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众大臣谋诛宦官

　　后来，十常侍更加猖狂不已。赵忠、张让公开派人向大破黄巾军的将士分别索取金银财帛。有不顺从者，他们就立即想方设法地罢免人家的官职，就连皇甫嵩、朱儁这样的将军，也因为不肯交纳贿赂而被朝廷免去了职务。大臣们不免十分寒心。后来汉灵帝又册封张让等十三个宦官为列侯，赵忠还被封为了车骑将军。从此，朝廷政治越来越败坏，黎民百姓更加痛苦不已。于是长沙人区星又起来作乱。渔阳人张举、张纯也公开造反。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大将军”。各地告急的表章雪片一般地飞入洛阳，却被十常侍藏匿着不肯上奏。
　　一日，灵帝正在后花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直闯入而且放声大哭。灵帝惊问他因为什么。刘陶哽咽道：“我哭，是因为天下已经危在旦夕！”灵帝诧异地问：“如今黄巾军已经全部被剿灭，国家早已经太平，还有什么危急的事情发生了吗？”刘陶流着眼泪道：“四面八方的盗贼一起在造反，他们不断地侵掠州、郡，杀害官吏和百姓，天下人人都知道，只有陛下尚且被人家蒙在鼓中！这些祸事都是由于十常侍欺君罔上引起的。朝廷中的正人君子又渐渐地离去，大祸眼看就在目前了！”十常侍再也无法隐瞒，只得摘除了自己的冠戴，一起跪伏在汉灵帝的面前乞求道：“陛下，天下大乱的确是事实，但是盗贼们造反又与我们宦官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大臣们不能相容宦官，我们眼看着不能活命了！如今我们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求陛下释放我们回乡。我们愿意将全部的家产资助朝廷，作为军费。”说罢，他们也一齐痛哭起来。汉灵帝竟然愤愤不平地对刘陶道：“你们的家中大概也有几个侍候你们夫妻的仆人吧？怎么独独不允许朕的身边有几个亲近的侍候人员呢？”接着就呼唤众武士将刘陶推出去斩首。刘陶回头大呼道：“臣将死，毫不可惜！只可惜汉朝四百年天下就要这样被断送了！”
　　武士们推拥着刘陶出来，正要准备行刑，一个大臣上前喝道：“你们不要忙着下手，待我进去劝劝皇上。”他就是司徒陈耽。汉朝时候，司马、司徒、司空等三公是朝廷中德高望重的老元勋。有了他老人家出面，武士们只得暂时停止行刑。陈耽径直进入宫中，劝谏汉灵帝道：“刘谏议又有什么罪过呢，陛下竟然要诛戳他？”灵帝没有好气地道：“他毁谤朕的侍臣，又冒渎了朕躬本人。”陈耽也生气地道：“天下人无不想生啖十常侍的肉，陛下却尊敬他们有如自己父母！他们身无尺寸功劳，却都被封为了列侯和将军；况且封谞还结连过黄巾军。如今陛下自己不好好的反省，汉朝江山恐怕真的就要崩溃了！”汉灵帝仍然认为这是大臣们对宦官的人身攻击，也是故意夸大其词的说法。陈耽就以头颅碰撞着宫殿的阶沿，再三再四地苦苦劝谏。汉灵帝大怒，叫人将他牵出去，也与刘陶一起丢入监狱。这天晚上，十常侍就以汉灵帝的名义，在监狱中悄悄地赐给毒酒，害死了刘陶和陈耽。
　　随后，宦官们只好假传汉灵帝的诏书，让孙坚担任长沙太守，命令他和宗室刘虞，分别率军前去讨伐区星。不到五十天时间，孙坚和刘虞果然送来了捷报。十常侍急忙将这个喜讯奏报给汉灵帝。汉灵帝又高兴了起来，亲自起草诏书，册封孙坚为“乌程侯”，册封刘虞为“幽州牧”，让他们继续领兵前往渔阳，讨伐张举和张纯。这时候，汉灵帝忽然想起了刘陶和陈耽，也准备赦免了他们。十常侍却说，二人因为不能忍受狱中的痛苦，已经气病交加而死去。汉灵帝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再加过问。
　　这时候，代州太守刘恢趁机写了一封信，将刘备推荐给刘虞。刘虞知道刘备也是皇室宗亲，心中大喜，立即叫刘备作个都尉，引兵直抵张举和张纯的巢穴。刘备率军与张家兄弟大战了一天，挫动了张家军队的锐气。朝廷大军又步步进逼，加上张纯的性格过于凶暴，士卒们人人心中害怕，帐下的一个头目就趁机刺杀了张纯，又将他的头颅贡献出来，投降了刘备。张举眼见大势已去，也只好自缢而死。渔阳一带因此完全平定。刘虞立即上表朝廷，奏说刘备的大功，朝廷也因此赦免了他们兄弟以前的罪过，还任命他作了下密县的县丞，后来又让他迁任高堂县的县尉。公孙瓒又上表陈述刘备以前的功劳，推荐他作为一个郡司马，可是朝廷只是让刘备担任了平原县的县令。那平原县倒是一个大县，很有钱粮和人口，刘备因此重新整顿旧日气象，手下渐渐地又有了一部分兵马。刘虞也被封为了朝廷太尉。
　　但是，此时朝廷内部风云突变。中平六年四月，汉灵帝病势沉重，就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这何进虽然做着朝廷大将军，却并不是行伍之人出身，只是因为他的妹子作了汉灵帝的皇后，后来又生下了太子刘辩，因此得以担任了朝廷大将军。但汉灵帝还有一个宠爱的妃子王美人，又生下一个皇子刘协。何皇后的嫉妒心特别重，她不敢动手杀害刘协，就暗中用毒药鸩杀了王美人，然后将刘协交给董太后寄养。董太后就是汉灵帝的母亲。当初，汉桓帝没有生下个儿子，他死了以后，皇室和大臣们只好迎立“解渎亭侯”刘苌的儿子做皇帝，这就是汉灵帝。汉灵帝继承皇位以后，就迎接自己的母亲入宫，尊称她为“董太后”。汉灵帝其实也很喜爱刘协，想改立刘协作为太子，让他继承皇位。中常侍蹇硕就道：“若要确立刘协作为新太子，必须首先诛杀现太子的舅舅——何进。”汉灵帝点头同意。所以蹇硕宣召何进入宫，实际上是准备杀了他。
　　何进到达宫门，司马潘隐悄悄地对他说明了蹇硕的阴谋。何进大吃一惊，急忙回到自己的住宅，召集大臣们进行商议。大臣们主张借机诛杀全部宦官。曹操却认为宦官的势力起自于冲帝、质帝时期；他们在朝廷中的枝枝蔓蔓极为宽广，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斩草除根呢？倘若事情不能保密，大臣们反而会有灭族之祸。何进却叱责曹操，说他只是一个小小人物，不懂得朝廷大事。他们正在这里踌躇不定，潘隐又赶过来说汉灵帝已经崩驾，十常侍准备假传皇帝诏书，宣召何进入宫，阴谋将他杀害后，再册立皇次子刘协作为皇帝。
　　何进与众大臣正在商议，宫内使者已经到达，要求何进立即入宫。何进让使者先行回去，自己又与大臣们反复地商量。曹操建议先正皇帝之位，然后再去图谋铲除宦官势力。何进同意，就问：“谁敢与我前去先正君王之位？”袁绍立即挺身而出。袁绍，字本初，出身于汉朝名门望族袁氏，现在是朝廷司隶校尉。何进大喜，立即点了五千御林军马交给他指挥。何进于是带领着何顒、荀攸、郑泰等三十余名大臣，相继进入宫中。他们在汉灵帝的灵柩前首先扶立了现太子刘辩继承皇位，这就是汉少帝。因此，何皇后转眼间变成了何太后，董太后也因此变成了太皇太后，蹇硕等宦官这才不敢有所动作。
　　百官欢呼拜贺少帝继承皇位后，袁绍立即进入皇宫，抓捕了蹇硕等几个宦官。蹇硕慌忙逃入御花园中，却在花荫下被另外一个宦官郭胜趁机杀死。这些宦官说起来也可怜，他们大多出身低微，进入皇宫以后，本来只是侍候皇帝及其嫔妃的生活起居，而且必须全部进行过“阉割”，成为没有生育能力的废人。况且因为帝位的继承牵涉到皇亲国戚的利益，宫内情形从来就错综复杂，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的，否则自己就有性命之忧。因此他们从来只认利害关系，不认是否同伴。蹇硕手下的禁军此时也已经全部投了降。倘若何进就此收手，制止滥杀无辜，再来清理宦官，然后有罪者治罪，无罪者继续做宦官，那么天下也就万事大吉。偏偏袁绍又提出个建议：应当趁机诛杀全部的宦官。可怜一般宦官又是何罪之有？也要加以杀害！张让慌忙逃入内宫，向何太后苦苦地哀求，请求保全他们的性命。
　　何太后平时与宦官的关系也非常密切，同时也明显地觉得诛杀全部宦官这种作法不对，于是让他们不必担忧，接着立即宣召何进入宫，悄悄地劝他说：“我与你都出身于寒微者家庭，要不是以前张让的帮助，我们又怎么能够享受到今天的荣华富贵呢？虽然蹇硕不仁不义，但是他已经被你们诛杀了，你为什么还要听信别人的挑拨离间，准备诛杀全部宦官呢？”何进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诛杀全部宦官的事情又的确在道理上说不过去，身为皇太后而且代表少帝决策朝廷大事的妹子发了话，他就只好服从，于是出来对大臣们说：“设立阴谋诡计，准备加害我的人只是蹇硕，可以消灭了蹇硕的家族，其余宦官不必妄加杀害！”他这话只是说对了一半，怎么有罪者只是蹇硕一人呢？而且他连“有罪者治罪，无罪者放过”的原则话都不曾说出。众大臣无可奈何，也只好退下。
　　第二天，何太后命令何进参与朝廷重大事务的决策，其余大臣也都加封官职。朝廷中因此暂时平静了下来。
　　不料此时何太后与董太皇太后忽然又吵闹了起来。原来少帝即位以后，何进和何太后都不懂得如何去尊敬董太皇太后。董太皇太后便对张让等人埋怨说，开初是自己抬举的何皇后。如今何皇后的儿子做了皇帝，她自己成了太后，内外臣僚又都是何家心腹之人，因此何太后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张让又趁机鼓动董太皇太后到朝堂上去垂帘听政，以便削弱何太后的势力。第二天，董太皇太后果然去到朝堂上，而且马上降下了一道懿旨，封皇次子刘协为陈留王，封以前的国舅董重为骠骑将军，还叫张让等宦官重新参与朝廷政治。
　　何太后见了，知道少帝不懂事，何进也不便说三道四，自己就在宫中设立了一个酒宴，邀请董太皇太后赴宴，准备疏通自己与董太皇太后的关系。酒过三巡，何太后起身捧着酒杯，先给董太皇太后跪着行了礼，然后委婉地劝说董太皇太后不要干预朝廷政治。谁知道董太皇太后恼羞成怒地道：“你鸩死王美人，以为我不知道吗？如今你又倚仗着自己儿子作了皇帝，兄长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所以就敢在我的面前胡言乱语了！我如果要免除你兄长的职务，或者斩断你兄长的首级，却是易如反掌！”何太后也不禁生气地道：“我好言好语相劝，您怎么反而发了怒呢？”董太皇太后说：“你不过是个杀猪卖酒的贱民家庭出身，你们兄妹又有什么能耐和见识，却想独自承揽朝廷大权！”两宫就这样在宫中吵闹不休，张让等人劝说了她们各自回宫休息。何太后气愤不过，连夜召唤何进入宫，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要求何进出面压制董太皇太后。何进出来，立即召集三公共同商议，准备废除了董氏的太皇太后地位。
　　第二天早朝时，一个大臣出面上奏，说董太皇太后原来只是一个藩王的妃子，不宜长期居住在皇宫中，应当迁回她原来所在的河间府。众大臣也全部附和。于是何进一面派人强迫董太皇太后回到河间府，一面点起军队围困了董重府宅，追索了他的骠骑将军印绶。董重是董太皇太后的人，此时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在后堂自刎了事。董家人员举了哀，何进的士兵方才回去。张让、段珪见势不对，又立即使用金银珠宝，结交了何进的弟弟何苗以及他们的母亲舞阳君，请求他们一起到何太后那里去，替宦官们说一说好话。何苗与舞阳君见钱眼开，立即高兴地答应下来。因此，十常侍又变成了新皇族的宠儿。
　　六月，何进干脆派人在河间府毒杀了董太皇太后，然后叫人们扶着她的灵柩回到京城，将她埋葬在文陵。下葬时，作为朝廷位高权重的何进理应亲自出面主持安葬，可是何进恨她，就推托自己有病，不肯出来理料董太皇太后的丧葬，这让许多大臣和百姓都愤愤不平。
　　这时候，袁绍仍然主张诛杀全部宦官。何进却坚持要与大臣们一起商量。张让知道后，又送去了许多的东西贿赂何苗，让他紧急入宫告诉何太后。何太后又马上召见了何进，不准他杀害全部宦官。何进只好唯唯诺诺地退出。袁绍于是献出计策，主张避开何太后，直接宣召四面八方的州郡将军，让他们带兵回来“清君侧”。如此，何太后就无法阻挡，也不好偏袒宦官了。何进立即同意。主薄陈琳马上站出来反对，说让州郡发兵前来，是叫地方官冒犯京阙重地，这是“以下犯上”，会破坏朝廷的规章制度。况且地方的官员各怀一心，恐怕也会因此弄出什么大乱子来。何进却说他是“懦夫之见”，不肯采纳。曹操也认为，诛杀宦官只是小事一桩，何必让州郡发兵入京呢？这么做，必定失败，大乱天下者必定就是何进。何进更加不相信，不理睬。
　　这正是：无能治国却掌权，有心贪位不要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