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陶恭祖三让徐州

　　好在黄昏时分，大雨如注，不便于交战，双方只好各自引军分散。曹操回到营寨，重赏典韦，升他为领军都尉。
　　吕布到达营寨以后，便与陈宫商议。陈宫道：“濮阳城中有个富户姓田，家僮千百，是全郡的巨富首翁；可以叫他秘密派人前往曹操寨中下书，就说吕将军残暴不仁，民众心中怨恨。如今你又准备移兵黎阳，只有高顺还在城内。可以叫曹操连夜进兵，他愿意作个内应。曹操若是胆敢前来，我们引诱他进入城中，四门放起火来，外面再设下伏兵。曹操虽有经天纬地之才，此时又怎么能够脱逃？”吕布倒也听从，秘密叫田氏派了人，径直去到曹操的营寨中投书说明。曹操因为新近失败，正在踌躇之中，忽报田氏使者来到，呈上密书：“吕布已经前往黎阳，城中空虚。我们应当作为朝廷大军的内应。城上插起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我们的暗号。”曹操大喜，一面重赏来人，一面收拾起兵。
　　刘晔怀疑地道：“吕布虽无谋略，陈宫多有诡计。只怕其中有诈。主公要去，应当分军三队：两队埋伏在城外接应，一队人马入城，这样才算稳妥。”曹操听从。他首先前往观察，只见城上遍竖旗幡，西门角上确有一面“义”字白旗，心中暗喜。这日午牌时分，城门开处，吕布两员将领引着军队出来交战：前军侯成，后军高顺。曹操立即叫典韦出马，直取侯成。侯成抵敌不过，回马便望城中逃走。典韦赶到吊桥边，高顺也拦挡不住，退入城中去了。又有吕布军士乘势混过阵来，谒见曹操，说自己正是田氏的使者，又呈上密书，约定今夜初更时分，以城上鸣锣作为暗号，献出城门。
　　曹操便叫夏侯惇引军在左边，曹洪引军在右边，自己引着夏侯渊、李典、乐进、典韦四将，率领大军入城。李典劝曹操在城外等待，让他们先行入城。曹操道：“我不亲自前往，众将谁肯努力向前？”因此他领兵当先，径直入城。
　　这时大约初更时分，月光尚未呈现。只听得西门上吹响了赢壳声，喊杀声忽起，门上火把燎乱，城门大开，吊桥放落了下来。曹操争先拍马而入。直到濮阳州衙门前，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这才知道中了计，急忙拨回马头，大叫“退兵！”濮阳城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冲天而起；金鼓齐鸣，喊杀声如同江翻海沸。东巷内转出张辽，西巷内转出臧霸，一起夹攻掩杀。曹操走向北门，道旁又转出了郝萌、曹性，拦住他大杀了一阵。曹操急忙奔走南门，又被高顺、侯成拦住，不断地厮杀。典韦怒目咬牙，冲杀了出去。高顺、侯成又追着他杀出城去。典韦杀到吊桥旁边，回头不见曹操跟着出来，又翻身杀入城中，却在城门下撞着李典。典韦问曹操在什么地方。李典说他也寻找不见。典韦便叫李典去城外催取救兵，他自己重新入城寻找曹操。李典去了。典韦杀入城中，四处寻觅不见；再杀出城壕边上，又撞着乐进。乐进也问曹操在什么地方。典韦说他来往寻找了两遍，只是寻觅不着。乐进说：“我们一同杀进城去，救出主公。”两人到达城门边，城上火炮滚下，乐进马匹不能进入。典韦却冒烟突火杀入城去。
　　原来典韦杀出城时，曹操看见四下里人马拦截了过来，自己不能逃出南门，便转向北门，火光里正好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而来。曹操急忙以手掩住自己的脸面，又加鞭纵马，竟然得以骗过。吕布又从后面拍马赶来，用画戟在曹操的头盔上面一敲，问他：“曹操在什么地方？”曹操急忙反手指着道：“前面骑黄马的人就是曹操。”吕布立即纵马向前追赶。曹操慌忙拨转马头，又望东门而走，正好遇着典韦。典韦保护着曹操，杀开了一条血路，到达城门边。火焰非常炽盛，城上又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典韦用长戟拨开柴草，又冒烟突火，飞马首先冲出。曹操随后逃出。才到门洞边，城门上又崩下一条火梁，正好打着曹操的战马后胯，那马扑地倒下。曹操用手托住火梁，推放在地上，手臂、须发都被烧伤。典韦回马来救，恰好夏侯渊又赶到。两人同时救起曹操，冒烟突火而出。曹操乘坐夏侯渊的战马，典韦、夏侯渊杀开一条大路而走。如此一直混战到天明时分，曹操方才回到自己的营寨。 
　　众将拜伏问安。曹操仰面大笑说，他误中了田氏的诡计，必当报复。郭嘉问曹操有什么好的计策？曹操道：“如今只好将计就计地诈称自己已经被烈火烧死。吕布必然引兵前来进攻。然后伏兵在马陵山中，等候吕布兵马渡过一半，突然攻击他们。”郭嘉说：“这真是一条好计策！”
　　曹操于是命令军士们挂孝发丧，诈称他已经身死。早有军士前来濮阳城中报告吕布，说曹操被烈火烧伤肢体，到寨以后已经身死。吕布随即点起军马，杀奔马陵山而来。将到曹操的营寨，一声鼓响，却是伏兵四起。吕布死战得以逃脱，却折损了好些人马；他败回濮阳以后，也只好坚守不出。 
　　这一年蝗虫忽起，吃尽了田野中的禾稻。关东一境，每斛谷子值钱五十贯，百姓中竟然出现了“人吃人”的惨象。曹操因为军中粮食用尽，也只得引兵回到鄄城暂住。吕布也引兵出屯到山阳县就食。因此双方暂且罢兵。
　　陶谦此时六十三岁，忽然染病，看看沉重，便请糜竺、陈登商议后事。糜竺说曹兵撤退只是因为吕布袭击兖州的缘故，如今又因为粮荒而暂且罢兵，来年春天他们必然还会到来。府君过去两次让位给刘备，因为府君尚且强健，所以刘备不肯接受；如今府君病势已经沉重，正好就此机会送给他，刘备必定不好推辞。陶谦大喜，叫人马上去小沛，请刘备前来徐州商议军务。刘备只好引着关羽、张飞和数十骑人马到达徐州，陶谦请他们进入自己的卧室中谈话。
　　刘备问安已毕。陶谦道：“我请玄德公过来，不为别事：只因老夫病情已经危笃，性命朝夕难保；万望玄德公可怜可怜汉家的城池重要，受取了徐州牌印，那么老夫就是死也瞑目！”刘备道：“府君有两个儿子，何不传位给他们呢？”陶谦道：“我的长子只适宜经商，次子只能做个应答之人，他们都不能胜任刺史这个职务。老夫死了以后，还希望玄德公管束他们，一定不要叫他们参与政事。”刘备道：“刘备怎么当得起如此大任？”陶谦说：“我推举一个人，可以作为明公的辅助：他是北海人，姓孙，名乾，字公祐。此人可以叫他任个从事。”接着又对糜竺道：“玄德公是当世人杰，你应当好好地事奉他。”刘备仍然推托，陶谦却以手指心而死。众将举哀已毕，立即捧出牌印，交送刘备。刘备仍然固执地推辞。
　　第二天，徐州百姓拥到陶府门前哭拜，都说刘备不肯领受徐州，他们都不能安生过日子。关羽、张飞又再三相劝。刘备只好同意暂时代理徐州事务。他让孙乾、糜竺辅助自己，陈登作为幕僚；又将小沛军马全部带入城中，再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安排陶谦的丧事。刘备与大小将士尽皆披麻戴孝，大设祭奠礼仪，最后将陶谦安葬在黄河旁边的平原上。接着他又将陶谦的遗表派人申奏朝廷。
　　这时曹操在鄄城，得知陶谦已死，刘备代领了徐州牧，不由得大怒道：“我的大仇未报，你刘备却不费半箭之功坐领了徐州！我必定先杀刘备，后戮陶谦，以雪先君仇怨！”因此，他立即传出号令，克日起兵，攻打徐州。荀彧进来劝谏道：“昔日汉高祖保守关中，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深根固本的作法，借以制衡天下，进攻足可胜敌，撤退足可坚守，所以虽然有时出现一些困难，终于成就了帝王大业。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经营兖州，而且河、济是天下要地，也就是昔日关中、河内的地位。如今若是准备攻取徐州，多留兵马则前线不足使用，少留兵马则吕布乘虚入寇。如果徐州得不到，兖州又丢失了，我们将来又到哪里去安身立命呢？而且徐州百姓既然已经顺从了刘备，必定会帮助他死守城池。明公丢弃兖州而攻取徐州，是丢弃大的利益，争取小的利益，舍去根本，追求微末，以安全去交换危难。”曹操只好道：“今年土地荒芜，缺乏粮食，军士们坐守兖州，始终也不是个办法。”荀彧道：“不如向东攻打陈邑，使军队在汝南、颍川一带取用粮食。黄巾军余党何仪、黄劭等人四出劫掠州郡，多有金帛和粮食贮藏。这等贼徒之师又容易攻破；攻破了，取用他们的粮食，朝廷欢喜，百姓们也喜悦，正是顺天应人的好事情。”曹操大喜，便留下夏侯惇、曹仁镇守鄄城等地，自己引兵攻打陈地，接着又攻打汝南、颍川。
　　这正是：举手投足应有利，言谈吐哺必用心。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