫放些水，拿过刚才眼镜神龟揉好的面盆，在大锅沿边缘贴上大饼子。一圈大饼子贴好，将锅盖盖上，看看腕上的表，告诉木棉花：你等过半个小时，将大锅打开。现在你加柴，不能让大锅里的温度下降。
　　“好吧。我不会耽误事的。”木棉花说话没有底气，因为今早被点长喊醒。
　　“等眼镜神龟回来，告诉他，我找他。”点长杜鹃说完，和队长走出厨房。
　　木棉花看得目瞪口呆，点长的动作娴熟与神速令她敬佩不已，真是嘴一份手一份，长得还那么漂亮，都让她占去了。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这期间木棉花除了给大锅添柴，还将厨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将水缸里的水灌满。水井就在小院里，打水还是不费劲。只要有力气，这点活不在话下。怎么说也比在家和煤泥好多了吧。想到煤泥突然想起了家，不知道早上三姐起来没有，家里的早饭做好没有？无端平添许多愁，愁云密布在她的脸上。
　　她将大锅打开，大饼子已经好了，用抢刀一个个起下来，放在一个竹篮子里。大饼子面和的正好，火候也正好。焦黄的大饼子，底部有一层深黄色的嘎嘎，木棉花想：吃起来一定香脆。
　　这时同学们都回来了，木棉花给大家盛菜。白菜炖土豆，散发诱人的香。大家狼吞虎咽起来，年轻人血气方刚，何况是好饭量的时候。一会儿就风卷残云，沟满壕平。大家走出伙房，木棉花发现眼镜神龟还没回来，她端起饭碗吃了一口菜喝了一口汤，这汤怎么这么好吃，她望着饭桌一角一碗菜，一个大饼子静静地等待主人回来。
　　她咬了一口大饼子，真香。玉米的香、菜香、柴禾香溢满胸膛。她也学着同学们的样子大快朵颐起来，今天她才算第一次品尝农村大锅做成的饭菜。
　　她一边吃，一边等眼镜神龟，心想，他哪去了？不应该啊，如果有事应该说一声，如果不是点长找他有事，今天的早饭没有着落呢。
　　不知道眼镜神龟大清早去哪了，木棉花心里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