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进无谋遭杀身

　　何进于是暗中派遣使者，带了以少帝名义发出的调动地方军队入京“清君侧”的密诏，星夜前往各州各郡。各州各郡官员见了这道诏书，未免大吃了一惊：历史上从未见过要“诸侯”进京“清君侧”的皇帝诏书，也不知道朝廷内部发生了什么重大的问题？这道诏书是真是假？奉命行事究竟是祸是福？因此一个个迟疑不决，都不敢轻易前往。只有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闻风而动。当初，他因为围剿黄巾军无功，朝廷本来准备将他治罪的，却因为他贿赂了十常侍而得以幸免，后来他又结交了皇亲国戚，反而担任了更加显要的地方官职，统领着西凉大军二十万，渐渐地也就有了参与国家大政的野心。这时他得到“清君侧”的密诏，认为有机可乘，立即让女婿、中郎将牛辅镇守陕西，自己带了另外的一个女婿李儒和心腹大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提起西凉地区大部分兵马，望着洛阳进发。 
　　李儒提醒董卓道：“我们虽然是奉诏而来，但是那道密旨之中多有不大清楚的地方。倘若以后有个什么差错，这出兵京都可不是一个小的罪名！岳父何不上表朝廷，名正言顺地说明我们要前去诛戳宦官，这样也就师出有名了。倘若将来有个什么变故，我们也可以及时撤军。”董卓果然立即上表朝廷。其中大体意思说，天下之所以如此动荡不安，都是由于张让等宦官扰乱了朝廷纲常，因此他敢于鸣钟击鼓，率军直入洛阳，替朝廷除去宦官这个大祸害。
　　何进得到董卓表章以后，竟然得意洋洋地公开出示，让大臣们轮流观看。侍御史郑泰劝谏道：“董卓是个豺狼一样的人物，如果让他进入京城，它就必然会吃人的。”何进责备他道：“你如此多疑，我无法与你一起谋划国家大事。”卢植也劝谏何进道：“董卓这人表面上和善，内心却是非常狠毒；一旦他进入了朝廷，必定会发生重大祸患。”何进仍然不听。郑泰、卢植准备舍弃官职，离开京城。其他大臣也纷纷附从，眼看朝中大臣快要因此走掉大半。何进仍然没有丝毫觉悟，反而派人前往渑池迎接董卓大军。但董卓和李儒却知道，宦官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京城中必定还有重大的变乱发生，因此他们就在渑池按兵不动。 
　　果然张让紧急聚集宦官商议，然后他们决定在长乐宫嘉德门内埋伏刀斧手五十人，准备拼死一搏，却又假惺惺地入宫，前去哀告何太后道：“大将军假传皇上圣旨，召集地方兵马入京，企图消灭我们，还望娘娘可怜，加以拯救！”何太后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大权尚在何进的手中，于是叫宦官们主动到大将军府去向何进谢个罪，这样就可以化解了此事。张让道：“若是我们到大将军府中去，恐怕骨肉都会立即变得粉碎。还是希望娘娘直接宣召大将军入宫，由娘娘亲自劝阻他们。倘若大将军能够听从，我们再去向他谢罪不迟；如果他不肯听从，我们就只好都在娘娘的面前马上自己死去。”何太后无法，只得立即宣召何进入宫。陈琳劝谏道：“这道诏书必定有宦官的阴谋，大将军不可前去，去了必定会有祸事发生。”何进道：“我与太后乃是同胞兄妹，太后召唤我，又有什么祸事呢？”袁绍也劝道：“我们的计划已经暴露，大将军怎么还能入宫？”曹操也道：“必须将十常侍召唤出来，大将军才可以进去。”何进骄狂地道：“我手里掌握着朝廷兵权，十常侍又敢把我怎么样？”袁绍道：“如果大将军一定要去，也应当让武士们跟随和保护，以免发生什么不测。”何进这才同意。于是他们挑选了一千名精兵，由袁绍的弟弟袁术率领着前去。袁术全身披挂，领着一千兵马，布置在青琐门外。袁绍与曹操又带着剑，亲自护送何进到达长乐宫门前。
　　黄门宦官阻拦道：“太后只是宣召大将军议事，其余人员不许擅自进入。”因此，袁绍和曹操被他们阻挡在宫门外。何进不知道自己将死，径直昂然进入。到达嘉德殿门前时，张让、段珪走出来，宦官们又从左右两面将何进团团围住。何进这才大吃一惊。张让厉声谴责道：“董太皇太后有什么罪过？你竟然暗中将她毒死！国母丧葬的重大事情，你竟然敢装病不出！你本来只是一个杀猪卖酒的小人物出身，我们将你推荐给天子，让你从此享有富贵荣华，你不但不肯报答我们，反而处心积虑地谋害我们！你说我们是混浊不堪，那么清正之人又会是你吗？”何进慌乱起来，想要寻找一条出路，宫门已经全部关闭。埋伏的宫中甲士趁机涌出，立即将何进砍为两段。
　　袁绍、曹操看见何进很久都没出来，就在宫门外面厉声大叫道：“请大将军上车！”张让就将何进的首级从宫墙上面抛掷出来，又以何太后名义宣布道：“何进谋反，已经伏诛！其余人员全部赦免、宽宥。”袁绍如梦初醒，大叫道：“宦官谋杀大臣！诛灭宦官者，赶快前来助战！”何进的部将吴匡闻讯，立即在青琐门外放起火来。袁术又引兵冲入宫中。他们看见宦官以后，不论年龄大小，也不管有罪无罪，全部加以杀害。袁绍、曹操也率兵攻入宫内。
　　吴匡杀入内宫后，看见何苗提着长剑出来，立即招呼众人将他四面围定，一阵子砍得粉身碎骨。宦官赵忠、程旷、夏恽、郭胜等人被赶至花楼前面，外来的官军也将他们剁为了肉泥。宫中顿时火焰冲天。张让、段珪、曹节、侯览立即挟持着何太后、少帝和陈留王去了内宫，又从后面的道路走入了北宫。
　　卢植看见宫中大乱，急忙带着家丁，穿着铠甲，手持长戈，站在阁楼下面拦截。他远远地望见段珪蔟拥着何太后过来，就大声呼叫道：“段珪，你这个逆贼，怎么敢劫持太后！”段珪率领宫中士兵抵挡了一阵，张让就急忙裹胁着少帝和陈留王逃走。宫中士兵人少，渐渐地被外来官军杀死，段珪急忙回身逃走。何太后趁机从车窗中跳出，卢植急忙救起她。曹操带着兵马赶到，一面救灭宫中大火，一面请求何太后出面，摄理朝廷大事，另外又派遣士兵，继续追击张让，并且寻觅少帝和陈留王。 
　　张让、段珪劫持着少帝和陈留王，冒烟突火地连夜奔逃到北邙山下。大约二更时分，后面喊杀声大起，大批官军陆续赶到，又与宫中士兵混战在一起。最前面的官军首领就是河南中部掾吏闵贡。张让见势不对，只好自己投河而死。少帝与陈留王趁机跳出车驾，悄悄地潜藏在河边的乱草丛中。外来官军将宫中士兵全部杀死，却不知道少帝和陈留王藏在什么地方，只好四面八方地前去追赶。
　　四更时候，周围静悄悄的。少帝和陈留王不敢出来现身。此时夜露下降，他们腹中饥饿已极，身上寒冷发抖，也只得相互拥抱着取暖而暗暗地哭泣。后来陈留王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必须寻找一条活命的出路。”二人于是相互牵拉着衣服爬上岸边。可是满地荆棘丛生，他们又在黑暗之中，丝毫看不见前行的路，于是只好摸索着爬行，浑身皆被荆棘挂伤。五更时候，二人觉得脚痛不已，根本无法行走，这时看见山冈旁边有个草堆，于是躺卧在草堆旁边歇息。
　　草堆前面还有一所庄院。庄主开初听见四下里乱嚷嚷的，后来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于是披着衣服出来四下里观望。他看见两个少年躺卧在自己的草堆旁边，就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儿子？”少帝胆怯，不敢应答。陈留王当时虽然只有九岁，却指着少帝道：“这位便是当今皇帝，因为我们遭遇了宫中大乱，刚才逃难来到这里的。我是他的弟弟陈留王。”庄主大吃一惊地道：“微臣曾经是先朝司徒崔烈的弟弟崔毅。因为看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所以隐居在此。”说罢，立即扶着少帝和陈留王进入庄内，又让他们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替他们烘烤服装，还跪着给他们进献了酒食。
　　后来，闵贡赶上段珪，捉住他问：“天子在什么地方？”段珪道：“已经在半路上散失，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闵贡杀了段珪，将头颅悬挂在自己的马匹脖子下，又分兵四散前去寻觅；他独自乘着马，随着道路，继续前往追寻，偶然间到达崔毅庄园。
　　庄丁进来报告，说是有人前来寻找天子。崔毅出来，看见段珪的首级，料知闵贡是个朝廷将军，于是主动上前询问。闵贡说明了京城中发生的变乱和自己的身份。崔毅立即引导他进去拜见了少帝。会面时，君臣相互抱头痛哭不已。闵贡劝道：“还请陛下立即回到都城，主持大局。”少帝和陈留王才换回自己的服装。崔毅庄上只有瘦马一匹，只好让少帝一人乘坐。闵贡县里与陈留王共同骑乘一匹战马。如此行走，不到三里路程，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等好几百人马一起前来接着了少帝。君臣们又都哭泣不已。他们先派人将段珪的首级带往京师发号施令，另外换了两匹好马，给少帝及陈留王分别乘坐，然后簇拥着少帝还京。
　　他们这样行走，不到几里路程，忽然看见前面旌旗猎猎，尘土飞扬，遮天盖地的一支人马突然到来。百官失色，少帝大惊。袁绍却骤马出面询问：“你们是些什么人？”绣旗影里，一个将军飞奔而出，厉声喝问：“天子在什么地方？”少帝战栗着不能言语。陈留王勒马向前，高声叱责道：“你们是些什么人？”那将军看见陈留王虽然年少，却是皇族人员打扮，料知他是皇室贵族，于是只得说道：“我是西凉刺史董卓。”陈留王喝问道：“你既是一个地方官员，那么你是前来保驾呢，还是准备劫驾？”董卓只得恭恭敬敬地回答：“微臣特地前来保驾！”陈留王这才指着少帝道：“既然你是前来保驾的，天子就在这里，为什么还不下马向他施礼？”董卓慌忙下马，就在路边跪拜着，给少帝行了礼。陈留王又好言好语地抚慰了董卓。从开初至结束，他都保持着皇室贵族的尊严，没有说错过任何一句话。但少帝却始终战抖着，不敢有所言语。董卓的心中，不禁暗暗地称奇。这一天，少帝还宫，拜见何太后，母子俩抱头痛哭不已。众官检查宫中，又不见了皇帝的传国玉玺。
　　董卓仍旧屯兵洛阳城外，只是每日里带着铁甲马军入城，在街市中横冲直闯，百姓们惶惶不安，大臣们摇头叹息不止。他又擅自出入后宫庭院，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丝毫不加任何忌惮。禁军也不敢阻拦。
　　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述说董卓必定有所异心，应当从速除掉。袁绍说：“你只是怀疑他，又没有任何的罪证，朝廷刚刚安定下来，不可以轻举妄动。”鲍信又去求见王允。王允也说等他们商议商议。鲍信知道事情不会有什么结果，又怕董卓知道以后加害自己，于是引着本部军兵，投奔泰山郡去了。董卓又招降了何进兄弟的部下，全部归属于自己掌握。随后，他私下里又对李儒道：“我想废除少帝，拥立陈留王为新天子，怎么样？”李儒道：“行！您要树立起自己在朝廷中的威权，现在就是个绝好的机会。来日可以在温明园召集百官，告诉他们废立的事情；有敢于不顺从者，立即杀掉。”董卓大喜。
　　这正是：欲除宫中狼，偏招山上虎。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