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小爸小妈 作者:流浪的松鼠 发布时间:2022-06-03 18:16:00 字数:3200
傍晚时分,村民们都陆续地回家去了。一下午,巧娃都处在一种众星捧月般的飘飘然的感觉之中。
夜幕降临,白天的燥热渐渐消散。黑娃一家都围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桌子旁,喝着茶水,纳凉聊天,这是黑娃一家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团圆时刻了。
为了迎接巧娃回娘家,黑娃爸特意把家里原本昏黄的小灯泡全都换成了节能灯,又在堂屋的房檐下新安了一盏一百瓦的超亮的白炽灯。正是从纳凉的时候起,巧娃的心情有晴转阴了。
村民们都知道如今的巧娃是大款的老婆了,对巧娃是尊崇有加。但那些寻着灯光而来的蚊蛾们却是不认识巧娃的。
黑娃家的屋院里亮如白昼,成群结队的蚊蛾集结在白炽灯的周围,犹如一片涌动的乌云。不计其数的蚊蛾傻傻地扑向白炽灯,噼里啪啦声响不绝。不一会儿时间,白炽灯下便落满了永远不能再扑棱翅膀的蚊蛾。
有些飞蛾还落在巧娃的身上,合上翅膀粘着不走。巧娃稍一碰触,那飞蛾便把满身的粉末涂抹在巧娃的脸上、头上、手上、腿上,令巧娃厌烦至极。
又一阵刺痒的感觉袭来,巧娃“啪”的一声拍死一只正撅着屁股喝血的蚊子:“咬死人了,哪来这么多烦人的蚊子?”
黑娃妈说:“今年阴雨大,蚊子多,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蚊子了。”
黑娃爸说:“哎呀,只顾着说话,忘记点蚊香了。”
黑娃爸进到屋里,拿来两盘蚊香点燃。一盘放在巧娃脚下,一盘放在李老板脚下。
缕缕的青色的烟雾飘散开来。蚊子们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再骚扰巧娃了。
小英已在巧娃的怀里熟睡。看着小英脸上的一个红疙瘩,巧娃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哎呀,老李,你看小英的脸,被蚊子咬了好大一个包。”
李老板说:“没事了,有蚊香了。”
一家人还没有说上三句话,巧娃又突然吸吸鼻子,恍然大悟似地说:“哎呀,我的妈呀,好难闻的味。”
黑娃奶奶问:“咋了?”
“蚊香有毒,对健康不利。何况小英还这么小,老李又有三高的症状。”
黑娃爸和黑娃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李老板赶紧打圆场说:“哪有那么娇嫩?蚊香都是按国家标准生产的。”
黑娃爷爷嘴巴一嘬,鼻子喷出一股浓烟,用戏谑的口吻说:“有啥毒?总比你小时候喂蚊子强得多。”
巧娃刚想说啥。黑娃爷爷“噗”的一声吐出烟屁股,再踩上一只脚继续说:“你忘了你和你姐小时候是咋过来的?那时候活路重,你爸妈又都在广东打工,我和你奶奶哪有时间照顾你们?有时候我们收工晚了,回家就看见你和你姐都这样仰着脸,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浑身上下爬满了蚊子。现在条件好了,爱讲究了?”
黑娃爷爷一边说话一边仰起脸,闭上眼,学起巧娃小时候的样子。看着黑娃爷爷连说话带比划的样子,众人都“呵呵”地大笑了起来。
巧娃的脸上一阵一阵燥热:“都什么年代了?你咋不说你们那个时候吃糠咽菜嚼树皮的事?”
黑娃妈止住笑声,也数落起黑娃爷爷:“就是,时代在发展,你咋能用老一辈子的眼光来衡量现在的事儿。”
黑娃奶奶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都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黑娃家只有一间空调房,原本是黑娃爸妈的卧室。巧娃确定回娘家之后,黑娃爸妈便早早地把自己的铺盖搬到隔壁的房间里去了,又拾掇了一床刚拆洗好的铺盖放在空调房里,让巧娃和李老板歇息。
刚躺下不久,隔着墙壁,黑娃爸妈又听见巧娃的埋怨之声:“这是啥床?嘎吱嘎吱直响,还有这铺盖,哪有一点儿干净气?可叫人咋睡哩?”
李老板说:“将就点吧,我看你爸妈也费了不少心。”
巧娃说:“早知道这么遭罪,还不如咱们不回来了,直接给他们打一万块钱,还省事一些。要不,咱们明天就回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李老板说:“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过,这一回来就着急着要走,外人会说闲话的。既然已经回来了,最起码要等新媳妇三天回门了再走。”
隔壁又传来“窸窸窣窣”地铺被子的声音。黑娃爸妈相视着摇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19日一大早,巧娃和李老板被一阵手扶拖拉机的声响吵醒。接着,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了两男两女的说话声,锅碗瓢盆和桌椅板凳的碰撞声。
巧娃仔细分辨,确定其中一个男人是自己的老爸,而另外三个人的声音巧娃却分辨不出来了。
巧娃和李老板昨天起了个大早,又连着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早已人困马乏。偏偏昨晚的烦心事太多,床铺也不遂巧娃的意,直到后半夜,巧娃才迷迷糊糊地合上双眼。
先是黑娃爸的声音:“辛苦你们了,这么早就让你们赶过来。”
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说:“不辛苦,还怕耽搁你们的事儿哩。”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黑娃的整个婚礼要整整持续四天才算完全结束。从19日中午开始,黑娃和丽娃家就要置办酒席招待宾客了。
丽娃家19日的酒席叫离娘席,是丽娃出嫁的正式的酒席。和丽娃家有来往的亲戚以及乡邻都要来上礼金,吃酒席,包括黑娃家,也要送来一份大礼。
黑娃家19日的酒席叫挂红席,主要接待黑娃家的亲戚们。这天中午,亲戚们不上礼金,只带来第二天挂红的礼物。
20日的酒席才是整个婚礼的高潮。除了挂红,封红包,交杯酒,闹洞房等传统仪式之外,新娘在这一天也是不能吃早饭,不能喝水的。从走出娘家,走上婚车到进入洞房,吃上午饭的这段时间里,新娘子上厕所是一件极其惹人见笑的事。
21日,丽娃爸要赶在早饭之前接新姑爷和丽娃过门。吃罢早饭,丽娃爸和丽娃先回家。黑娃则会在中午时分,带上几个既健谈又酒量颇佳的人一起赶到丽娃家。
新姑爷第一次上老丈人家的礼物很有讲究。两个猪腿,一对猪心肺必不可少。这就是所谓的有来有回,有心有肺的意思。
除了猪腿和猪心肺,黑娃还要准备许多糖果和若干红包,以应对闹姑爷时发生的各种麻烦。
如果说20日的闹洞房主要是针对丽娃的话,那21日的闹姑爷就是彻底地针对黑娃了。面对着一个女娃子,那些闹洞房的人还是要保留必要的文明底线,但对于新姑爷,那些爱闹的人则会放开手脚,把一个“闹”字闹得淋漓尽致了。
曾经就发生过女方村里的大妈们脱了新姑爷的裤子,把新姑爷扔进河坑里的事。那几个跟着黑娃一起的,既健谈又酒量颇佳的人就是黑娃的保镖,专门替黑娃解围挡酒之人。
丽娃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只能住一晚,也必须住一晚。到了二十二日中午,丽娃的本门哥哥会把丽娃送到黑娃家,中午的酒席就叫“回门席”。黑娃家的亲戚们都要过来陪着丽娃哥哥。至此,整个婚礼才宣告结束。
以前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是主家请乡邻们帮着做酒席。农村的厨子一把盐,只要把生的做成熟的,甜咸掌握得差不多,客人们就不会有什么挑剔。一条毛巾,一块肥皂,就是做席人的全部酬劳。
不知道从哪年哪月起,乡邻们这种融洽的关系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做酒席的人已不再满足于一条毛巾,一块肥皂了。
专业包酒席的行业应运而生,酒席的好害也不再仅仅只是一把盐了。有些善于谋划,眼光超前的包席人还会花大价钱外出拜师学艺,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和黑娃爸说话的那陌生的一男两女就是村里专业包酒席的人。男的是包席的老板,做得一手好菜。女的是包席老板请来的打工的人。
这是一个闷葫芦般的夏日。没有阳光,没有白云,整个天空都是浑然一体的灰蒙蒙的颜色。空气凝结不动,树叶间爱唱的鸟儿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包席人带来的两个铁皮的炉灶都生起火来。两台开足了马力的鼓风机对准灶膛,“呼呼”猛吹。红红的火舌翻滚着,吐到灶膛之外。
包席人排开案板,剁肉切菜手法娴熟,不比庖丁差一分一毫。煎、炸、焖、炖、煮……美味佳肴有生到熟一气呵成。
乐乐爬在包席人的案板底下,伸长着舌头,垂涎欲滴地看着满盆子红艳艳的红烧肉。
偶尔,案板上掉下一些肉沫。乐乐立即伸长舌头,在落下肉沫的地面上“吧唧吧唧”舔个不停。
包席人都穿着短袖,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不停地用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滴。每过一会儿,包席人就会取下毛巾,对折,双手紧拧,“哗哗”的汗水便瀑布一般地从毛巾上倾流而下。
李老板走出屋子,和包席人打了个招呼。包席的男人敦敦实实,手上沾满面粉,拧了一把毛巾说:“这是李老板吧?我们农村条件差,让你受委屈了。”
“哪里,哪里,挺好,挺热闹。”
另一个满脸油腻又涂着浓艳口红的女人问:“巧娃呢?”
“娃子小,巧娃还在屋里陪着娃子。”
巧娃透过窗户,看着那三个挥汗如雨的包席人,突然间有些反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