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吕温侯大破曹操

　　糜竺回来报告陶谦，说北海孔融又请得刘备前来相助。陈登也回来报告，说青州田楷欣然领兵前来救援。陶谦心中稍为安定，但是孔融、田楷两路军马虽然已经来到，却因为惧怕曹操兵强将猛，只是远远地依山下寨，不敢轻易进兵。曹操看见他们两路军马到来，也分开了军势，不敢向前攻城。 
　　刘备军马到达以后，先去进见孔融。孔融述说曹兵势大，曹操又善于用兵，不可以轻易出战，只好暂且观其动静，然后进兵。刘备道：“恐怕城中已经没有了粮食，难以持久。我叫云长、子龙领军四千，请明公部下相助；我再与翼德杀奔曹营，径直前去投奔徐州，见了陶使君，好商议个里应外合的破曹之策。”孔融大喜，会合了田楷作为掎角之势。关羽、赵云领兵两边接应。刘备、张飞引着一千人马，杀到曹兵的营寨旁边。
　　他们正在行走之间，寨内一声鼓响，马军、步军如潮似浪般地拥出。当头一员大将，乃是于禁，他勒马大叫道：“何处狂徒！要往哪里去？”张飞见了，也不打话，直取于禁。两马相交，战了几个回合，刘备掣出双股剑，挥兵大进，于禁只得败走。张飞一马当先，不断追杀，一直杀到徐州城下。城上军士望见红旗上白字大书着“平原刘玄德”，急忙进去报告。陶谦命令打开城门。刘备入了城，陶谦接着，一起到府衙中相见。礼毕，陶谦设宴相待，又叫人在旁边慰劳刘备的军士。他看见刘备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出徐州的牌印让给刘备。
　　刘备愕然问道：“明公是个什么意思？”陶谦道：“如今天下扰乱不休，王纲不能振奋；明公乃是汉室宗亲，正当竭力扶持社稷。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让给你。明公不要推辞。我自己会写出表章申奏朝廷的。”刘备离席再拜道：“刘备虽是汉朝苗裔，但功微德薄，作为平原相还怕不能称职。如今为了天下大义，所以前来相助。明公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怀疑刘备有吞并徐州的野心吗？刘备如果心存此念，皇天不能保佑！”陶谦道：“老夫说的是实情话语。”他再三相让，刘备却哪里肯接受？糜竺进言道：“如今曹操兵临城下，我们只当商议退敌之策。待到平定以后再作相让。”刘备道：“我先写一封书信给曹操，劝他与你讲和。曹操若是不肯依从，我们再与他厮杀不迟。”于是陶谦传檄三寨，暂且按兵不动。
　　刘备派人将书信送达曹操。曹操拆开信来观看，却是刘备的书信。信中道：“将军父亲实在是因为张闿不仁，以致于被害，并非陶恭祖的罪过。如今黄巾军遗孽扰乱于外；董卓余党盘踞在朝廷之内，愿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后论及个人的私仇，撤退了围困徐州之兵，拯救国难，则徐州幸运，天下人幸运！”曹操看信以后大骂道：“刘备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写信过来劝我！而且语言之中挟杂有讥讽之意！”他喝叫一面斩了来使，一面竭力攻城。郭嘉劝谏道：“刘备远来救援，先礼而后兵，主公应当好言好语地答复，以宽解刘备之心；然后进兵攻城，城池才可以打破。”曹操听从，先款待了来使，等候发送回书。忽然流星马飞报“祸事”。曹操问他什么缘故，流星马说吕布已经袭破了兖州，占据了濮阳。原来吕布遭遇李傕、郭汜之乱以后，逃出武关，前去投奔了袁术。袁术责心中暗怪吕布反复不定，拒绝接纳。吕布又去投奔袁绍，袁绍接纳了他，又与他在常山打破了张燕。这时吕布自以为得志，便傲慢了袁绍手下的将士。袁绍又准备杀他。吕布又去投奔张杨，张杨又接纳了他。当初庞舒在长安城中私藏了吕布的妻小，这时又过来送还给吕布。李傕、郭汜知道以后，斩了庞舒，又写信给张杨，叫他杀了吕布。张杨不愿杀害吕布，便以实情相告。吕布只得离开张杨，又去投奔张邈。恰好张邈的弟弟张超引着陈宫来见张邈。陈宫又喜欢吕布的英勇，便劝说张邈道：“如今曹操东征，兖州空虚；而吕布又是当世最强的勇士，若能与他共同夺取兖州，那么霸业也就可以图谋了。”张邈大喜，便叫吕布和陈宫袭破了兖州，随后又占据了濮阳。曹仁屡次出战都不能获胜，所以特此告急。曹操大惊失色道：“兖州若是有失，我们便是无家可归了，不可不立即打算！”郭嘉道：“主公正好卖个顺水人情给刘备，退军前去收复兖州。”于是曹操立即写了回信，叫来使带回，然后拔寨退兵。 
　　来使回到徐州，入城去见陶谦，呈上曹操的书札，述说曹兵已退。陶谦大喜，差人请来孔融、田楷、刘备等人，就在城中举行庆祝。饮宴结束以后，陶谦将刘备扶在上座，拱手对众人说道：“老夫已经年迈，两个儿子又没有什么才能，不堪就任州郡职务。玄德公本是帝室后裔，德广才高，因此可以带领徐州。我情愿赋闲养病。”刘备忙道：“孔融叫我前来救助徐州，乃是为了天下大义。如今我若是无端地将徐州据为己有，天下人必定以为我是个不义之人。”糜竺道：“如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树功立业正在此时。徐州殷富，户口百万，刘使君领有徐州，不可以推辞。”刘备道：“此事我决不敢听从你们的命令。”陈登道：“陶府君本来多病，经常不能视事，玄德公不要再作推辞了。”刘备道：“袁术家四世三公，海内人心所归。他又近在寿春，你们为什么不将徐州让给他呢？”孔融道：“袁公路不过坟冢中的枯骨，何必将他挂在嘴上？玄德公，今日之事，天意给你，你不取，后悔就不可以追回了。”刘备仍然坚持不肯。陶谦流泪道：“你如果舍弃我而去，我死也不会瞑目！”关羽又道：“既然陶使君诚心相让，兄长可以暂且代领。”张飞也道：“又不是我们强要他的州郡，是他好心好意地相让给我们的，兄长何必苦苦地推辞呢！”刘备道：“难道你们也准备陷我于不义境地吗？”
　　陶谦推让再三，刘备只是不肯接受。陶谦无可奈何地道：“如果玄德公必定不肯接受，这里有个很近的县邑，名叫小沛，却也人口丰富，钱粮充足，足可屯扎军队，就请玄德公暂时驻军在那里，借以保护徐州。如何？”众人都劝刘备留驻小沛，刘备只好听从。
　　陶谦劳军已毕，赵云告辞，刘备拉着他的手挥泪而别。孔融、田楷也各自相别，引军回去。刘备与关羽、张飞引着本部军马去到小沛，修葺城垣，抚谕居民。 
　　且说曹操回军，曹仁接着，述说吕布势力强大，更有陈宫辅佐，兖州、濮阳已失，鄄城、东阿、范县尚且死守着城郭。曹操说吕布有勇无谋，不足担心。又叫大家暂且安营下寨，再作商议。
　　吕布知道曹操回兵已经过了滕县，便召来副将薛兰、李封，要他们引军一万，坚守兖州。他亲自率兵前去打破曹操。二人应诺。陈宫急忙进去问吕布准备前往什么地方。吕布说他想屯兵濮阳，以便形成鼎足之势。陈宫说那是个笨办法，薛兰、李封必定守不住兖州，他建议：“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又正好泰山路险，可以埋伏精兵一万在那里。曹兵听说已经失去了兖州，必然加倍前进，等他们过去一半，骤然发起攻击，可以擒获曹操。”吕布却说他屯兵濮阳别有好的办法。于是不用陈宫计策，仍叫薛兰、李封驻守兖州，自己领兵出行濮阳。
　　曹操兵马行至泰山险路处。郭嘉道：“暂且不可以前进，恐怕此处会有伏兵。”曹操笑道：“吕布无谋之辈，所以才教薛兰、李封镇守兖州，自己前往濮阳，又怎么会在此处设下什么埋伏呢？曹仁领一军去围困兖州，我进兵濮阳，迅速攻破吕布。”
　　陈宫听说曹兵将至，又献计道：“如今曹兵远来疲困，利在速战，不可以养成他们的气力。”吕布说他匹马单枪也要纵横天下，何愁曹操！待曹操下了营寨，我自己过去擒他。”陈宫无奈。 
　　曹操兵马接近濮阳，下住寨脚。次日，曹操引着众将出阵，陈兵在原野。他立马门旗下，遥望吕布兵马到达。阵圆处，吕布当先出马，两边排开八员健将：第一个是雁门马邑人，姓张，名辽，字文远；第二个是泰山华阴人，姓臧，名霸，字宣高。两将又各自引着三员健将：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吕布军马五万，战鼓声大震。
　　曹操指着吕布问道：“你为什么夺取了我的州郡？”吕布道：“汉家朝廷的城池，大家都有份，偏偏就只有你曹操占得？我就占领不得？”说罢，便叫臧霸出马挑战。曹军阵内乐进出来相迎。两马相交，双枪齐举。战到三十多个回合，胜负不分。夏侯惇拍马出来助战。吕布阵上张辽截住他厮杀。一时间，双方难分胜负。顿时恼得吕布性子大起，立即挺戟骤马，冲出阵来。夏侯惇、乐进吓得立即逃走。吕布挥军掩杀，曹军大败，退回三四十里。
　　曹操输了一阵，回寨与诸将商议。于禁道：“我今天上山观望，濮阳以西，吕布还有一个营寨，大约没有多少军队。今夜他们必定不作准备。我们可以引兵攻击。若是得到这个营寨，吕布军心必定动摇，我们可以挽回主动权。”曹操听从，亲自带了曹洪、李典、毛玠、吕虔、于禁、典韦六将，选了马步军兵两万人，连夜从小路进发，前去偷袭。
　　这晚，吕布正在寨中庆功。陈宫道：“西寨是个要紧去处，倘或曹操前往偷袭怎么办？”吕布道：“曹操刚刚输了一阵，又怎么敢去？”陈宫道：“曹操是个极能用兵之人，必须防止他攻击不备。”吕布于是叫高顺、魏续、侯成引兵前往镇守西寨。
　　曹操在黄昏时分引军到达西寨，从四面八方突击攻入。寨中兵马不能抵挡，四散奔走。曹操于是夺得营寨。可是将到四更时分，高顺等人又引军到达，听说曹操已经夺去营寨，又挥军杀了进来。曹操亲自引军前来迎敌，正好遇上了高顺，两军一直混战到天明。忽然正西方向鼓声大震。军士报告说吕布亲自引着救军来到。曹操只得弃寨奔走。背后高顺、魏续、侯成赶来，当头吕布亲自引军截住。于禁、乐进双双战吕布不住。曹操只得望着北方逃走。山后两彪军马忽然闪出：左有张辽，右有臧霸。曹操叫吕虔、曹洪迎战，也不能取胜。曹操又望西方奔走。忽然又是喊声大震，郝萌、曹性、成廉、宋宪四将拦住去路。曹军众将拼死力战，曹操亲自当先冲阵。可是梆子声响处，箭矢如同骤雨一般射过来。曹操不能前进，无计脱身，大叫道：“谁人救我！”
　　马军队里一将拥出，却是典韦。他手持一双铁戟，大叫道：“主公勿忧！”接着飞身下马，插住一双长戟，却取出短戟十数枝，挟在手中，又对跟从他的士兵说：“贼子来到我身旁十步时才叫我！”于是他放开脚步，冒着箭雨前行。吕布军士数十骑追到。跟从典韦的士兵大叫：“十步了。”典韦又叫道：“五步时才叫我！”跟从典韦的士兵又叫：“五步了！”典韦于是飞掷短戟，一戟一人，立即坠马，并无一支虚发。他如此杀死了吕布军士十来人，其余的吕布军士吓得回头奔逃。典韦这才飞身上马，挺着一双大铁戟，杀入吕布的军队中。郝萌、曹性、成廉、宋宪不能抵挡，各自逃去。典韦杀散了吕布军兵，救出曹操。众将随后到达，大家寻找道路回归本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杀声大起，吕布又骤马提戟赶来，大叫“曹贼休走！”此时曹军诸将人困马乏，大家面面相觑，准备各自逃生。
　　这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两下逃生无路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