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春复盈
作品名称:灰叶林 作者:黛梳 发布时间:2022-06-01 09:25:17 字数:3176
(苑庭莞)
10月1号,我放假了。这在娱乐场所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我确实是得到了难得的空闲。
我的现任父母知道我的底细,故假期忽视掉对我的叨扰。
我的……现任朋友,几乎没有。那也就不用多作评价了。
但是唐瑞打我电话了。我并不知道唐瑞为啥知道我的新号码?我也不想刨根问底。
因为比起这件事,有件事更让我震惊。
他说:夏空回来了。
我相信唐瑞所说的话语,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反倒赐予我无数温情。
当然,比较小的可能性,就是他真的认错了人。
与夏空分别的一年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他的想念。
他让楚若姑娘转赠给我的书信,我没事就会摊拿在桌子上品读——像小学生朗读散文那般。
事实上我也的确是个小学生呢。
这让我十分抵触——要不要和他俩再次碰面?
去年与夏空的偶遇纯属巧合,谈不上斟酌度量。
至于唐瑞,我的青梅竹马,打从进号子那天算起,便再也没碰面过。
我不知道他是否想与我碰面,我也不知我是否也想与他碰面。
对他的态度,我一直是矛盾重重。
青春期短暂的似水光阴里,唐瑞的形象忽远忽近。
有时,他很亲切——像同母一胎的孪生兄妹。
有时,他很疏离——我与他的家世隔着千山万水。
如果问,这世上有谁值得我去托付终生——毫无疑问便是唐瑞。
但是,我配吗?从始到终,我配吗?
假设他对我情有独钟,反倒是块巨石。
可他在电话的声音,迷惑而又鼓勇:“来吧,来吧,你昔日的好姐妹,现已成为真正的好姐妹。”
夏空变性了。这真的很出乎意料。但仔细回想,曾经他的确向我提起过这方面志向——就像泰国歌曲mv《人妖的忠诚》那般看齐。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碰面的理由全推覆到夏空的身上,那么这块巨石对我压迫出的卑微敏感,是否得到稀释的化学功能?
恐难觉知。
“他是带着惊喜来等你重逢的。”惊喜吗?我愧不敢想。实至今日,我还能荣获到什么样的惊喜呢?
如若是工作方面,那我的学历已经深深把我摒弃到九霄云外了。
“有关于匮溪方面的惊喜。”见我半晌不知回应,唐瑞干脆放出了令猫咪们抓耳挠腮的猫薄荷草。
是的,匮溪于我而言,正如猫薄荷对猫咪的致命制裁。
我太需要、太饥渴诗与远方来打通我灵魂处的任督二脉了。
“我现在就过去。”尽管我明知匮溪之驻遥遥无期,但只要能吸获到有关于它的任何丁点信息,我都义不容辞。
我已经顾不得外在和内在的双面形象了,反正我的卑微敏感,形成期也不止一天两天。
从曙城到枫城,路程算不上多远——当然这意思不是说远了就不想奔赴,只要国情政策允许,再远也不会影响我的行动。
我只是见我的故友们一面,这不会对我的经济壁垒削卸太多砖岩。
另外,夏空在国庆当天与我共处一室的光阴其实很少。
整个节日的下午,基本都是我和唐瑞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由此,我的卑微敏感,得以羸弱了两分。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待唐曜叔叔和夏空两人结伴撤场后,唐瑞毫不客气地和我贴坐在一起。
我多想说一句“我不干净了,请先生注意距离”,但话到嘴边,又泄气地回吞到肚囊中去了。
“我今天没化妆。”本来我是想化妆的,常年混迹娱乐场所,已经形成了一种“不化妆不尊重人”的矫揉作态。
“看人就是要看真面目,胭脂水粉那都是骗局。”这话足以显露唐瑞的情商之低,但我并不在乎。
我喜欢听真话,喜欢和坦诚的人交流。
“我已经老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说着什么,但我现在坐在唐瑞身边,却已经没了从前的那种大大咧咧。
“凭什么女性老就要拿出来当缺点笑话?”唐瑞气得蹬鼻子上脸,“你就算真的老了,也不影响我要娶你的志向。”
“你想娶我?”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再没有文化,也是听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凄惨故事的。
“唐瑞,我听说你考上了京城的双一流。”我前话在赞赏,后话在讥讽,“为啥你的挑人眼界,没跟着你的学历挂钩呢?”
“庭莞你不要把你自己看得这么低。”唐瑞扭曲着眉眼,像随时爆发又在隐忍着爆发,“等你当了大明星,你就不会怀疑我的眼光有问题。”
“我能当明星?”这个笑话更加搞笑,这么多年了,从事肉体交易,我的价格就没翻涨过。
“你要相信资本的力量。你的资本,还有你背后的资本。”唐瑞一字一句凝重而又严肃,宛如说着宗教弥撒词。
“我该如何做?”我开始冷静,想探寻这期间内幕,反正今天来都来了,听听故友们给我画大饼,也是件不错的趣味体验。
说不定,等我回去后,会碰到格外大方的客户,也不是没可能。
“你只需要听从夏空的安排,好好演戏便是。”见我冷静对局,唐瑞收回了扭曲的眉眼,“以你的姿色和真实背景,上映后肯定会在电影圈大火的。”
“我真的可以吗?我从来没有拍过戏。”对于他们的好意,我是能够理解的,可是万一没有打起水花呢?
我的卑微敏感,又会下坠到另一个台阶。
“你是电影的主角,整部剧本皆为你铺造,你只需要展现你所有的真实内心。”唐瑞的说辞极度诱惑,令我难以无动于衷。
“还有其他人参演吗?”我很在意这个,我不希望电影里全是陌生面孔,这让我十分压抑。
“如果你愿意,所有你认识的人都可以请来参演——除了那个死去的魏延。”唐瑞明知那是我的痛,偏偏还把它给抖落出来。
不过,我说了我喜欢听真话,所以可以原谅这般伤害。
“我当然愿意。既然要拍真实的戏剧,便容不得半毫作假。”我对艺术一直有崇敬之心的,要么假得天方夜谭,要么真得人神共愤。
“这才是我欣赏的苑庭莞。”唐瑞心花怒放,与方才的糗态大相径庭,“争强好胜,永不服输。”
“你这形容词说错了。这应该叫做: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我不知道唐瑞故意还是疏忽,竟然连个简单的形容词都说得这么蹩脚。
“还是你自己了解自己哈。”这话,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揶揄,倒是这份礼让,我接领了。
“就算我成了大明星,你能不嫌隙我被很多男人挞伐过的躯体吗?”这问题我必须得问,过不了这一关啥都甭谈。
“庭莞。”唐瑞嗤笑,不知是笑我还是笑其他,“你有注意过中国人的饭局吗?”
“注意过啊,怎么了?”我不明白他想证明啥道理。
“大家互相吃别人的口水,你觉得脏不脏。中国人一生要参加多少饭局?每次都会吃别人口水。这不就等于和无数人接吻过吗?”唐瑞的歪理邪说如醍醐提警着我,乍一听像是诡辩,细究却又是那么回事。
“人的皮肤是有替换周期的。你现在开始停做情色行业,慢慢地会被磨灭掉的。”
“但是我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磨灭?”我不自信我能够在磨灭之后,迎来自己的幸福。
“我再说句不中听的话吧。”唐瑞继续嗤笑,令我好不拘谨,“其实戴套做那些事,和自己拿个道具抚慰自己没啥区别。至于有人觉得舒服,无非就是大脑里的分泌物在添油加醋。”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你觉得自己经过了万千男人的挞伐,其实你只是经过了一吨塑料的摩擦而已。”唐瑞的歪理邪说简直令我叹服,但我相信那些虚伪的人不会认同。
“我也没看错你,唐瑞。”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真的,打通任督二脉的肺腑之言。
“怎么?原来不是我一厢情愿呀。”唐瑞苦愁着脸探问。
“我曾经读过李白的《长干行》。”事已至此,我也干脆坦白情意吧,“诗里的内容令我心驰神往。”
“你现在不用心驰神往了。我们唐家人助你登上人生巅峰。”
“你家不就一个中产阶级吗?”诚然,我不是打击挖苦的意味(我自己都是穷苦命),我只是觉得对于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来说,要打造一个大明星,绝非易事。
“不。我大伯是硬笙集团的。其人叫唐铣。你可以上网查查这号人物的来历。”
“天哪。我听过他的事迹。真没想到你们是一家的。”难为我先前还以为他们在向我画大饼,原来这是真的,原来这都是真的。
苑庭莞!你的运气怎么可以这么好?
“差矣。夏空也是我们家的。噢对了,你以后不能再叫他夏空了,你该叫他‘唐逍’。《逍遥游》的逍啊!”
“我——”我情不自禁、无言以对,“我啥也不想说了。”
“无须多言。”唐瑞搂我入怀,“我知道你一直很芥蒂自己的身份,很快你就不用被它牵制了。”
“原来上帝关了一扇门,真的会打开一扇窗。”尽管我明白,此上帝便是我的故友。
“感觉这不算秋天。”
“是春天。”唐瑞接过我的话匣。
终此,我的卑微敏感,已羸弱七分。
还有三分,静待春复后的盈贯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