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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火龙娃子故事多(3)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2-05-27 18:19:24      字数:4088

  四
  火龙娃长相可爱,机灵乖巧。见到他的人都喜欢逗他,他呢,也总是一逗就笑,那咯咯咯的笑声清脆洪亮,能把你的烦恼、疲惫等等一下子扫得精光。稍大点后,温顺、听话,又很少三痛两病的,没给大人添什么麻烦,因此得到家里人和四邻爷们婆娘各色人等的喜爱。大家都说,从小看到老,这娃儿命相好,会给林家带来好运气。
  然而,任谁也没料到,一场劫难竟从天而降。那时他刚三岁。
  那天下午,他妈林罗氏带着他哥他姐下江边清洗衣被,顺便在菜船码头捡点菜叶子回来做腌菜,婆婆又常年瘫在床上,因此,林正只好将火龙娃带到粮行,让他坐在门边石阶上玩小石子,还叮嘱他不要到外面去。由于来粮行籴粮粜粮的人很多,林正跑前跑后忙得满头大汗,手臂发酸发疼,根本无暇顾及门外的儿子。待到刮平最后一张粮斗时,天已经黑下来。林正突然一阵心跳,几步跨到门外——糟糕!火龙娃不见了!
  林正疾步跑回家里,一问,根本就没回来!他扭头又跑回粮行,伙计们都说没看见。这时,邻里们已闻讯赶来,连有孕在身的林罗氏也流眼抹泪地跟来了。众人立即分成几路,以粮行为中心,沿大街小巷直到出东南西北四道城门一路搜寻,还有人沿着嘉陵江上下查看,折腾了一宿和一个白天,也没个结果。向晚了,林正一家子窝在屋子里流眼抹泪,无心做饭也无心点灯,沉浸在悲痛之中。
  
  “嘭嘭嘭”,房门上响了几声,随即两扇木门“呀”地分开,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哎!屋里还有人嘛,啷个黑灯瞎火的,门也没上闩。”来的是刘先生。他扬了扬手里提的酒瓶和小包,笑着说道,“我就猜到你们没煮东西吃。大娃二妹,来来来,锅盔夹凉粉,一人一个,这两个给你婆和妈拿去。林老弟,拿两个杯子,我两哥佬来喝一杯!”
  林正没精打采地拿来一个小碗,说:“刘先生您慢慢喝,我真的吃不下啊。”
  “哎,你不就是牵挂火龙娃嘛。我给你说,没得事的,那娃儿命大,不出七天准定会回来!”
  “刘先生,他真的回得来呀?您打过卦么?”林罗氏红肿的眼睛泛出希望,一个大步跨到刘先生旁边,急急地问。
  “嗯,主西北,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刘先生胸有成竹地点头一笑。
  “啊,要是那样就好了。只是娃儿还要遭几天孽哟!”躺在床上的婆婆使劲才说出这两句话,接着连喘带咳地哭起来。
  林正走到床边,用衣袖轻轻擦去母亲的眼泪,安慰道:“妈,刘先生不是说了嘛,没事的,没事的。刘先生的卦灵验得很,您是晓得的唦!”说毕,回过头,“好!刘先生,我陪您喝一堂!”
  
  过后几天,林罗氏无心外出揽活计,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站在院子门口,朝着雾蒙蒙的巷子口张望,一直站到太阳当顶,然后叹息、流泪,几乎天天如此,人也变得怔怔的,做什么事都恍恍惚惚。林正呢,要顾一家人的生计,仍然一大早就去小西街粮行。
  第六天早上,林罗氏又站在门口呆望了一个多时辰,从嘉陵江对面的山坡露头的太阳,晃得她两眼直冒金花。突然间,在那耀眼的金光里,林正好像驮着什么飞跑过来。林罗氏心口一紧,又怕是眼花了,忙揉揉眼睛,没错!是他,是他,莫非……她急忙狠狠地掐了下脸庞,痛啊,不是梦啊,“龙娃子!”她尖叫一声,发疯似的迎了上去。
  “妈——”一声清脆的童音传过来,果然是林正背着儿子回来了!
  她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哭着笑着,腿脚突然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巷子里。
  听说火龙娃回来了,左邻右舍都来探望,关心中充满好奇,想听听这里边的故事。
  “啧!啧!啧!你看你看,火龙娃遭了几天罪,一点印迹都没得,还是桃红花色的,还是那么精灵爽气。”慈祥的张家婆婆一手拍着火龙娃头顶上那束“冲天炮”,一手轻轻抚摸粉嫩的小脸,亲切地问,“乖娃子,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你又是啷个回来的呢?”
  “我到寨子头去了,哨子哥背我去的,他又把我背回来了。”
  “是哪个寨子?远不?看得见白塔不?”
  火龙娃想了想,摇摇头:“不晓得,山上,看不到白塔。”
  “你哭了没有?”
  “开头哭了的,后来就不哭了。”火龙娃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那你挨没挨打呢?”
  “没挨打。给我麻糖吃,还给个宝贝哩!”一边说一边用手在领口里抓挠,竟然掏出一块用红丝线拴着的物事来。一看,竟然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绿玉娃娃,背面还镌刻着一个“龙”字。
  这一下,更激起大家的好奇心,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有的问题火龙娃能简单回答,更多的却说不上来。
  
  从火龙娃零零散散的回答中,大家只知道,是一个叫哨子的年轻人说是带他去找他妈,把他骗过了西河桥,然后翻山越岭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山寨,把他交给一个叫“二姨”的。“二姨”很喜欢他,叫他“龙儿”,白天抱着他玩,晚上搂着他睡,尽给他好东西吃,还叫两个“姐姐”带他去“大洞洞”里坐“高椅子”,去山坡边溜“滑滑梯”,叫哨子领他看弟兄们“耍刀”,后来又让哨子将他送回了粮行,临走时,“二姨”哭了,还将那个绿玉娃娃挂在他颈项上。
  “嗯,肯定是后山哪股匪棚子!”很有点阅历的周大爷说。停了一会,他又摇摇头,“不对呀!土匪绑票该得要发帖子的,如果是抓‘猪崽’,就会弄到人市上卖,啷个啥都没要,白养了几天,又把他送回来了呢?”
  周大爷都无解的问题,其他人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怪哉、怪哉”地感叹一阵。
  突然有人发问:“咦!啷个没见刘先生呢?他说过不出七天就会回来,果然是的,恐怕他晓得点因由哩!该去问问他呀!”
  于是,几个好事者就去了中渡口,围着刘先生的算命摊子想问个究竟。
  刘先生望望大家,捋着下巴上一绺山羊胡子,摇摇头:“哎,我也是‘豌豆滚屁眼——遇圆’了,这是那娃儿的运气哩!”
  刘先生的解释显得空泛了些,并没能满足一众人的好奇心理,但通情达理的乡邻们并不介意,天机不可泄露啊!这是大家得出的合理结论。因此,刘先生“神算”的名头不仅没受影响,反而更加响亮。至于火龙娃这场遭遇,和许多社会逸闻一样,就像嘉陵江泛起的一朵浪花,渐渐沉没于人们记忆的河流之中,无声无息。直到数年之后,才再次走入火龙娃的生活,并延生出一则则故事来。
  
  五
  嘉陵江水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不觉间,火龙娃已经十岁,变成一个眉眼英挺的少年了。
  这天,他挎着一个竹篮来到中渡口码头,跨上渡船,恭敬地喊了一声:“赵二爷爷,您老人家安好!”被他称为“赵二爷爷”的,是在嘉陵江上撑了几十年渡船的赵老二。正埋头收拾船篷的他,抬起那张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脸:“啊,是火龙娃啊,你又要去你干保保家?”
  “是哩,我妈叫我给保保送点碎米去。”
  “好啊,莫看强娃子还是光棍一条,有你这个孝顺的干侄儿,也算是福气了,好人有好报啊!”
  火龙娃帮着赵爷爷把船划到了江东,道了一声谢,一双赤脚踩着铺满小砾石的河滩,快步向鹤鸣山白塔寺后边那座茅草房子走去。
  火龙娃的干保保,就是当年下水捞起林罗氏的王大顺。当地人所称“保保”(也写为“媬褓”,多用于女性),相当于“伯伯、叔叔、姑姑”,还多一层亲昵的意味。
  
  街坊邻里都知道,王大顺的父母都是外乡人,二十多年前流落到这里,被一个孤老婆子收留,在这茅草房安了家,生了个叫梅香的女儿,不幸夭折,后来又生了小名强娃子的王大顺。光绪元年王大顺还不到三岁时,他爸因为参加城里“打教堂”,被官府缉拿,逃到山里躲灾,一次在追赶野猪时摔下岩坎,折了腰椎,成了瘫子,几年后又染上俗称“打摆子”的疟疾病,撒手归了天。他妈为这事哭瞎了双眼。从那时起,王大顺就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除摆弄坡上那一亩来土地,更多时候是到码头上当苦力,每逢江里发大水,还扑进激流中打捞些浮材。他水性特别好,潜到江里可以闭气一炷香时间,人们都称他“水灖子”,年复一年,被他从洪水中救起的少说也有二十来人。火龙娃水里的功夫就是他调教出来的。
  
  太阳已快要当顶,热浪阵阵袭来。走近那茅屋边时,火龙娃已经大汗淋漓了。他掀开院子的篱笆门,见大顺的母亲正坐在屋檐下马凳上搓草绳,便甜甜地喊了一声:“王婆婆!”
  “噢,是孙娃儿呀!大顺,火龙娃来了!”王婆婆抬起一对被白翳蒙住的眼睛,高兴地大声喊道。
  王大顺光着上身手拿蒲扇走到门口:“龙娃子来啦!哎,大热天的,你还提啥子东西来哟。快进来、快进来!”
  “我妈包了点碎米,叫我给你们送来。”
  “哎呀,真是劳慰你爸妈了。一会儿回去记着帮我们道声谢啊!”王婆婆感激地叮嘱道。
  火龙娃应了一声,便跨进堂屋。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汉子站起来笑着打量他。
  “龙娃子,你看看,他是哪个,还认得不?”王大顺问。
  火龙娃仔细地看了看,有些吃惊地喊道:“哨子哥!是哨子哥!”
  哨子哥一步上前将火龙娃揽在怀里,高兴地说:“龙娃子好记性呐!都长恁么高了!”
  王大顺拉过一把竹凳叫火龙娃挨着哨子哥坐下,收起笑脸,语气严肃地说:“龙娃子,哨子哥是有事来的。我原本要过河去喊你的,正好你就来了。先打声招呼,哨子哥来的事,还有等会儿要给你说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就是你老子你妈都不能说!做得到不?”
  “做得到!保保。”火龙娃慎重其事地回答。
  王大顺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应该还记得,那年打猪行巷天主堂,为了救你和王姑姑,你二姨他们楂山寨同盐枭邓老大们结了仇,邓老大叫人报了官,府里调兵剿了楂山寨,你二姨他们跑上了华蓥山。今年春上,你二姨听说邓老大死了,就派她幺兄弟去楂山给祖宗上坟,被点了水,她幺兄弟遭府兵抓了,下了大牢。听说过几天府里要打旱魃求雨,那旱魃就是你二姨幺兄弟,他们要给他上铁链子沉江!”
  “上铁链子沉江,那就没命了啊!”火龙娃不禁吃了一惊。
  “就是嘛!又没犯死罪,凭啥要往死里整?”哨子忿忿地说。
  火龙娃问:“那——啷个办呢?”
  “只有一个办法:下水救人!”王大顺决断地说。
  火龙娃显出似乎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默想了一会,问:“哪个去救?啷个救法呢?”
  “我和你!哨子哥他不会水,也不能同别人打照面。办法嘛,我会告诉你的,就看你愿不愿、敢不敢?”
  “我愿,我敢!保保,我听你的。”
  “龙娃子,好兄弟呀!”哨子一把揽住火龙娃,流下了眼泪。
  王大顺亲切地拉住火龙娃双手,将救人的具体方法详细地说给他听。
  “保保,你放心。我做得到,肯定做得到!”火龙娃连连点头。
  
  那天下午,王大顺格外兴奋。他觉得火龙娃真的懂事了,他和哨子合计的事有着落了,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他从坛子里抓出一团泡菜,取下挂在柱子上的酒葫芦,给自己和哨子各倒上一海碗烧酒,又给火龙娃兑了一碗凉水醋。他两人一面痛快地吃喝,一面给火龙娃讲了过去发生的他有些印象但不完全清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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