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心阁·昭雪有望　

　　楚文明和湘楚文化的发源地——星城长沙，有“屈贾之乡”“楚汉名城”“潇湘洙泗”之称，是一座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名城，经历三千年历史城址不变。她地处中国华中地区、湘江下游、长浏盆地西缘。城市干净整洁美丽。夜晚降临之后，星光璀璨宛若一颗闪烁的明珠。岳麓山下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不知涌现出了多少历史名人。
　　民国初年，省宪运动首先发生在湖南。由于湖南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战争的创伤尤其严重，人民要求改变现状的愿望十分强烈。而今，正值春光明媚的大好时光。面对新茶上市之际，茶商们却踌躇不前，严重地影响了茶民的生计。他们内心的恐慌，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省政府门前聚集了那么多请愿的茶民，督军的脑袋大得像磨盘。连年征战，财政本来就紧张，政府哪里拿得出钱去收购茶民的新茶？督军委托财政司长陈炳焕和司法司长颜铭基，负责协调茶商与茶农的矛盾。可是，几次动员安化茶商大户赴省城，都被婉言拒绝了。茶农越聚越多，事态越变越大。督军尽管越来越恼火，却不敢动用军警镇压。他只得把一腔怒气，往陈炳焕和颜铭基的身上撒。
　　这时候，愤愤不平的请愿人群中，英姿飒爽地走来一位西服革履的男子。他向茶农挥了挥手，乱哄哄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把质疑的目光投向了那位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贺天毅。
　　“乡亲们！”贺天毅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是安化江南镇的贺天毅，曾是江南镇裕泰茶业商行的少当家。16年前，由于受到诬陷，被晚清官府的董师爷打入死牢，家父被害而死，从此裕泰茶行倒闭了。改朝换代后，我又回来了。我本想重振裕泰茶业商行，为乡亲们的新茶打开市场，但是当年的莫须有罪名，至今仍旧扣在我的脑袋上。我今天来到这里，一是为讨回一个公道，二是为安化黑茶广开茶路。”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那些老茶农们，对于裕泰茶行记忆犹新。有些老茶农，依稀记起了贺天毅当年的神采。
　　有人大声喊：“贺天毅！我认出你来啦！”
　　也有人大声喊：“当年裕泰茶行买卖公平，我们信得过！”
　　还有人大声问：“你有资金吗？”
　　贺天毅大声说：“谢谢乡亲们还记得我！谢谢乡亲们对裕泰茶行的信任！我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的资金。我一旦平冤昭雪，马上就打着裕泰茶行的旗号，进山收茶！”
　　当时，恰好《湖南公报》的女记者薛妤涵也在场，她及时地拍下了振奋人心的镜头。第二天，《湖南公报》便登载了薛妤涵报道的《请愿茶民，拨云见日》文章，并且还配发了当时情景的照片。
　　财政司长陈炳焕看到了《湖南公报》上的报道文章，立即找到了贺天毅，把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约来了司法司长颜铭基。
　　“贺天毅先生，”陈炳焕问道，“你的冤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天毅说道：“16年前，也就是光绪22年，公元1896年8月的一天，我从大西北运茶回来，糊里糊涂地被安化县衙以‘私通茶商军，囤积黑茶，蓄意制造西北茶荒’的罪名，打入死牢，判了斩监候。结果秋季并没有处斩，而是押进了死囚采石场。奇怪的是，民国大赦时，竟然查不到我的案底。而自始至终的办案人，都是县衙的董师爷。”
　　颜铭基颇有经验地说：“既然是没有案底，说明是一个冤案。很可能是那董师爷为了图财害命，做了手脚。这种事情，在晚清并不少见。不过，此案需要进行调查，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轻下结论。”
　　贺天毅说：“是，长官所言极是！但是我的手里有两份证明，可以作为旁证。一份是董师爷讹诈我的未婚妻——洞市老街秋家大院的秋韵瑶，以能够捞我出狱为名，骗取了大量钱财的前后经过；再一份是由董师爷出面办理，薛家从清朝官府手中购买贺府豪宅的过程。这两份文件，足以显示董师爷的狼子野心。”
　　颜铭基问：“你说的这个董师爷，是安化县的参议员董寅野？”
　　贺天毅说：“正是他！”
　　颜铭基说：“这个人很会钻营，由满清县衙的师爷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民国的县参议员。可是他在县衙里做的那些缺德事儿，人们都记着账呢！贺天毅，关于你平冤昭雪这件事，需要走法律程序，急不得啊！”
　　贺天毅说：“长官，您说的要走法律程序，我完全可以理解。16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么几天。可是，山里的新茶等不得呀！您总不能叫我以戴罪之身，去山里收购新茶吧？况且，我还要以身作则，带动一方茶行去山里购茶。试想，那些精明的茶商们，哪一个肯跟在死囚犯的身后，进山做生意？”
　　颜铭基说：“这我倒要问问，你是怎么从采石场跑出来的？”
　　贺天毅说：“不瞒您说，是冒名顶替！”
　　于是，贺天毅便将如何顶替雷天豹的名字，混出了采石场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颜铭基和陈炳焕像听传奇故事似的，静静地听完了贺天毅的叙述。
　　“贺天毅，”陈炳焕颇为同情地说道，“你的遭遇，很令人感慨。不过，即使给你平冤昭雪，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况且，这里面还牵扯着巨额的经济问题，更需要时间去协调。”
　　贺天毅说：“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一旦错过了收购新茶的最佳时间，无论是茶农还是茶商，都会遭受很大的损失。你们再看看省政府门前的请愿者，再看看几家大报纸的呼吁，再想想省政府将受到的名誉和经济的损失，如何等得了慢慢去协调啊？”
　　颜铭基说：“这样吧，我们马上向督军汇报，看看他怎么说吧！”
　　“两位长官，”贺天毅说道，“为了迅速平息民怨，极大地减少茶农的损失，我只要求恢复名誉，拿到特赦令。至于我的财产损失，我决定不予以追究。我保证在平冤昭雪后，立即在江南镇设立钱庄，为茶商放货；并带头入山采买黑茶，帮省政府解决燃眉之急。”
　　陈炳焕高兴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立刻去向督军汇报，尽快拿出解决办法。请贺先生暂回旅馆歇息，一俟有了消息，马上就通知你。”
　　就这样，贺天毅辞别了两位长官，回旅馆去了。颜铭基和陈炳焕也结伴而行，去拜见督军。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茶农们为了促成事情的成功，便在省政府门前静坐示威。各大报社也推波助澜，连篇累牍地为茶民们摇旗呐喊。
　　《湖南公报》女记者薛妤涵，非常赏识贺天毅的人格魅力。她主动陪着贺天毅信步来到了古城墙下，登上素有“潇湘古阁，秦汉名城”之美誉的天心阁。
　　天心阁始建于明末，本是长沙古城的一座城楼。碧瓦飞檐，朱梁画栋。阁名引《尚书》“咸有一德，克享天心”之意得名。整个建筑色调凝重而雄浑，风格去华饰而存古朴。它坐落在30多米高的城垣之上，有“高阁插云”“麓屏耸翠”“疏树含烟”“池塘夕照”四景相随。近有妙高峰为伴，远望岳麓山为屏。因而，显得更加挺峭、峻美。
　　贺天毅和薛妤涵登上天心阁，极目四望，全城景物，尽收眼底。
　　“贺先生，”薛妤涵说道，“1852年太平天国军队攻打长沙城，西王萧朝贵身先士卒，骑马挥剑，战死在城门前。每当登上城楼，仿佛还能看见当年古战场上，战鼓雷鸣，奋力厮杀的情景。那是一曲多么悲壮的农民暴动颂歌啊！”
　　贺天毅说：“太平天国将士们前仆后继、顽强奋战的精神，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华夏子孙。如今满清皇帝被赶下了台，民国政府能不能给老百姓带来好日子，拭目以待啊！”
　　薛妤涵说：“你做的就很不错嘛！不计前嫌，不求得失，甘愿牺牲经济利益，一心为茶农谋福祉，很让人敬佩！”
　　贺天毅苦笑了一下，说：“我哪里是不计前嫌，不求得失？当年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我怎么能够忘记？可是，眼下春茶不等人，我只能放下私仇旧恨，顾全大局。”
　　薛妤涵问：“昨天在茶民面前，你说要重振裕泰茶行，这是否意味着你还要重登茶马古道？”
　　贺天毅说：“在湖南安化的崇山峻岭和山涧溪流之间，绵延着多条神秘的茶马古道。千百年来，无数的马帮在这些道路上来往行走，成就了不同民族与文化的交融。安化黑茶，是西北同胞眼中的‘生命之饮’。一代代茶商驭手，既是贸易经商的生意人，也是开辟茶马古道的探险家。一条条茶马古道，既是运输通道，也是连接内陆与边塞、中国与世界的纽带，是一条人文精神的承载之路。茶马古道的价值，非比寻常。”
　　薛妤涵说：“将茶马古道提到这样的高度，可见你是一位有真知灼见的茶商。如果哪一天你重开茶马古道，能带上我吗？”
　　贺天毅笑了笑，说：“薛小姐，你要跟随马帮走一走茶马古道，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怕那些赶马的汉子不答应。毕竟是男女有别啊！”
　　薛妤涵说：“都民国了，还那么封建！”
　　贺天毅打趣地说：“你约我逛天心阁，不是为了参加马帮吧！”
　　薛妤涵说：“当然不是！我是要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经过颜铭基和陈炳焕的斡旋，已经拿到了平冤昭雪的文书，也拿到了特赦令。听说，督军还要召见你呐！”
　　“真的？”贺天毅欣喜若狂地说道，“拿到了特赦令，我就可以为安化黑茶，大展宏图啦！走，我请你去吃大餐！”
　　说着，两人又说又笑地走下了天心阁，沿着石阶甬道，走上了繁华的大街。
　　长沙是娱乐之都，更是美食之城。贺天毅在坡子街的老字号“徐长兴”饭店，请薛妤涵吃名闻遐迩的“一鸭四吃”。也就是一吃薄饼包鸭皮；二吃小炒鸭肉；三吃鸭骨菜心汤；四吃鸭油蒸蛋。这是星城不可多得的美食，两人边吃边聊，十分开心。贺天毅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在茶马古道上亲身经历的风险与趣事，把个薛妤涵听得如醉如痴，最后被女记者雇洋车送回了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